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江文学城
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13、旧伤疤 ...

  •   莫如霏手一滑直接把碗摔落在地,她听不懂他们说的是什么,也知道事态的严重性,战战兢兢地傻坐在那儿不知所措。

      小莲手脚麻利地擦了地又换了碗,期间偷瞄到二少爷从公事包里掏了个小玩意儿给大少爷。

      大少爷走到电视前把那玩意儿插上去,原来是个U盘,不知为何从来没接触过U盘的小莲,看到这个卡通形象的可爱U盘说不出的眼熟。晃眼大少爷已经折了回来,把遥控器交到二少爷手里,接着一反常态地给莫小姐乘起汤来,她想接手,又不敢插手。

      “来,如霏,汤要趁热喝,看这些年把你瘦的。”

      熟悉的话,说话的人调了个个,瓷碗重重地落下也特别刻意,他是在激她,她心如明镜。

      她回应不上,脑海里的一幕幕画面就像快进的黑白老片,放映着卓别林般的滑稽,再也没思考的间隙。

      画面里女孩仍旧挂着一双圆碌碌的杏眼,但忽闪地无精打采,神情落寞地盯着眼前的樱桃慕斯,怎么也打不起精神来动上一勺,她嘟着小嘴闷闷不乐。虽然吃了好吃的手工饼干,看了好看的露天表演,前面还消灭了网红棉花糖冰激凌,现在又带她来吃她喜爱满满的樱桃慕斯蛋糕,都是为了哄她开心,可是她心情还是好不了。她不懂为什么他可以为她做那么多,就是不愿意买下个小小的卡通U盘。

      蓝胖子造型,软萌软萌的,脚脚和头头的衔接处可以打开,里面是普通U盘,她看着喜欢,随手丢进购物篮,身后一直默默不出声,打扮带点商务风稍稍年长点的男生却突兀地从购物篮里拿出“蓝胖子”,换了个“kitty”放进去,女孩抱怨着说不喜粉喜蓝色,男生一再坚持,一开始语气还都正常,女孩耐着性子一遍又一遍地问他不肯买的理由,一说到这儿就沉默,女孩气得脸蛋潮红,一脸不悦地丢下篮子什么都没买地掉头就走。

      男生为了哄她,带她去吃好吃的,从生气慢慢转为失落,最后要上车返回家,车子刚发动,男生就拉上女孩一起下车,两个人像二傻子样儿地在车库里跑,直奔商场五楼的那家酷乐潮玩,风风火火地买下了“蓝胖子”,还买了一对。

      “一样的,买两个干嘛?”

      “好不容易你肯买,买一个亏了!”她仰起一张脸,有乘不下特别明显的得意,恋爱中的女孩总误以为赢了一场小小的战役,就赢了全世界,那一刻她是女王,智商欠费幻想来凑的queen。

      不夸张的说女孩是从小被夸长大的,打小就长着一副惹人爱的小模样,圆鼓鼓的多肉脸蛋,没事就笑地咯咯,邻里阿姨恨不得每天都来找机会掐上一掐,又透了股机灵劲儿,虽然性格内向,但乖巧懂事,讨得长辈们很欢喜,功课又好,好像都不用费多大力气就能无师自通。幼时还会害羞,成长的过程中一路都会有朋友老师长辈夸漂亮伶俐的,就欣然接受了,礼貌性点点头,还真以为会这么顺风顺水地成为人生赢家。

      可家庭的毁灭,也将她一并吞噬在黑暗中不可自拔,就在快要被击垮的当下,她仿佛看到远方传来的稀薄星光,他正一点点地移动,和她靠得越来越近,他自带给人力量的光芒,温暖地以一己之力将她环住,牢牢地把她锁在他永不冰冷,且源源不断散发明亮的小世界里。

      她重拾起小时候的闪光点,重新培养起自己的小骄傲,她挽起那个光一样的男生的臂弯,就像小时候那样咯咯笑着。

      原本被宠成小公主的女孩,画面戛然而止地有点搞笑,前面一个镜头她还是少女样儿地甜笑着,后一个镜头就成了个灰头土脸,满脸胆小怕事,端坐在餐桌前不敢出声动弹的女人了,她脸上的阴郁像是说不清道不明的旧伤疤,深得仿佛看到了沧海桑田。她现在及往后经历的是比一个家庭的毁灭还要可怕的事。

      欧羽焯故意调的很慢,欧宇宸也没发急,正所谓好饭不怕等嘛。

      “快喝啊,不是你爱喝的鲫鱼汤吗?哦,你是想像以前那样边看电视边吃东西吧。”听得出他心情不错,语调都是上扬的,他不知道她刚刚都已看完了一部老旧的爱情黑白喜剧。

      见她无言,他心里憋着一股气,转而撒在欧羽焯头上:“羽焯,总共就那么几个文件,找个好看的有那么难吗?你再不放,汤都凉了。”

      听得出是最后通牒,这下欧羽焯快速找到了播放视频,按下了确认。画面播放的当下由不得莫如霏不看,虽然她很抵触,但她也很明白此时不抬头,欧宇宸会用尽一切方法逼她看。

      首先灌入耳朵的是淅沥桫椤的响声,镜头也在暗灰的背景里晃得厉害,随后转为晃眼炫目的各种变化的效果灯,此刻声音也变得吵杂起来,越来越大,越来越激烈,充斥着叫唤、咒骂、喝彩、尖叫声,时而伴随着较为整齐且更大声的“打/死/他”的叫唤声,一阵又一阵地覆盖过其他小部分的杂音。在怎么多交织的声响里,她一听就听到了一个熟悉的名字,有很多人在扯着嗓子喊着那个名字“莫如深。”

      灯光再刺眼,她的眼睛还是瞪了老大,死死地盯着电视屏,生怕错过些什么,这么多年,欧宇宸总算要让她看看她哥的处境了吗?

      前奏漫长得如千万只蚂蚁,一点一点地慢悠悠爬满她整个皮肤,终于盼到了正片,身上的蚂蚁并未散去,而是不慌不忙地钻进她的肌肤里,痛得无以复加。

      镜头里,她的亲哥哥几乎被打得面无全非,要不是亲人恐怕已经认不出,莫如深的左眼被打得淤青一片,右眼更是糟糕,整个眼周凸起个红包,把眼睛挤压得只剩一条缝,眉骨和鼻子鲜血狂流,嘴角也开裂地很严重,上面还能依稀辨出处理过的痕迹,他的脸颊左右都不对称,一边明显隆起,类似含了两个牙套。

      右眉骨口子开裂得厉害,即便拍摄的器材像素不高,整个画面模模糊糊,那道伤口还是像穿破了雾纱,滴着血的利器,就那么赤裸裸地印在莫如霏的眼珠子里。

      那口子已经抑不住地往下淌血,迷糊了视线,对手还要残暴地盯着那个伤口猛击,连续几个勾拳下来,莫如深早就没了招架之力,挡在脸前的红色拳头终是无力地垂了下来,脚下发软,身体发飘,强撑了几个踉跄,最后还是重重地倒在了一方。带白手套系领结的裁判蹲下来喊着倒计时,像是对他生命的喊停。

      不知何时眼前已经糊了一片,她那不值钱的眼泪在欧宇宸跟前就是个笑话,但她真的撑不下去了,一颗颗不间断地往下掉,既然止不住,就放肆一回吧。

      “哟,怎么哭了呢,汤太淡,要撒点盐?”

      莫如霏没响,她曾经那些桀骜的脾性早已遗落在精神病院里了,即便他的话更难听,想必她也会逆来顺受。她真的慌了,不想被他抓到把柄再弄进去一回。眼泪一滴滴落在汤里,好似孟婆熬的汤,甘苦辛酸咸只有孟婆才能懂。

      “喝啊,电视都看完了,怎么一口也没动?是不是觉得不好看?没事儿,下次让羽焯再带个别的。”

      他的声音像高频的怪物,不断刺激着莫如霏的耳膜,难受的整个人都要爆炸。她强忍着不适,随意抹去眼泪,颤颤巍巍地端起跟前的汤,咕嘟咕嘟恨不得一股脑地倒进喉管里,这样的速度果不其然要被呛住,喉咙里还被几根小刺卡着,更为痛苦地一阵猛咳,小莲一个箭步上来,还没做任何动作就被欧宇宸一个手势赶了回去。

      她扭脸转向一边,咳得都弯下了腰,感觉五脏六腑都要咳出来了,欧宇宸冷漠地自顾自大口吃菜,欧羽焯实在看不下去了,大步走向莫如霏身边拍起她的背。

      她猫着腰看起来很难受,谁都没注意到她还有余力偷瞄电视屏。

      欧宇宸伸长手臂拨弄着较远的一盘红烧肉,终于挑出了一块满意的瘦肉,夹起来的时候轻飘飘地来了句:“你忘了爸妈是怎么死的了?”

      莫如霏的心咯噔跳慢了一拍,能明显地感觉到背脊上的那只手瞬间就不动了,她再次望向欧宇宸,视线却触及到筷子中间的那块红烧肉,痛苦的记忆又没征兆地突然袭来,胃里翻江倒海地恶心,咳得更加厉害,先前停下的手再次拍动起来。

      “没忘,但你看看现在她都被折磨成什么样了?我拍上去的地方除了骨头还是骨头,还有莫如深,以前我还经常去看看现场,现在我连踏进黑市门口的勇气也没有了,三年来他打黑拳打假拳的收入早就够抵赌债了,受伤无数,再打下去我怕出人命。”

      “你的意思是要我放过他们?”

      欧羽焯沉默了片刻,思忖着该怎么说:“都这么多年了。”欲言又止,他想起三年前是自己把莫如霏搅合进来的,要是那会儿她没阴差阳错地落入他哥手里,按照当时的发展她自然成了“纸醉金迷”的人,现在想想即便是落入那样的境地都比如今的境遇强上百倍。

      “无论过去多久,我都不会忘了我们的父亲是怎么被这个女人的爸,所陷害含冤而死的,我们的母亲去公安局认完尸出来就被车撞死了,你现在叫我放过他们?”此时他筷子里的瘦肉,稳稳当当落在欧羽焯的碗里。

      当时欧羽焯高三面临高考压力,又读的是住宿制学校,那段特殊时期学校周末也会额外安排各种主课补习和自习课,所以很多同学周末都没离校,他当时也有长达一个多月没回家,专心备考的他根本不晓得外头已经翻天覆地。

      高三应考生基本是一种与世隔绝的状态,不看电视,不看新闻,禁止上网,所以尽管当时他父亲的事已经遍布各大财经媒介,闹得满城皆知,他也还是没能得到一丝风声,直到接到他哥的电话,叫他旁听后天的公审。

      他还想多问两句,对方已经挂了。他放下电话就上网搜索案子的相关内容,一条条触目的标题,都把矛头指向父亲,大致意思是欧式集团名下涉及的一个房地产项目,因为偷工减料,使用劣质的建筑材料,导致刚建成一年的房屋坍塌,致伤致死近百人。

      发生了如此严重的事故,怪不得哥说话的语气很疲倦,虽然心发慌,但他也没有过分担心,因为在他印象里父亲一直是业界翘楚,在商场上叱诧风云好几十年,就没有他解决不了的事,他相信这次只不过是被卷入商战风波中,结果总会是风平浪静的。

      开庭之前他都是这么笃定的认为,一直到见着被羁押上庭的父亲的时候,他还是那么肯定,虽然父亲的状态没往日那么好,但眼神十分坚定,把自己收拾地也很干净利落,自带威严,没有一点慌乱。

      可是刚开庭,检察官摆在明面上的证据多的就像一本能砸死人的书,一页页地磊落展开,随着公审的进展,不利的证据文件越来越多,我方辩护律师早已没了招架之力,只能硬着头皮说一些不痛不痒的话。

      开庭前,哥有跟他介绍过代理律师陈琛,是打这类商案很有名的代表人物,保持着百分之九十的胜率,他也是托人请到的。

      但事实是连这样的律师都被检察官咄咄逼到墙角,那这场官司的胜负显而易见。

      历时三个月,从初审到复审,直至最后的终审,父亲被一次又一次羁押上庭,精神面貌大不如前,而作为直系亲属的我们被各方媒体簇拥而上的围堵,长枪短炮地攻击,每经历一次公审都像被凌迟处死一回。

      为了保护我,家里和公司的重担都被哥独自挑起,他还是让我回到学校,过高三学生应有的日子,我走的那天,哥送我去的车站,这期间母亲都没出来看我一眼,她端坐在客厅的真皮沙发上,面前摆了一套茶具,潜心泡茶。

      她的状态还是那么迷人,甚至比从前更好,寡薄淡然,与世无争的样子,让人不敢相信,她的丈夫正在受着牢狱之灾,他的公司正在面临破产危机,她手中那套紫砂壶又能值上多少钱?

      父亲在狱中用刀片割喉自杀的噩耗传来,正是我收到医大录取通知书的当日,犹记得那日天雾蒙蒙,电视台左上角还打出了雷电黄色预警的图标。

      前一日我们一家才刚去探过监,父亲憔悴了很多,但绝对谈不上颓废,跟我们的交流也很正常,那日母亲还特意起了个大早张罗着午餐,在印象里她还是头一次亲自下厨,装了满满三盒子饭菜带去监狱。父亲露出了久违的笑容,看得出是真的很欣慰。

      任谁都不会料到明明眼神里还有满满希望的父亲,次日就选择了了结自己的生命。不过是五年,他也不止一次说过要把公司交由哥来接管,即便身陷囵圄,从每次探监的语气神情中都能听出看出,他对哥休学回国接管公司抱有较为乐观的态度。

      除了父亲被判刑五年,哥时常忙到半夜三更外,我压根没感觉到生活上有一点变化,哥总叫我待在家里要时刻注意母亲的一言一行,照顾到她的情绪,可是母亲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总是让我有种错觉,觉得她根本没把父亲放在心上,又何来担心失神。

      哪怕是接到警局打来的那通“死亡通知”电话,她脸上都没挂上什么异样的表情,更没有失声尖叫,也没有失声大哭。她只是平静地说:“你父亲死了。”像个局外人。他不由地颤栗了下,现在都想不起来那一下是受到了母亲态度的影响,还是惊讶于她带来的消息。
note作者有话说
第13章 旧伤疤

  • 昵称:
  • 评分: 2分|鲜花一捧 1分|一朵小花 0分|交流灌水 0分|别字捉虫 -1分|一块小砖 -2分|砖头一堆
  • 内容:
  •             注:1.评论时输入br/即可换行分段。
  •                 2.发布负分评论消耗的月石并不会给作者。
  •             查看评论规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