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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毒蛇 ...

  •   这一面墙全都是窗,铺着厚厚的遮光窗帘。
      布料是一触即知不菲的墨绿的丝绒,绣着华丽的藤蔓暗纹,继承着这座城堡一贯的贵气洋溢。
      她走到中间的窗边,那个男人停下了用餐的勺子,疏离打量的目光追随着她如期而至。
      被盯地不自在,林知返建议道:“盛总您看,现在也才四点多,房间里这么暗,不如开开窗子透气吧。”

      男人没有说话,眼神还是直勾勾盯着她。
      像墨绿的蛇,吐着信子,密切观察敌人的一举一动,如有异动,随时准备将其拆骨入腹。
      林知返当他是默许了。初步推断他不是吸血鬼,总不会见了阳光就灰飞烟灭。省电通风保持空气清新这等为国为民的好事,总不至于让他降罪与她吧?
      她缓慢拉开那不会直接照射到他的那一边窗帘,午后的阳光肆意洒在她的脸上,她眯了眯眼。

      窗帘后的设计却让她心里咯噔一下。
      厚实的玻璃外,是细且密的铁杆,从铁杆外能看到隐约的绿意盎然,明明近在咫尺,却好像隔了星河万里。
      像一座铁栏监狱,还像一座金丝鸟笼。
      她拉开窗,微风吹进来,厚窗帘下的另一层飘逸金边蕾丝调皮勾起她的发。

      男人好整以暇。
      林知返讪笑,“您这设计理念真不错,再也不怕遭贼了。”
      男人不置可否,收回了目光,道:“谈吧。”
      他的声音很好听,空谷幽兰般的高岭之花,听声便知尊贵斐然。

      她站在阳光里,作为一名下属,尽职且认真地报告,“我们作为盛氏集团手下的服装设计第一品牌,设计部门共同创作的“花语”主题却几天前被全数退回,因我们的学艺不精向您表达万分的歉意。因由时间问题不能再有误差,大多数设计稿已经退回,今日由我带来的稿子由众位前辈一同连夜修改,都是些别出心裁的设计,再加上版型与布料的衬托,绝对不会给集团丢脸。希望总裁能百忙之中抽出时间,赏脸再看看这些改好的画稿。”

      百忙之中。
      没见他哪里忙了,兴风作浪,将秃头设计全部否认,还心安理得在豪宅里喝被压榨的下属亲手做的粥。
      他好像能听见她的腹诽一样,勾了勾嘴角。
      勾得她胆战心惊,如履薄冰。

      半晌才获他首肯,她尊敬得体地退出书房后,合上门才火急火燎去楼下取那支画筒。
      拿上来的时候,他还是在喝粥。
      一口一口,态度端正。
      林知返欣慰,这下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了吧…看在这一碗粥和救命之恩的药和…矿泉水上,也应该放他们设计部一条生路吧。

      她打开画筒,展开卷成圆筒状的画稿。
      小一些的厚纸,是上了水彩的人型设计,有脸或者没脸的八头身上,穿着春花烂漫的缤纷衣裙。
      大一些的略带透明度的纸上,是绘着均码的尺寸的打版图,上衣或者连衣裙,四开身的夹克或者裤装,不同的数字错落在纸上,直线曲线,眼花缭乱。

      她一一介绍其中厉害。
      “这件蓝色的连衣裙,灵感来自矢车菊。用的前短后长的礼服款式改成了日常连衣裙,更收腰显胸,符合当下的拉长腿型线条。”
      “这条水墨蜻蜓,是现代与国风的融合。粗肩带修饰肩型,遮挡溜肩、肩宽等身材比例,是‘小荷才露尖尖角,早有蜻蜓立上头’。”
      “这一件…”

      他叫停。
      他说,“稿子姑且通过了。”
      他就着青菜,把粥喝完了。一干二净,有着粒粒皆辛苦的美德,丝毫没有浪费。
      他抽了纸巾擦拭干净的嘴角边并不存在的污秽,漫不经心建议道:“你留下给我做饭吧。”
      “一日两餐。我按设计部的双倍工资给你。”

      她一瞬间不知道该关注哪一件事。
      是该关注设计稿莫名其妙全数过关,还是该关注她被聘请当天价厨娘?
      突如其来的变故砸得她眼冒金星。
      他挑了挑眉,又重复一遍,“双倍工资。”
      掷地有声。

      双倍工资,加上设计部那份,一个月赚三个月的钱,一日两餐,毫不费力,约等于天上掉馅饼,糊了她一脸。
      那她就可以享受她从未享受过的纸醉金迷,买几件衣服支持她欣赏的设计师……
      可她何德何能呢?就随意煮了快手粥。
      她张着嘴犹豫了半晌,问:“啊?……为什么啊?”
      难道,这就是,金手指?

      一丝碎发垂落,男人拢了拢,“你做的,像我小时候的味道。”
      有点落寞的意思,他的右手去转动左手上那块腕表,停在金属表带上摩挲。
      小时候的味道?家与母亲的味道吗?

      大名鼎的盛家豪门的家长里短她略知一二。
      他曾经是一个私生子。
      估计也与其他的私生子一般无二。
      生下来没见过父亲几面,母亲忙着争宠,望子成龙。
      生在这样的家庭,从小受到的关爱就是少之又少。
      所以他才会如此阴晴不定,不曾被至亲细心照料,所以这么年轻却胃病严重。

      那样一个尊贵又高大的男人,坐在奢华的别墅书房里,像个与窗外阳光背道而驰的影子。
      她一瞬间被金钱与翻涌而上的与生俱来的母爱蒙蔽双眼。
      也许是母爱沸腾,也许是同病相怜。

      林知返听见自己心跳如鼓,还听见自己说,“好。”

      既如此,她觉得吃人嘴短,拿人手短。
      人家虽然说因为救命之恩,不惜天价报答,但冤有头债有主,她绝不能让如此神仙蒙受她不明不白的糟蹋!
      于是林知返坦白从宽,自首,“那个……当时情况太紧急,我一时没有找到杯子和水什么的…”

      在男人幽深的注视下她缩了缩脖子,春天里她居然感受到了丝丝凉意,“我发誓这瓶水我只喝了一口……给你喝的时候,我也努力没有让瓶口和你直接接触!”
      她据理力争,缴白旗投降。
      盛南时说,“没关系。”
      “谢谢你救了我。”
      似真似假的语气,配上他让人捉摸不清的眼神,着实非常怪异。
      但他到底是地主家的得意儿子,知书达理,知恩图报。

      林知返深觉自己没有救错人,凭借着在法治社会说不定就被判入室抢劫之类的骚操作,赢得了地主儿子的青睐。
      “嗯……不客气……”她好半天才憋出一句话,“是我应该做的。”

      她低下身去收拾为他展示时散落在书桌上的画稿。
      阳光游走在她的白黄撞色格子连衣裙上,光差下肉眼可见的粉尘洋洋洒洒,鲜花盛开的画作被一一在手上整理好。
      亭亭玉立,她也似乎是稿件上八头身的模特儿,被披了春天的衣裳,来人间展示一遭。
      庄生晓梦迷蝴蝶。

      林知返收拾好了,都细心卷回画筒里。
      盛南时又开口,“以后中午,你做好送来公司,晚上来这里做。”
      他不知从哪里摸出手机,打开微信二维码,示意她扫,“我提前一天订餐,发消息告诉你。”
      ……你看他,之前都疼懵了,一屋子高科技都想不起使用方法。

      她老实拿出自己的手机,扫过去,听“叮”一声,顺利通过好友验证。
      就是一个女的和一个男的第一天认识,男的觉得女的不错,要加她的微信。
      要说哪里不一样,其实也没什么不一样。
      她有点被她自己攀龙附凤的胡思乱想搅得一团浆糊。

      加了微信,看那个黑色头像出现在自己的聊天界面,没有置顶聊天,他成为她的最近联系人。

      “好的盛总,您微信告知就好。”她交待,“还剩了粥,如果您不介意的话,还可以稍微吃一点,不用那么难受。”
      她又问,“您有忌口吗?”
      “没有。做什么吃什么。”他像在自我表扬。

      一时间尴尬地可怕,她都觉得头上有乌鸦飞过。
      似乎想起公司上有老下有小在等她的复命,她捏着手机,手心里沁出黏腻,“我先回公司告诉大家这个好消息!”

      看到盛南时点头,她才鞠了一躬告辞,“感谢您的理解。祝您早些康复。再见。”
      礼貌又官方。
      “再见。”他也笑着道别,没有多送。

      她出了别墅大门才觉得松一口气。
      背后说不上来的怪异,像是炙热的目光要把她灼烧成灰烬,她回头望了望。
      但其实并没有人在看她。

      离定好的三点半已经过去许久,然而关于设计的谈判只用了不到百分之一的时间。
      送她来的司机还在不远处等,她走上去,诚恳道歉。
      “抱歉,工作耽搁了,麻烦您。”
      “应该的。送林小姐平安来,该送林小姐平安回去。”司机忠厚一笑,替她开门。

      她稳当坐进车后座里,司机才开始启动。
      他车技很好,平稳且速度,寡言少语,让本欲深入探究一二的林知返也放弃计划。

      像忌惮着什么,紧紧闭着嘴巴,不肯发声,失言失语。
      即将夏了,他还出了一背的汗。

      暮色西沉,阳光也不再夺目。
      他伸手打开电脑屏幕。
      是监控界面,忠实记录着她从书房出去,下楼,背着画筒提起玄关边她的提包,收拾好鞋套出门。
      换鞋套的时候微微抬起脚来,及踝的裙下露出一截白皙的小腿。
      裙子太长太碍眼,应该全部卷起来,都堆到腰间,露出一双又白又长的腿供他仔细赏玩。

      她出去了,向司机道歉,然后坐进车里了。
      好乖,没有和别的男人说些不该说的话。
      监听器械只传出嘶嘶电流声,又陷入昏暗的房间里,响起他低低的笑声。
      晦暗不明,压抑又兴奋。

      他拧开瓶盖,眷恋地伸出舌尖,轻轻舔舐瓶口边缘。
      幻想她的粉唇贝齿也曾含其入中,这个认知一面让他血液沸腾,一面让他甚至嫉妒起人造塑料。

      整整十年,都在盼这一刻。盼她来他身边,盼她和他说些话,盼和她有点零星接触。
      从知道她学习服装设计开始,他便收购了A市几个服装设计公司,加大力度推进打造,静静守株待兔。
      从她入职,到今天她送上门来,全是他一手策划。

      利用胃病,也利用她的善良,为了戏剧效果,不惜真刀真枪饿了自己一天,疼地差点失去控制。
      差点控制不住把梦里的人摁在怀里就地正法,让她像梦里那样,迎接他的热情,在他的身上起伏。

      如果今天不是他,是任何一个别人,她也会拿她喝过的水去所谓救命吗?
      这个杞人忧天的想法让他优雅的笑容开始扭曲。
      他布了十年的天罗地网,才刚刚要粉墨登场。

      花语是这一季的主题。
      她是什么花呢?
      向日葵?还是娇艳的玫瑰?
      对比了很多种,他才知道她是什么花。
      是蔷薇科的蛇莓。
      他循味而去,怨毒的信子痴醉她的芬芳,迎着她不肯绕行。
      上苍鬼斧神工,造就万物。
      两仪生四象,四象生八卦。

      谓一物降一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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