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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喜事一桩 ...

  •   天阴着,云里隐隐滚着雷,空气里全是湿黏的水汽,一副浓墨重彩的山雨欲来风满楼。

      叶妙安从绣棚上抬起头,透过支着的楠木花窗往外看,能瞥见院子里还没谢的刺槐,一串串白莹莹、润嘟嘟,活的生气盎然。

      “天这么黑,姑娘仔细眼睛,别绣了。”春兰掌了灯,屋子里亮了些。

      叶妙安收回目光,揉了揉酸痛的脖子,悄声说:“不打紧,再慢些就弄不完了,总归是给姐姐的一分心,不能马虎。”

      春兰跟着她年头多了,知道主子的脾气,说话也不拘着,眉毛一拧:“姑娘倒是好脾气,上赶着替别人作嫁衣裳。谁不知道张大人对咱们姑娘是有心的……这倒好,让那头抢了先。”

      “什么抢不抢的,如此浑说,不怕叫人笑话。”叶妙安急急地打断她,“婚姻大事,乃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哪有闺中姑娘猴急的扒着人家嫁的?”

      春兰被呲哒了,不再吭声,只是不甘地嘟着嘴。

      头屋里那大姑娘,不过是会投胎生在了正房。论模样论品性,哪一点比得上自家二姑娘?也真真是怪了,宋姨娘不着调,生出来的闺女倒是格外水灵。这二姑娘眼若点漆,齿如编贝,天生骨肉生的匀匀当当,是个一顶一的体面人,从头到脚,无一处不好。

      叶妙安看春兰脸上挂不住,缓了缓:“我知道你的心,是为着我好。但做姑娘的,名节是最重要的。自己先把自己看轻了,还能指望旁人来的尊重?”

      “二姑娘歇下了吗?”院子里传来一阵脆生生的声音,打断了这对主仆的体己话。

      头院的大丫鬟玉娟进来了:“夫人唤二姑娘过去呢,说是有大喜事。”说罢,瞥了一眼春兰,自己先掌不住,绞着绢子笑了:“你就不用跟着了,堂前轮不上你伺候。”

      叶妙安换了月白衫子,挽了小髻,跟在挑着灯的玉娟后面,一路行去。这么半晌了,雨还没落下来,空气都好像凝滞,浓得化不开。绣花鞋底踩在园中的碎石小径上,发出些让人不安的细碎声响。

      刚转过半月门,堂前烛火通明,廊柱左书“德荣兼备”,右书“淑孝贤良”。年头久了,黑墨渗进了红木里,你中有我,我中有你,变成了一笔糊涂账。

      主母田夫人华衣端坐在紫檀罗汉椅上,左右站着五六个随身的丫鬟。宋姨娘在最边上垂手站着,穿着桃红袄子,眼睛红成了兔儿一般,一看见叶妙安走进来,就合身扑上来:“我这苦命的姐儿——”

      叶妙安一愣,微微一欠身扶住了自己的生母。看架势,玉娟嘴里的喜事只怕与她无关了。

      “成何体统!”田夫人一拍桌子,碧玉镯子叮当作响。宋姨娘像被蝎子蛰了一般,瑟缩起来,垂手退回到田夫人身后。

      田夫人温声道:“二姑娘过来,娘有喜事同你讲。”

      叶妙安寻着礼先问了安,方才走上前。

      田夫人把叶妙安的手拉起来,细细道:“宫中广收秀女,你父亲今日上朝,领了旨,咱家也在册子上。”

      她摸了摸叶妙安的那双手。姑娘家爱美,十个指尖染了红红的蔻丹,衬得一双柔荑格外白净惹目。但拇指和食指上有些粗糙,是做惯女红的。

      田夫人心下有几分满意,继续道:“你姐姐没你命好,已经许给了张家,虽说还没过定,但是古训有云,一女不得二嫁。你能进宫,是你的造化,是多少人求都求不来的福分,当真是天大的喜事了。”

      这话旁人听着舒心,但叶妙安却感觉有如六月天下雪,不寒而栗。

      芝麻大点的京城,说的俗些,有些消息就像被子里的屁,捂得再严都透出点儿味来。连她这个待字闺中的都知道,当今圣上这身子骨着实不太硬朗。年初应天寺还连天的做了几场佛事,给缠绵病榻的宪宗祈福。京中有头有脸的都跟着食素,想来变天也左右不过这些日子了。

      本朝太祖起就有朝天女之俗,宫人的丝缕性命全系在一人身上。圣上一朝驾崩,除了有生养子嗣的,剩下的女子都是一根白绫赐死,到地底下继续伺候贵人。

      这会子进宫,哪是送她去享福,分明是让她替姐姐去受死,拿她的命去填叶家的忠义牌坊。
      轰隆隆——

      廊外惊雷乍起。豆大的雨点砸在地上,劈啪作响,激起一片尘土。

      叶妙安脸煞白,咬紧了下嘴唇,一言不发。那厢宋姨娘的抽泣声又渐渐起来了。

      田夫人看她不吭声,松开了手去,合着青花瓷碗抿了一口茶,方才缓缓道:“何为孝道?”

      叶妙安低声道:“孝者,畜也;顺于道,不逆于伦,是之谓畜。”[1]

      “何为三从?”

      “未嫁从父,既嫁从夫,夫死从子。”[2]

      “何为妇德?”

      “幽闲贞静,柔顺温恭。”[3]

      田夫人微微一笑:“这圣上,是真龙化身,齐天寿福,比父兄还要尊贵些,二姑娘说是不是?”

      “是。”

      “叫你去伺候圣上,你是愿还是不愿?”

      叶妙安沉默了半晌,哑着嗓子:“愿意。”

      “那便得了。”田夫人颔首,“进宫这事,你父亲原是想亲自和你说的,但怕女孩子脸皮薄,心里欢喜,面子上也得拿捏些态度。你既然愿意,这事就好办了。”

      说罢,吩咐下人:“既然要进宫,吃穿用度不可再省,一律按夫人算。”

      ***
      回去的路,虽打着伞,叶妙安的肩上还是湿透了。骤雨来的太急,走时还欣欣然的槐花被打落了一地。她便踩着这一地的细碎白花进了屋。

      春兰赶忙上来,帮主子换了家常衣服。叶妙安抱着汤婆子,缩进被里,还是止不住一阵阵的抖,不知是身上冷,还是心里冷。

      这厢宋姨娘不讲究,趴在锦榻上,只管哀哀戚戚地嚎:“我就这么一个姐儿,还指望着嫁个好人家,如今这么不明不白的去了,我的命怎么这么苦哦——”

      “什么去不去的,我还没死呢,姨娘这是作甚。”叶妙安心下不耐,忍不住出言道,“有这个劲头,不如想想辙。”

      “对,对!”宋姨娘突然被点悟似的,“我去求求你爹,也许事情还有回转。”

      叶妙安苦笑:“今日夫人的话还听不出来么,这事本来就是父亲的意思,还能叫他抗旨不成。”

      “那可怎么办?”宋姨娘有如热锅上的蚂蚁,急的团团转。

      叶妙安自己说要想出路,但是其实也没个主意,一忽想着装病,一忽想着绞了头发去做姑子,念头兜兜转转一大圈,都冒了个泡就破了。

      她正烦恼着,宋姨娘突然一拍大腿,“有了,我去找张大人,他总不能见你寻了死路!”

      张炳忠。

      这名字在叶妙安心里浮了一浮,好像含了一颗新酿的梅子,先是甜丝丝的滋味涌了上来,少顷就变成了难言的酸。

      张炳忠,吏部左侍郎之子,翰林院修撰,当朝探花郎。文采出众,笔落惊风雨,诗成泣鬼神[4]。她在家中宴上隔着垂花门远远见过那人几次,笑语晏晏的儒雅模样,见之望俗。

      但这人已经和姐姐纳了吉,是不能想的了。

      “与张大人又有何干。”

      这话正戳到宋姨娘头上,气的跳脚:“谁不知道张炳忠对你有意,原是差人来问你年庚的,却叫田夫人给撅了回去,非说嫡庶有别。这老货竟把张家老太太都说动了,才便宜了你大姐,把婚事许给了她。”

      末了,她一叉腰,泼妇似的对着门外骂:“敢害我姑娘,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生的闺女跟个母夜叉似的,看哪个爷们肯睡,死皮赖脸嫁过去也是守活寡!”

      宋姨娘原就是在草台班子唱花旦的,说话上不了台面,一着急便现了原形。也正是有这么一个生母,叶妙安格外端着,不争不抢,生怕被人看轻了去。

      火光洒在叶妙安的脸上,投下一片阴晦不明的影子。她心下一片厌烦,没有吭声,恹恹地拿出一根绦子,默默编起来。

      宋姨娘嘴里出尽恶气,心里也有了计较:“这事我自有商量,你不用管了。”

      说罢,自顾自的去了。

  • 作者有话要说:  [1]摘自《礼记》关于孝的定义
    [2]摘自《礼记 丧服 子夏传》关于三从的定义
    [3]摘自《妇德四箴》清代徐士俊 关于妇德的部分定义
    [4]摘自 唐诗 杜甫《寄李太白二十韵》
    下一章男主出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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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唐如意机关算尽,求来了与新科进士赵文彦的婚事。没曾想这一嫁,得到的不是荣华富贵,却是赵家对她痛下杀手。
    她死后草席一裹,连祖坟都没进去。反倒是那个唐家捡来的孩子、她没什么印象的义弟,抱着她的尸首肝肠寸断。
    再一睁眼,唐如意重回十八岁。
    重生之后,她做了两个决定:让上辈子害她惨死的人血债血偿,还有就是对那便宜弟弟再好点。
    这一世,义弟一战成名,成了朝中炙手可热的少年将军。
    而他在看到唐如意为了复仇围着未婚夫打转后,也做了两个决定。
    一是请圣上下旨,脱离唐家。二是把唐如意关了起来,八抬大轿娶进府邸。
    他心里阴暗的妄念一日日膨胀,终于化作猛兽冲破樊笼:你的仇人,我杀。而你,此生再不许离开我。
    你我本是同根生,枝枝相纠结,此生不能忘。
    心机深沉的高门庶女X黑化小狼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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