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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闺房春图 ...

  •   乾清宫内,暖香萦绕。

      一只长满斑的手从帐里垂了下来。跪坐在脚踏上的庞贵妃连忙起身,扶住了,一下一下帮圣下按商阳穴。

      明黄帐里的人喉咙翻痰,咳嗽了一阵方才平息。

      太医院说圣上是风邪入体,痹阻于身,气血逆乱。因此暖阁里的碳不敢熄,热的让人憋闷。

      只是一贴贴汤药吃下去,风邪没好,半边身子倒是直不起来了。

      庞贵妃端详着,脱了那身明黄衣裳,宪宗不过是一个形容枯槁的老人,无力且虚弱。自己这样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妇人,只要捏住他的脖子,一使劲,也能结果了他。

      “玄机先生呢?人还没寻到?”圣上抬了抬眼,气若游丝地说。

      他现在心心念念的,是那个名唤玄机先生的江湖术士。

      年前那次他差点没挺过去,太医院束手无策,参汤灵芝玉露全招呼上,勉强吊住了一口气。好在鸿胪寺丞程效在民间寻得一奇人,据说能生死人肉白骨。那人一剂丸药下去,圣上当天就四肢回暖,可以被人搀扶着下地走路。

      宪宗原想留着玄机先生在宫里,但玄机先生号称救真龙,折阳寿,须得回山静养。宪宗不敢折辱高人,只能随他去了。

      “圣上莫急,程大人回话说,玄机先生晌午就能入宫了。”回话的是不远处垂手站着的太监刘宝成。

      庞贵妃听见刘宝成那尖细声音,心里像被爬虫爬过似的。她低下头去,免得脸上挂出厌恶神情。

      圣上听了刘宝成的话,倒像是回光返照似的,喜悦之情溢于言表,一连道:“好,好。”

      刘宝成谄笑着恭维:“圣上真龙化体,自然天地齐寿。”

      宪宗把这话听进去了,咳嗽了一阵,像想起什么似的,又低声问庞贵妃:“前阵子选的秀女可入宫了?”

      太后已崩,王皇后又为死了的儿子修闭口禅,结善缘,不问俗事。后宫之主有名无实,杂事都落在了庞贵妃头上。

      庞贵妃点头:“回圣上,都入宫了。”

      宪宗阖上眼,气息不稳,一个字一个字慢慢地说:“等朕好些,就去看看她们。”

      圣上早就不能人道,没法临幸秀女,但这群进宫冲喜的姑娘,还有别的用场。

      宪宗好奇术,前些年得进贡一方,每日服用红铅丸,可延年益寿,长生不老。

      这红铅丸乃是处女经血加上宫中秘药炼制而成,取得就是这帮姑娘们的血。

      庞贵妃脸色木木的,点头称是。

      圣上似是有些倦怠,把能动的那只手从庞贵妃那里抽出来,恹恹地道:“朕累了,你退下吧。”

      庞贵妃从脚踏上爬起来,正欲离开,就听宫人来报,程大人带着玄机先生进宫了,此时已近乾清殿。

      圣上眼光暴睁,顾不得许多讲究,连忙疾呼:“快,快让他们进来。”

      庞贵妃退避不及,被宫人轻扶着,躲进了雕红山水屏风后面。

      不多时,刘宝成细细的声音就在殿中响起:“宣鸿胪寺丞程效、玄机先生进殿——”

      寝宫内响起一阵纷乱的脚步声,然后就是请安的声音。

      庞贵妃略微沉吟了一下,状作不经意地抬手碰了一下屏风架子。

      砰。

      轻轻地撞击声打断了玄机先生的问诊。

      庞贵妃的媚声从屏风后面传来:“臣妾不小心,碰到了架子,还请圣上治罪。”

      圣上自然不会治她的罪。

      庞贵妃走近了点,隔着屏风的孔洞往外看。

      原本俯首跪在地上的程效大人,听见她说话,悄悄抬起头,冲着屏风的方向,大着胆子的瞥了一眼。

      庞贵妃知道那目光是在找她。

      十来年了,程效还是忘不了她。

      ***

      叶妙安在床上翻来覆去折腾了一晚上,天快亮的时候总算是迷糊着了,梦里一个两个的大胖娃娃,追着跑着她喊娘。

      早上起来,吓得眼睛都肿了,跟金鱼似的。

      红玉看叶妙安这样子,比成亲那日看着还狼狈,一时被唬住:“夫人这是怎么了?”

      早上吃的是文火炖的乳鸽汤,小小一盏。

      叶妙安喝了两口,觉得胃里油腻,有点往上翻。

      叶妙安记起张姨娘怀孩子的时候,一点油腥不能沾。每回见着她,手里都掂着酸果子。

      完了,真完了。

      叶妙安握着汤匙,好像拎着千斤顶。

      犹豫了好久,她觉得现下也只有红玉能说,便把心里的话一点点挤出来:“我……好像害喜了。”

      说完,又羞又怕,脸上飞红一片。

      “啊?”红玉吓得手里布菜的银箸子都掉在了地上。

      怀……怀孕了?

      红玉市井出身,勾栏院、妓子窝都见过,这方面比叶妙安懂的多多了。

      她寻思着老爷是个下面被切干净了的,不能够啊。

      就算李准真是个逆天改命的,这日子也对不上啊。

      红玉小心翼翼地问:“夫人可是癸水迟了?”

      叶妙安算了下日子,摇摇头。

      红玉又问:“那夫人何出此言?”

      “我和他躺在一处了,这会又犯恶心。”

      “就躺着么?没有人叠人?”

      叶妙安被这问题弄得一愣,反问道:“什么人叠人?”

      红玉这回品出味来了,长舒了一口气,把掉在地上的箸子捡了起来。

      “我的姑奶奶,敢情您是个不懂人事的,可把我吓坏了。”红玉笑道。

      末了,她又说:“别怕,这事包在我身上。”

      红玉说到做到。

      隔天下午,府里小厮就包着一大包好东西,打外面回来了。

      红玉让人寻的春宫书画都是当今黑市上叫卖的最响的。什么“秦楼客”、什么“适适生”,应有尽有。

      她寻思着叶妙安识字,所以这一包里除了光是图的,还有全是字的,和图文兼备的。

      包袱皮放在案子上一打开,红玉脸上满是得意:“夫人请吧。”

      叶妙安半信半疑,走到案前,一页页翻开来。

      她看了没多久,就吓懵了,一张俏脸煞白:“这是什么?”

      “妖精打架。”

      红玉生怕她不明白,把什么地方进来,什么地方出去,如何得趣,都细细地给她说了一遍。

      颠鸾倒凤,水乳交融。

      叶妙安哪见过这阵仗,生怕看了不该看的,眼睛起了针眼,羞的拿帕子遮住了脸。

      手用来遮脸,自然就遮不住耳朵,所以该听的,一句没少,都听了进去。

      “不过老爷和这画上不一样。”红玉讲的差不多了,停下来,长叹一声。

      说到了重点,叶妙安不禁放下了帕子,问:“哪里不一样?”

      红玉指着图中男人的那处,手做了剪刀状,一开,一合:“咔嚓,一刀没。”

      叶妙安身子一紧,终于明白了曾经耳闻的太监千刀万剐,是什么意思。

      ***
      是夜,腾骧四卫急训,李准于京郊未归。

      已近亥时,夜深人静。

      帐中烛火通明,李准终于得空,在案前坐下,将今日收到的信件拆开来看。

      拆完了几封眼线传来的密报,他手一探,摸到了一个小小的棕色信封,肃杀的眉眼不禁柔和下来。

      是管事修的每日家书。

      其实也没什么重要的,无非是府上夫人今日吃了什么,喝了什么,做了什么,事无巨细,罗里吧嗦地写成了长长的一小叠。

      但今日这一小叠看着格外有分量,李准好奇的撕开火漆。

      帐前守卫正巡值,突然听见帐中一阵爆笑传来,俱是吓了一跳,面面相觑。

      平日不苟言笑的御马监掌印,怎么这会儿笑出了声,好像偷了鸡的黄鼠狼。莫不是他中邪了?

      李准揉了揉笑累了的脸,心中暗道,叶妙安真真是个能干的,几日工夫,自己都能生出孩子来了。

      他心情愉快地拆开下一封信件。读了不多时,面色凝重起来,手握密信,陷入沉思。

      信中道,刘宝成手下的东厂密探趁夜出京,顺官道一路向西,往太原府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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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闺房春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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