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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 1 章 ...

  •   太阳渐渐升起来,几个穿着一次性雨衣带口罩的家伙背着消毒罐四处走动着消毒,寂静的小区因此多了些人气,阿乐一眼看见其中一个人,穿得这么糟践人也挡不住他个高腿长,显得鹤立鸡群。

      他欢乐地扒着栏杆跃跃欲试,要不是怕常远说他,早跳出栏杆扑到那人怀里求抱抱了。

      那人也注意到他,望这边挥挥手,声音挡在口罩后面有些发闷,也有点凶,可还是很好听:“消毒呢,回去!”

      被这该死的病毒困家里快一个月了,每天的日子无聊透顶,常远要么看电视,要么刷手机,总是皱着眉头。阿乐精力过剩,醒得早睡得晚,可是不让出门,只能像动物园的动物一样,扒着栏杆看面前这看腻了的一亩三分地。

      冷飕飕的风打着旋刮过去,太阳就像没洗干净脸一样灰蒙蒙的,小区里溜达的野猫野狗小鸟小耗子比人还多,显得特别冷清。

      甭管平时多亲密,天天困一个屋子里无事可做地大眼瞪小眼,也容易相看两相厌,常远还能玩手机,阿乐就只能挂在栏杆上看风景,就这样也不能尽兴。

      阿乐委委屈屈回到屋子里,刚进门就看见常远,正立在阳台门口,目光深沉地望着外面。

      他忍不住在心里哼了一声,就知道常远会后悔!图着一时嘴快,吵完架把陈克赶出去,谁知忽然闹起疫情,想接着吵架都见不着面,明明想得要死,还硬挺着不服软。结果前几天小区出了一例疑似,每天必须各处消毒,陈克好死不死地就是那些负责消毒的社工中的一份子。

      外头病毒肆虐,大家都能不出门就不出门,可是那些社工只戴着普普通通的一次性口罩就到处跑。这样能挡住病毒吗?

      陈克有时候会走到他家院子的栏杆外头喷消毒液,距离近,能看到他口罩上翻起的毛。这年头口罩太贵重,他这口罩得循环使用了多少次才能磨成这样?

      常远的眉头都快拧成麻花了,却一声不吭。

      阿乐懒得理他,抱着香喷喷的小饼干,满怀爱意地啃着。从物质极大丰富一下倒退回解放前,饼干得数着吃,常远不会为了饼干特意跑出门采购的,因为出门一次就意味着要口罩使用次数-1。

      阿乐知道柜子里还有一些医用外科口罩,是常远费尽千辛万苦弄来的,却一直舍不得用。

      这个守财奴!

      第二天上午,社工进小区例行消毒,陈克又主动跑去常远那栋楼,他亲手消毒这一片感觉更放心一点,万没想到竟然迎面碰到阿乐,还被阿乐放手里一个小包裹,透明塑料袋包着的是一包很明显没拆封的口罩。

      不等他赶,阿乐麻利地翻过半人高的栏杆回了家,常远站在阳台门口,板着脸给他从头到脚喷了一身医用酒精,阿乐讨好地冲他乐,满脸写着“下回不敢了”。

      结果第二天他又跑出去,并带回陈克的回礼:一瓶84消毒液。

      这人天天在外面跑,分给他的防疫物资估计都不够用,居然还敢分出一瓶送人!常远脸色铁青。

      阿乐的小饼干还剩最后三块,他数着小饼干,死磨硬泡要常远出门采购。他平时提这种要求,常远肯定不搭理,这回却一反常态,真的出门了!除了大批耐储藏的日用品以外,还带回一个用快递那种黑黢黢口袋装着的包裹。消毒后拆开,塑料瓶子上写着无水乙醇四个字。

      常远拿出原先在实验室做实验的认真劲,一丝不苟地兑了好几瓶75%的酒精,黑着脸和口罩放在一起。

      第二天,酒精抵达陈克手中,换回两只苹果,常远帮他把苹果削皮去核切成小块,阿乐吃得心花怒放。

      小区又发现几例疑似,先前带走的那个疑似病例据说确诊了,小区开始全面封锁,不让居民进出,幸好前几天常远刚刚大采购一回,家里还不至于断炊。

      整个小区的气氛紧张起来,人人自危,陈克他们的装备终于升级,每个人都穿上了一次性雨衣,接近心理安慰,危险性没下降多少。常远经常在陈克他们满小区消毒时忧心忡忡盯着外头,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确诊和疑似越来越多,常远干脆不看电视也不看手机了,整天抱着一本书坐在窗台上发呆。

      阿乐实在没别的事情做,百无聊赖地天天考证对面院子里晒出衣服数量和花色与前几天的差异,得出那户人家最近没怎么开壁挂锅炉的结论,或许不觉得冷,或许为省气,也或许只是煤气表里的字不够了,又不方便出门去买煤气,不敢敞开烧。

      不光买煤气,现在买什么都不方便,网上下单订的任何一件商品,都需要社工帮忙送到家门口,他们的人手有限,导致大家都很难买到东西,阿乐不得不把一块饼干分好几天吃。

      风比前段时间暖和多了,树上开始冒新芽,草地上也出现要绿油油起来的迹象。距离小区封锁已经过去一个多月,陈克没有再出现。

      虽然大家都穿着防护服看起来怪模怪样的,阿乐还是能确认现在小区里跑来跑去的社工里头绝对没有陈克。

      常远从抽屉里把那个摔烂的手机找出来,电话卡抽出换进自己的手机,站在窗前拨号。

      阿乐眼看着常远的表情逐渐变化,感觉怀里的小饼干好像都不香了。

      常远开始没完没了玩手机,过度沉迷,甚至经常忘记给阿乐做饭,无论阿乐怎么不满,怎么撒娇,他还是经常忘,陪阿乐玩更心不在焉,草草两三下就把阿乐打发走了。

      终于有一天,他揉着酸涩的脖颈抬起头,在屋子里已经看不见阿乐的身影。

      空空荡荡的屋子,毫无生气。

      他把陈克赶走之后,终于又赶走了阿乐。

      常远攥着手机茫然地躺在床上,墙角有只蜘蛛正在忙忙碌碌,好几天没打开窗子换气,地板也好几天没拖,他懒得去管。

      行尸走肉一样躺了好几天,他再也忍不住,打开微信,把陈克从黑名单里放出来,给他发了条消息。

      陈克迅速回复,老同事那些小道消息竟然是真的,他真的确诊了,已经住进医院,要吃各种各样的药,做各种各样的检查。

      在那里工作的人都穿着恨不得能三进三出毒气室的防护服,常远看着网上那些照片,心里冰凉冰凉的,可陈克回复的消息还是一如既往带着笑脸表情。

      他说自己年轻,抵抗力强,肯定很快就能痊愈出院,让常远别担心。他还问起阿乐,常远没敢告诉他阿乐失踪的事情。

      两个人很默契地没提先前吵架闹分手的事,陈克会把医院里发的饭菜拍给常远,和他说有多好吃,逼常远就着这些图片,好歹弄点什么吃下去。

      小区的疫情逐渐控制住,开始允许部分健康人群进出,常远抱着献祭一样的心情,悄悄去献了几次血。

      大概是他的诚意不够,就在院子里第一朵玉兰盛开时,陈克转入重症病房,发来的最后一条消息只有三个字:我爱你。

      明明大家的情况都在好转,为什么偏偏是陈克变得更严重?

      他还那么年轻,工作那么努力,那么认真,那么负责,在疫情最严重的时候,他每天奔波在外面,体温监测、小区消毒、为居民送东西、物资协调、信息汇总……他做了那么多,却落到如今这个危险境地。

      常远死死咬着下嘴唇,面前的方便面咸得发苦。

      他不知道陈克还能不能醒来看到自己的消息。

      他说,我也爱你。

      我们不吵了。

      你回来吧。

      我想你。

      陈克,我想你。

      求你,醒醒,醒醒。

      陈克,你不能死!

      在常远几乎绝望的时候,他的手机忽然震动了一下,是一条语音信息。

      “我是陈克同病房的病友,无意中看到你发来的消息。如果你需要,我可以经常把陈克的情况转达给你。”

      常远眼睛疼得厉害,他捧着手机,虔诚地打字:“谢谢您,我很需要这些信息。”

      那人很尽职尽责地向他报告陈克的情况,一天五六次,只是怎么也不肯拍照,也从不打字。常远在他的语音播报中度过了人生中最痛苦的四天,有时候他感觉自己快要熬不下去了,就一遍遍重听那人发来的消息,好像这样可以帮陈克分担一部分病痛。

      陈克终于从昏迷中醒过来,常远再次听到他的声音,眼前一片模糊。

      陈克出院那天天气很好,他给常远拍了一张医院门口的照片,几树玉兰,满枝桃花。疫情还在继续,春天却已经悄悄来临,两个人相距依旧遥远,却感觉从未如此亲近过。

      桃花还未谢尽,丁香已香馥馥盛开,整个城市全面解禁,陈克再次出现在常远的家门口,脚边立着一只欢快摇尾巴的大黄狗。

      “阿乐!”常远又惊又喜,被大黄狗迎面扑倒。

      “我看见它在楼道门口蹲着,是你让阿乐去接我的?它瘦了好多。”陈克认真望着常远,“你也瘦了。”

      陈克手机里有住院期间录的视频,包括所有同病房的病友,常远试图从里面找到给他发消息的那个人,可是问了一圈,大家都不承认,陈克从语音中也听不出是哪个。

      那时他还在昏迷中,或许从头到尾都没见过这个人。

      阿乐理直气壮地挤进两个人中间,嘴里叼着饼干口袋,用头拱常远,常远摸摸他的大脑袋,帮他拆开包装袋。

      两个人一条狗挤在沙发上,说不完的话,啃不完的小饼干。

      阿乐心满意足地打个哈欠,懒洋洋趴到陈克腿上,毛茸茸的尾巴在常远面前甩来甩去。

      身为一条狗,为这个家实在操碎了心,是时候好好休息一下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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