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人猎杀手册》腾云

4、怪物

　　“威威！”刘女士紧紧抱住儿子，一手不断安抚，同时咬牙切齿地怒瞪江静潮，恨不得马上暴起撕了他。

　　“警察同志，”校长面对这场混乱倒是很镇定，毕竟参与教育事业的年岁较长，和稀泥的经验丰富，他对蔡威妈妈带来的两个男人道：“都是小孩子，只是小打小闹，我们就校内严肃批评教育，保证不会再犯，辛苦你们走这一趟，真是对不住。”

　　“可是……”

　　江静潮忍不住要分辩，一开口就遭到一名学校行政人员的厉声呵斥，“轮到你说话了吗？一边站着！”

　　江静潮只得在墙角边站好。

　　“诶，这可不行，”警察皱眉，“既然报案了，就得调查，再说了，学生归学生，但已经是法定成年人，具有完全民事行为能力，如果真的存在长期恐吓、殴打、勒索的行为，那可不是校内批评教育就能了事的。”

　　“这……”校长一时语塞。

　　“好！”年轻的陈老师反应快，“调查是应该的，但问话只能在学校范围内，有我们老师和双方家长都在场的情况下进行。”

　　一直负责沟通的警察闻言微微笑了一下，道：这是自然。”

　　“接下来的修罗场，我不想多说了。”

　　江静潮用冰袋敷着自己肿得老高的脸，完全脱力一般，瘫倒在床上。

　　何宝言拉了椅子坐在床边，手里端着一碗水煮鸡蛋。

　　江静潮的父母到学校后，看到儿子被打肿了的脸，气得当场跟蔡威妈妈对骂起来。

　　吵了好一阵子后，警察才得以正式问话。

　　蔡威一口咬定长期殴打勒索自己的人是江静潮。

　　江静潮把自己知道的事情全对问话的警察说了。

　　大约从高二下学期开始，江静潮碰见过好几次蔡威被人勒索的现场。

　　由于勒索者跟他们不是同一个班，江静潮不知道那个人的名字。他向警察详细描述了一下勒索者的外表。

　　两个警察交换了一下眼神。

　　“你们这学校挺有名的，都说校风严格，怎么我听着，这勒索人的，打扮得像个混混？老师也不管？”

　　江静潮一愣。

　　古怪的事还不止这一件。

　　陈老师和警察带着江静潮一个班一个班地去认人，把全校班级都走遍了，硬是没见到那个耳骨戴钢环的小混混！

　　“要不是今天碰上的时候你也在，我真的要怀疑自己是不是精神失常，怀疑勒索蔡威的真的是我自己了。”

　　江静潮用肿得歪掉的脸扯出一个苦笑。

　　“是很古怪。”何宝言剥了一个鸡蛋开始吃。

　　“……这个鸡蛋是给我敷脸的。”

　　“敷冰就行，鸡蛋没用。吃了更好。”说着把咬剩的半个水煮蛋塞到江静潮嘴里，“补补脑。”

　　“我知道他咬死我的原因。无非是觉得我口碑一向很好，有老师和稀泥，最后可以大事化小，小事化无。”

　　何宝言又给他塞了一个鸡蛋，“你还觉得他挺瞧得起你的，是不是？”

　　“……兄弟你想用鸡蛋噎死我？”江静潮好不容易把鸡蛋都咽下去，继续说：“我想不通的是他到底为什么这么害怕那个人。”

　　何宝言把鸡蛋壳通通丢回碗里，把碗往书桌上一搁，拍拍手，爬上了床。

　　“九点钟，睡觉。”

　　江静潮瞪大眼睛，不敢置信，“你说啥？你一个高三学生，晚上九点钟睡觉？”

　　何宝言扯过空调被子，规规矩矩从脚到脖子盖个严严实实，“我关注的微信公众号推了一篇文章，说熬夜不好，死得快。”

　　“你还没卸掉微信？”

　　“睡了。”何宝言伸出一根手指头，指一下地上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铺得整整齐齐的床褥。

　　“兄弟？”江静潮崩溃，“你好歹刷个牙！”

　　江静潮再睁开眼的时候，手机显示凌晨三点。

　　手机屏幕幽幽的蓝光亮了一下就熄灭。

　　江静潮的手一顿，触着屏幕的指尖微微有些发抖。

　　他翻了个身，故意把脸压在枕头下，好一会儿，才慢慢地，稍稍地，抬起了一点点，用一只眼睛努力地向窗户那边看去，尽力穿透幽暗，辨认沉默地立在窗前，黑黝黝一团的，到底是何物。

　　“是我。”

　　江静潮一口气上不来，几乎活生生憋死。

　　“你是人吗？”他气得干脆掀开被子，抓了枕头要砸过去。

　　何宝言轻轻“嘘！”了一声，黑暗中扬手，示意他往自己这边来。

　　其实江静潮刚刚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有没有真正入睡，难受得很，这下是彻底清醒了，心里憋着一股起床气。

　　漆黑中他也找不到拖鞋，干脆赤着脚走过去，没好气地问：“怎么了？”

　　“看。”何宝言把窗帘掀开一点点，让江静潮把头凑过去。

　　江静潮家在12层，不算高层，也不算矮。从窗户望出去，视野开阔，可以看到隔壁楼，相距大约十来米。白天的时候，邻居要是在阳台活动，彼此都可以看得清清楚楚。

　　夜晚能见度肯定要差得多，但小区路灯带来的光亮恰到好处，足以让你看到一些不想看到的东西。

　　“那是什么……？”

　　江静潮艰难地咽了口唾液。

　　首先，伏在对面楼墙上的“那个”，毫无疑问，是“人”的形状。头，四肢，身躯，一一齐全。头上甚至有乱糟糟的头发。躯体光溜溜的，虽然距离有一点远，但也能辨认出的，那是属于人类的皮肤，在幽暗灯光的笼罩下，散发着细腻的光泽。

　　如果“它”不是那么长，那么大的话，江静潮可能还会觉得是看到了爬墙的贼。

　　“那个”四肢张开，抱着大楼，慢慢挪动。

　　当它的“手掌”按在某户的阳台上时，把半扇落地窗都盖得严严实实。

　　死一般的寂静中，“那个”好像感觉到了什么，猛然回头。

　　一瞬间，江静潮的心脏可以说离开了原本的位置，并且暂停了跳动。

　　江静潮十分肯定，“它”看到了自己。

　　何宝言“刷”地拉上窗帘，把两脚发软的江静潮拉起来。

　　“走！”

　　江静潮被何宝言扯着，跌跌撞撞，连滚带爬地逃出卧室。何宝言把他往大门的方向推。

　　“爸！妈……”江静潮扯开喉咙大喊，被何宝言一把捂住嘴巴，“闭嘴，你走了他们就安全了！”

　　江静潮听不懂，挣扎着要叫醒家里人，被何宝言拼老命扯着往外跑。

　　“相信我，不要激动，不要作声，动作慢一点，出了小区再跑，当我求你，一定要信我！”

　　何宝言紧紧地拽着江静潮，在他耳边压低嗓音飞快地说完，稍稍松开一点去看他，确认他有听到自己说的话。

　　江静潮的胸膛激烈起伏，他费劲地抓住何宝言捂住自己嘴巴的手，点头。

　　何宝言放开了他。

　　几乎是同时间，江静潮反手抓紧了何宝言，他的视线落在何宝言的背后，双目瞪圆，充满了恐惧。何宝言后背一寒。他用力握住江静潮的手。两人的手心都是汗淋淋的。

　　“低头，不要看，慢慢走。”

　　江静潮迅速低头，跟着何宝言的步伐，小心翼翼地往小区大门的方向挪。

　　地上没有他们的影子。一团黑影阴魂不散地紧紧追随包裹着他们。

　　江静潮努力聚拢自己因为过于恐惧而恍惚的意识。凌晨的小区，夜风阴冷，沉重的呼吸声，脚踩在路上窸窣的声响。

　　江静潮听到粘稠的液体滴落，紧接着他左边肩膀一重，冰冷的湿意逐渐扩大。

　　他不敢细想落在身上的到底是什么玩意儿。

　　好不容易跨出了小区大门，何宝言拉着江静潮疯狂疾跑。

　　江静潮觉得自己是陷在了一场莫名其妙的噩梦里。像这样被怪物追赶，拼命逃跑的噩梦，每个人的人生中，总会遇上那么一两次。

　　此时此刻，他无比渴望能够醒过来。

　　何宝言把一直绑在装备包上的备用靴给江静潮穿上。又让他脱下了已经黏糊糊的睡衣，换上黑色的棉T恤。

　　睡衣上的液体散发着令人不快的气味。何宝言在花坛挖了个坑，把它埋了。他装备包里甚至有军用铲！

　　几乎已经呆滞的江静潮，看着何宝言把军用铲用布重新缠好，放进包里，又抽出了一把匕首。薄薄的刀刃在夜色中闪过一道冰冷的寒光。

　　何宝言抬头看到江静潮的脸色，给了他一个安抚的眼神，道：“我只是循例检查一下，现在暂时用不着。”

　　江静潮长长地吐了一口气，尝试用理性战胜恐惧。

　　现在首要的是把眼前的情况捋顺，不管事情看上去多么荒谬，努力思考总是有利无害的。

　　“为什么到了学校就安全？”他问。

　　何宝言一手握住刀柄，练习似的，在空中迅速划了两下，再收回来，反复数次，然后才回答道：“不是到了学校就安全，而是它不敢来学校。”

　　“为什么？”

　　何宝言神色平静地看向江静潮，“因为学校里有更猛的。”

　　江静潮就像脖子一下子被抓住般，哽住。

　　“那到底……是什么东西？”

　　何宝言保持沉默。

　　“前天夜里，在你家里面的也是？”

　　“不是同一只。”

　　江静潮想了一下，道：“的确，那次是找你，这次是找我。”

　　何宝言挑了一下眉，“鸡蛋没白吃，脑子挺好使。”然后他勾起嘴角，露出了一个甚至可以说是略带恶意的笑，“如果我说那次也只是为了通过我找到你呢？”

　　江静潮的大脑空白了一秒。

　　何宝言把匕首塞到他手上，“虽然问了也是白问，但你有杀过什么的经验吗？”

　　江静潮甚至有点结巴了，“生、生物课杀过鲫鱼，算、算吗？”

　　何宝言按着匕首的手顿了一下，最后说道：“那就尽量跑快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