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鸾[秦时明月+天行九歌]》霍朝予

157、瓦全（嬴欢视角）

　　芈夫人待我很好，但我还是无比地思念母亲。
　　不过西娘倒是很欣慰，她担心我会重蹈母亲幼时的覆辙。好在，并没有。
　　芈夫人像对待自己亲生的孩子一样对待我，却又比对待大哥哥宽松许多。她不会逼着我做不喜欢的事，比如读书，比如绣花……我可以自由自在地成长。
　　这点我也不知道随了谁，听说父王和母亲都很爱读书的……

　　父王一统天下的大计尚未完成，在灭掉赵国之后，韩国的旧都新郑发生了一次威胁到王权的叛乱。
　　为首的那个人，是舅舅。
　　手段一向强硬的父王这次居然提出了招安。
　　他派芈夫人的兄长昌平君为说客，让他带了一柄剑去了新郑。
　　过程不得而知，但新郑的叛乱就此平息，那柄父王用过的剑也没再被昌平君带回来。
　　母亲当日对田美人的警告，一语成谶。
　　父王用了短短七年的时间灭掉诸国，扫平天下，自称皇帝。我也要改称他为“父皇”了。
　　后宫中的嫔妃，越来越少。
　　她们大多来自从前的六国，有了我的母亲这个“例子”，她们在母国被灭后纷纷自戕。
　　就连管理后宫的芈夫人，在昌平君背叛父皇，继任楚王又被剿灭后，也选择了投水自尽。
　　这些女人来自不同的国家，因为各种原因被送到咸阳做了同一个男人的妃嫔，平日也常起龃龉。
　　她们如同乱世的浮萍，却在动荡之后莫名的团结坚毅，纷纷用最刚烈的方式为母国殉葬。
　　而她们留下的孩子，则全部懂事了很多。比如田美人生的十三哥哥嬴骁，我们幼时曾打过架，结了梁子。他总是傲慢无礼的，可他母亲去世后，十三哥哥就像变了个人。就像……大哥，像大哥哥一样沉稳懂事。
　　我们这些被“抛弃”的孩子往往更能体会到彼此的难处，所以平日总是多帮衬着些。
　　父皇没有因我们的母亲而迁怒，除了大哥哥扶苏。
　　昌平君的背叛是父皇心头永远的刺，而本该被立为太子的大哥哥似乎也成了父皇最忌惮的一个孩子。

　　芈夫人在我八岁那年自尽后，父皇没有再给我寻养母，而是让西娘一直照顾我。
　　我搬回了梁山宫，却并不孤单。
　　我有一个十八弟弟，叫胡亥。他母亲是胡人送来的美貌女子，而他，生来就是异瞳。他们母子也因此一直不受父皇和宫人们待见。
　　胡亥是在母亲被软禁期间降生的，那时母亲听闻了他们的处境，特意亲自备了礼物送过去——因为他们母子的遭遇，和我母亲童年时的很像。
　　礼物中有一块玉佩，是父皇送过来的。所有人都以为那只是一块普通的玉佩，包括我。
　　直到母亲去世后的某一年，胡亥偶然因为那块玉佩得到父皇的宠爱。那时我们才知道：母亲送给胡亥的玉佩是一对。
　　那对玉佩，一块父皇当作礼物送来了梁山宫给我母亲，另一块父王一直自己留着。
　　父皇仿佛认定，母亲生前很喜欢胡亥，连他们一人一块的玉佩都可以送给他。
　　尽管母亲根本没见过胡亥。
　　胡姬因病去世，胡亥成了没娘的孩子，父皇更是把胡亥当成了他和母亲生的孩子、我的亲弟弟。
　　可我知道，母亲根本不在意那块什么玉佩，她只在意留给我的那块，和舅舅一样的玉佩。
　　不过胡亥是个很听话的小孩。
　　有一次我恰巧在园子里碰到胡亥被跟他同岁的十七弟弟嬴合欺负，作为姐姐，我替胡亥出了头。
　　从此之后，胡亥就一口一个“姐姐”地叫我，俨然成了我的跟/屁虫。
　　西娘带一个孩子也是带，带两个孩子也是带。父皇便直接把胡亥也挪来了梁山宫的偏殿，于是我们两个总是同吃同住同玩，像是亲姐弟一样。
　　父皇对此很欣慰。

　　但我不是一个好孩子。
　　父皇也曾经疯狂迷恋一个女人，她叫丽姬。丽姬的身份在宫中是个禁忌——她嫁过人，丈夫是曾经冒充燕国使臣行刺父皇的荆轲。
　　这样的女人无疑是个危险的存在，且我的祖母早在赵国灭亡那年就病逝了，彼时宫中已无太后在位，没有长辈的压制父皇一意孤行，坚决留下了丽姬。
　　胡亥看出了端倪。他说，父皇是把那个女人当成我的母亲了。因为他让丽姬住进梁山宫的后殿——我母亲从前放剑的地方，还让我们姐弟多同她亲近。
　　我和丽姬，算是相看两厌。她讨厌我这个父皇的女儿，我也讨厌她。整日抬头不见低头见的，我只要见了她，一天好心情都没有了。
　　我和父皇说了赶她走，父皇不听。好在，胡亥还向着我、帮着我暗地里给丽姬使绊子。
　　这些“绊子”都太小了，或许只能称为“恶作剧”，但胡亥捉弄丽姬、替我出了气后，我会听话一段时日，耐着性子和丽姬共处在梁山宫。
　　我忍了三年，最终忍无可忍：没有人可以妄图顶替我母亲应得的荣宠。
　　在一个父皇没有驾临的夜晚，我趁众人熟睡，带着胡亥一起，在丽姬的寝殿放了把火。
　　可惜，被宫人发现了。火很快被扑灭，丽姬只是被烧断的门框砸了一下，崴了脚。
　　父皇接到消息后怒气冲冲地赶来，先是给了胡亥一巴掌，又想打我。
　　从小到大，父皇从没打过我，连重话也没对我说过半句。这一天，他为了那个女人，第一次要打我。
　　看到父皇抬起手的那一刻，我顾不得他尊贵的身份，在深夜里哭喊着、闹着，不理会西娘她们的劝阻，说了很多重话。
　　我说，你干脆杀了我好了，是你与韩王联手设计我舅舅、害得母亲自焚，我什么都知道！
　　父皇的手僵在半空，他想抱我，被我推开。
　　我跑到呆坐在地的丽姬身边，扯过她的头发，质问父皇：她有哪里像我母亲？
　　根本不像，就连从小陪着母亲的西娘都没有看出来，究竟是哪里像。
　　父皇被我几近疯狂的行径震住，满脸心疼，再一次试图把我抱在怀里。
　　我不知道他是在心疼我，还是丽姬。于是，我也再一次推开了他。
　　我那晚疯魔了一般，非要他说。胡亥劝我、西娘劝我、那么多人都劝我，我也没有松开手。
　　丽姬也不反抗，任凭我揪着她。
　　最终父皇说，如果母亲活着，也该是丽姬这么大。
　　借口，都是借口。
　　我松开了丽姬，失望地看着父皇：他只是替自己的变心找一个借口罢了。
　　父皇说不是，可我不信。
　　我回了自己的寝殿，不再理他。随他怎么治罪，罚俸、禁足，哪怕被他废为庶人，甚至赐死，我都不怕。
　　没有人可以妄图顶替我母亲应得的荣宠。
　　父皇将那日的事封锁，也没有发落我。而我，几次效仿母亲，想要逃出王宫，又一次次被禁军发现，送了回来……
　　最终，父皇想开了。
　　他赐死了丽姬，没有追封，没有史书记载。什么都没有，只是草草葬了她，仿佛宫中从没出现过这样一个人，也没有我闹到极致的那一出出闹剧。
　　我也收敛了自己的脾气，郑重其事地到咸阳宫向父皇请罪。我希望他能将我废为庶人，赶出宫去。因为我知道，舅舅和他的流沙还在江湖中，我想去找舅舅，完成母亲当初被迫终止的想法。
　　父皇没有同意，他要我安心留在宫里。他说会给我世间最好的东西，那些东西舅舅一样都给不了我。
　　我确实留在了宫里。
　　不是贪图那些无边的尊荣和富贵，而是为了舅舅。有我在，父皇会时刻想到母亲，也会因此不对舅舅赶尽杀绝。

　　我一点一点长大，收敛了儿时的脾气，取而代之的是乖乖读书。很多从前想不明白的事，渐渐也都明白了。
　　母亲本可以杀了父皇，她却没有这样做。
　　因为她很清楚，父皇将是一个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君王。他有抱负、有能力，有让百姓安居乐业的本事。她不能为了私仇杀掉父皇，毁了逃脱战乱的臣民们刚刚恢复平静的生活。
　　母亲或许很早就想要了结自己的生命了。
　　我依稀记得那个夜晚，母亲手中泛着寒光的匕首——她曾经想将我一起带走。
　　西娘说，母亲幼时在韩国王宫受了很多苦，被交给不同的嫔妃抚养，一直寄人篱下。她可能是怕自己死后，父皇的妃嫔会对我不利，就像她从前那样。
　　因为我的哀求，母亲没有杀我。多半是在母亲看来，尽管她生下了我，她也没有剥夺我生命的权力。

　　在我对峙丽姬的那一出闹剧中，父皇曾说他没有变心，依旧深爱着母亲。当时我不懂情/爱，不相信。可是后来自己懂了感情、有了喜欢的人，才明白当时父皇或许并没有说谎。
　　在我看来，他失去了母亲之后见到和母亲同岁的丽姬，主观地认为，她就是母亲，哪怕她们长得一点都不像。不过，父皇也可能是真的被丽姬迷去了魂……
　　不管怎样，我觉得父皇需要的，从来不是一个和母亲一模一样的替代品。他真正需要的，是一个能够让他弥补自己愧疚的女人。就像他把补偿的爱通通倾注到丽姬身上，以此来减轻自己对我母亲的愧疚。
　　而我的胡闹，则犹如一桶冷水，泼醒了他——母亲早就不在了，他的感情，全部错付给了另一个女人。

　　父皇或许有过背叛，可我依旧觉得父皇对母亲的爱，远甚于母亲对父皇的感情。
　　父皇给我讲，他年轻时化名“尚公子”去了韩国请非舅舅为他效力。在新郑，他偶然遇到过母亲为舅舅庆贺生辰的情景。所以他在自己生辰那日特意换回“尚公子”的装束，只要她肯来，哪怕只是看一眼也好。
　　可母亲没有来，还送了一份或许让父皇毕生难忘的“大礼”。
　　父皇没有错，他只是想一统六国、达成抱负。母亲也没有错，她只是想维系自己的血脉亲情。
　　他们都没有错，只是立场不同罢了。
　　和母亲一同消逝在大火中的，还有那位“尚公子”。
　　此后，我的父皇，他只是那个杀伐果断、胸怀天下的皇帝陛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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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胡亥其实从小是个很有心机的孩子，细品~
*关于丽姬和嬴政，秉着尊重原著的原则，我只想写这么多了（这回是真的只写这么多！！不加番外！）。觉得他们是真爱的读者们，可以认为嬴政是真的爱上丽姬了，并有了后面那一系列的事；觉得政鸾才是真爱的读者们，就可以和小霸王一样，认为丽姬是个让嬴□□出补偿的替身。具体看法，大家随心来~
*下章开始直接进入秦1的时间点，嬴欢和安庚的恋爱故事还是放到番外写。咱们先把正文写完哈…
*时间线大概是这样的：
①嬴欢6岁（青鸾逃出去的第3年），也就是昌平君游说卫庄的同年（历史上的公元前227，这里没有改）荆轲刺秦王失败，太子丹假死，丽姬带着刚满周岁不久的天明逃亡；
②嬴欢9岁（青鸾逃出去的第6年，此时山东六国只剩一个田齐）的时候，燕国灭亡（本文把秦一统六国的10年压缩为7年了！！！），丽姬母子被到燕国旧地、追查荆轲同党的影密卫发现，抓回咸阳。丽姬和嬴政达成某种协定，把4岁的天明送出宫，寄养在一对平民老夫妇家（但是嬴政密令阴阳家施下封眠咒印，封印天明记忆、并希望他夭折）。之后，丽姬入宫。
③小霸王12岁的时候，在胡亥长达三年的挑拨下，开始大规模找丽姬的茬并放火，同年丽姬被赐死。划重点：此时嬴政还没有对天明下手！！
④青鸾逃出去的第13年（秦帝国建立的第6年），此时嬴欢16岁、胡亥13岁、天明11岁多点（←百度百科说他12岁，差不多差不多），因为墨家一直在蠢蠢欲动造反，勾起了嬴政被迫绕柱走的不好回忆，加上天明还活着，所以他决定除掉天明。但是盖聂他不干了，他背叛了嬴政，带着天明逃亡。【从这里开始进入秦1时间线】
*这里有个小bug，胡亥生于前230年是确定的，但是由于我把时间压缩了一下，所以后面胡亥会表现得比实际年龄成熟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