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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少年(1) ...

  •   眼神瞟到他的时候,萧雅眼眸低垂,下意识地就低下了头,踟蹰不前,一只手不安地来回揉搓着衣角,另一只在看不太到的位置无力地荡着。

      她的眼里没了星辰,她的自信荡然无存,靳舟暗自许诺要一直陪伴她,直到她康复,他多么希望只用一个简单的“恢复”来代替,但他知道眼前的她有多糟糕,她的整个状态都跟印象里的她截然不同,还有她怪异的举止,记忆里萧雅从没剪过什么短发,小时候有一次她的头发被理发师剪成了齐肩的长短,整整哭了三天三夜,眼睛肿的像顶着两个桃子核,他笑她多大点事至于吗,然后她竟然不理他了一个来月。

      后来他从伯父伯母那儿了解到,萧雅觉得自己脏,连头皮里生长出来的头发都成了原罪,所以直接剃光了,稍微长一点的板寸也不能接受,所以她经常躲在卫生间里修理她的头发,她成天关在屋里,没有正常的社交,除了出来倒水上厕所,其余时间都把自己锁死在房里,喊她吃饭也没回应。

      家里也不能漏半点光,光仿佛就是外来生物,令她害怕的碰也不敢碰,开门出来只要感受到光源,像是触电般即刻缩进去,伯父完全不能接受这样阴沉的萧雅,控制不住骂她大小姐脾气,就去国外读个书,把自己弄成这副鬼样子,书也不继续念了,真是给父母丢脸,伯母听了每次都哭得像个泪人,问她怎么了就是不肯说。

      也许是心疼伯母,萧雅终于在网上买了顶假发戴了上去,在厨房、卫生间、房间三点一线游走的时候,她戴着那顶假发倒也看上去与他人无异。

      但是她还是不肯吃饭,伯母就苦心相劝,一遍遍地喊她,她大概又心疼了,出来随便扒了两口白饭,可像完成任务一样,想马上吃完继续躲房里的原因,吃得太快干呕了几下,就把好不容易硬塞进去的两口都吐出来了。

      伯父看不下去,气的火冒三丈,一通狠骂,骂得她一无是处,萧雅一把撸开桌上的饭菜,周遭一时间都是碗盘碎裂的声音,而后就是她放声大哭的声响,好像要把这一辈子的眼泪都哭尽撒完,伴随着她泣不成声,慢慢吐露出的只言片语,一旁的父母在努力拼凑字眼,心咯噔咯噔越来越沉,直到陷入谷底,自己的宝贝女儿说她被迷/奸了,却不知对方是谁,她一个人在酒吧喝酒,没有搭讪她,不知道什么时候被下药了,自己迷迷糊糊进了房,睡了床。

      她用最快速度回国,把自己锁在一个名“家”的避风港,可再也承受不了父亲再多一字的辱骂,和母亲再多一滴眼泪的痛苦,她终于将莫大的委屈诉了出来,像个正常人遇到过不去的坎一样尽情恸哭。

      父亲原谅了她所有的不正常,抱着她抚着她的背脊,一下又一下的像是温柔的母亲,他没有什么安慰的话,但是萧雅能感受到父亲肩膀的颤抖,他说“对不起。”的时候抖得更为厉害了。女儿剃了光头是嫌头发脏,洗两小时的澡是嫌身体脏,看到光就害怕是嫌自己脏,她拖着自己肮脏不堪的身躯苟活着,只是不想让父母承受白发人送黑发人的悲痛,父亲想着想着终也留下了不轻弹的泪。

      靳舟隔三差五地来,试探性的时不时敲敲萧雅的房门,石沉大海,活像一只受伤的猫,慵懒地窝在寸土之地舔舐伤口,但没了午后的阳光,它也丢了灵气。萧雅在暗不见光的房间里能干什么?她自动屏蔽外界关心她的声音是为了什么?她与自己最后一次联系,是开心被分享到她恋爱的消息,深秋落叶瑟瑟的季节,却被她电话里传出的甜美笑声生生开出了嫩芽,那个她一口一个脆生生喊的学霸男神的男友,去哪儿了?她是不敢说,还是终究不愿再提起。

      萧雅每天下午都会出来淋浴两小时,固定的时间,一样的时针分针,二老依旧苟在沙发上,又多了几丝白发,悲伤毫无变化,他的到来只不过像是多了一个人来增加悲伤,他眼睁睁看着萧雅日渐消瘦的身形,肉眼可见凸起的骨骼,吊着一口仙气地活着,还不是为了自己,他越想越不堪,越想越悲哀,越来越心疼,偏偏在情绪达到最高点,萧雅沐浴更衣完,戴着假发出来了。

      他一个箭步上去,情绪激动地拽她的手腕,她仓皇而惊恐的眼神他完全不在乎,此刻他幻化为一只失去理智的野兽,眼里只有嗜血的凶狠,虽然能感觉到萧雅全身都在抗拒,但单薄如她,根本没有挣脱的机会。

      他像是捏着一只小鸡一样轻松地就把她拎到了窗户前,还能空下一只手猛地拉开厚厚的窗帘,阳光早已蓄谋已久地立刻顷撒了下来,完全没有理会萧雅那张惨白如纸的脸,她尽量把头压到最低的程度,靳舟看在眼里,但并没有就此收手,他要让她打开心魔,他要硬闯进去,不能再毫无作为的等待着她能自己好起来。

      靳舟再次伸出魔爪,向她的下巴袭来,他的力气很大,抬了一下她的尖下巴就全包裹在他的虎口里了,再将她的整张脸扬起,赤裸裸地暴露在强烈的骄阳下,她紧张地全程抿着下嘴唇,因为太过用力咬破了血口,眼睛始终没有睁开过,但无处不在的光透过眼皮还是呈现了进来,眼皮子底下都是光的暖橘色。

      “你真的就甘心这样人不人鬼不鬼的过完下半辈子?你不要说你现在能这样活着就对得起你爸妈了,就已经很好了,你是想让他们好受,还是让自己过意得去?

      你的人生是你自己的,为什么要拿别人的错误来惩罚自己?为什么要这样嫌弃自己的活着,你既然选择了生,就给我想办法振作起来,当然,谁也不能剥夺你死的权利,如果你想死的话,就现在,桌上有把水果刀你割腕也好割喉也罢,我都不会阻止你,你怕你爸妈阻止的话,那就随便撸上个工具躲你那黑暗潮湿的房间里自行了断吧。

      别想那些白发人送黑发人的悲剧,你死都死了解脱了,你就按照自己的想法决定,人一辈子已经够累了,不要总是为了别人着想,连这样卑微的活着都是为了别人,况且你现在这样活着也是一出悲剧。”

      萧雅痛苦地跪倒在地,掩面而泣,她想让自己好起来,不为了别人,只是为了曾经的自己,她开朗随性、热爱生活、明媚自信,称不上红颜美人,但也数得上美丽动人,从小习舞,民族舞、中国舞、芭蕾、国标,练到脚抽筋、胃痉挛、韧带伤、筋腱伤都是稀松平常的事,最受不了的是拇外翻,从来不敢穿好看的凉鞋,也痛的穿不了高跟鞋,对于爱漂亮的她就是接受不了,好在后续的成长喜人,她并不需要用高跟鞋来拔高自己,穿着平底鞋还显得平易近人。

      她从来不会仗着自己优秀而瞧不起别人,她乐于助人、善解人意,身上找不到一点攻击性,他夸她是玫瑰,集爱与美于一身,像是美神的化身。他如今身在何处,她好想好想那个夸她是玫瑰的人,那个用单薄的嘴唇说着最深情话的人,那个她以为能一直留在身边看世界的人,被她自己用最薄凉的话丢掉了,连带着她的灵魂一起弄丢了。

      那个连自己都很喜欢的灵魂不见了真的很可惜,她想要找回,为了学舞受过的伤,为了读书挑过的灯,靳舟会帮助她,他看着她的眼睛笃定地令她相信一切都会好起来的,她差点忘了他是个玩世不恭的不羁少年。

      在她的成长过程中,他像个见证者一般的存在,要说她优秀的学生时代里有什么让人诟病的地方,那绝对就是他的出现,所以绝大多数时间,她都想奋力甩掉阴魂不散的他,但靳舟就像个诅咒永远围绕着,以至于她也慢慢接受了,当他是个倾诉男闺蜜。

      幼儿园、小学、初中、高中,他就像是她身上的标签,永远贴在她身后,他的名字总会拖在同个班级的名单中,一定是特别的缘分,除了要在学校看到他,放学、周末也得时不时照一照面,因为他们是电视剧里那种大家庭才会出现的梗,两家人居然是世交,因为世交房子还买在了一起成了邻居。

      打小他就喜欢捉弄她逗她,嬉皮笑脸地喊她小雅,虽然小和萧相近,一开始没什么人注意,但叫的多了,自然卯起来起哄,她气的满脸通红,他充耳不闻满不在乎。

      初中他跨越几个班跟好几个女生搞暧昧,她很悲剧的被以为是本班暧昧对象的头号人物,高中他有了正儿八经的女朋友,她还是逃不掉被贴上暧昧对象的标签。

      他拖她一起去买早餐,他给她冲红茶买暖宝宝,他在她课本上乱涂乱画,他放学等她一起回家,她没有运动细胞,跑800米总是不及格,他就拉着她的手像拽个沙袋一样拖到终点,平时还是开口闭口小雅小雅的叫着,当着女朋友的面经过一点不避嫌地边叫她,边打她的头,她脑袋被拍的一阵眩晕,却被他那该死的女朋友视为了宠溺地抚摸。

      接下来的事那叫一个狗血,他女朋友约她在学校一角见面,什么话也没给她机会说,一个巴掌就拍上来,骂她是不要脸的白莲花,骂得一句比一句难听,她起初还忍着,后面忍无可忍,就变成了组合对打,你拉我头发,我拧你胳膊的,最后惨烈的还上嘴咬了,结果自然是两败俱伤,再偏僻的学校一角也成了聚光点,班主任介入了,校领导介入了,家长介入了,她什么时候受过这样的气,委屈地眼泪直往下掉。

      靳舟分手了,整个人都蔫不拉几,也不跟她涎皮赖脸了,一本正经地好好叫她大名了,但明显频率叫得少了,他不会没事去招她了,有事他也不跟她提了,就这样相安无事的过了几个月正常同学,还不是特别熟的那种同学的日子,直到某一天他袖子上多了个黑袖章。
note作者有话说
第19章 少年(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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