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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0、(20)归去 ...

  •   白头偕老啊。

      叶疏林觉得定是会的。

      风吹过芦苇荡,两人就架着木板车在这片画一样的景色里往前走。

      “嗷呜——”

      一声狼嚎,让两人都警惕起来,元满立马缰绳一甩,板车飞快的往前冲起来,叶疏林往后面一看,看到了芦苇荡里飞速向他们冲过来的几条沟壑,立马明白了那些是什么东西。

      叶疏林拿起刀来,浑身警备:“怎么回事?怎么会有狼?”

      元满看了一眼叶疏林身上流血的伤口,说:“这地方狼本来就多,抓紧了,驾!”元满一甩缰绳,继续加速。

      马车加速,身后的狼群也在加速,还没等叶疏林看清楚一只狼就咬了上来,幸亏叶疏林反应快,一刀下去,砍到了狼嘴上,狼虽然松了口,可是也更加癫狂,咬上来的更多了,叶疏林手上的刀被咬着夺了过去,叶疏林就改用盾牌,盾牌果然有用,一下子下去,直接砸懵了好几头狼,狼顿时就送了口。

      可是这好像没用,芦苇丛隐着,他根本就看不清楚有多少头狼,而且有聪明的狼已经开始在咬木板车的轮子了,元满感受到车的速度渐渐慢下来,再看看马,这匹马明显是有些体力不支了,毕竟是拉草料的,本就不是什么好马,元满转头跟叶疏林说:“过来!上马!”

      叶疏林立马明白元满是想要弃车逃跑,又打落了几头狼,对着元满说:“你先上去!”

      “你是想添乱吗?”元满对他喊了一句,叶疏林明白自己现在算是半个残废,确实不能给元满添乱,砍了几头狼之后,顾不上腿上的疼痛,连滚带爬的爬过去,在元满的帮助下爬在了马背上。

      “把自己绑在马上!”

      叶疏林听到元满这么说,立马用腰带把自己绑紧,确实,他现在双腿使不上劲儿,要是掉下来就麻烦了,叶疏林把自己牢牢的系了一个死结,然后回头说:“元满!你快上来!你在做什么?”

      叶疏林看到了什么?

      他看到元满抬着刀在砍板车和马之间的连接处!嘴角还挂着血!

      叶疏林顿时明白她想做什么了!

      “元满!你住手!”叶疏林开始挣扎手忙脚乱的想要解绳子却解不开,开始恨自己自己为什么要绑这么紧!叶疏林急的眼泪都出来了,近乎哀求:“元满!你住手!你快上来啊!”

      元满没回答他,嘴角挂着血,一下又一下,固定的绳子一断,整架板车就被遗弃了,元满用尽最后的力气把手里的刀一甩,刀拍在马屁股上,马受了惊,嘶鸣一声,如离弦之箭一样向前奔去。

      叶疏林听见元满说:“我是将死之人。”

      叶疏林无能为力的看着元满闭上眼睛,失去力气的从板车上摔下来,无数一跃而起的狼群扑上去啃咬,骨肉被撕碎的声音,叶疏林就算是在远处都能听得清清楚楚。

      “元满!”叶疏林声嘶力竭的嘶喊!从没有哪一刻觉得自己这么没用过?为什么?死的应该是自己的!应该是自己的!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元满!”荒野上,少年被束缚在马背上,因为自己的无能,泪流满面。

      李博衍回来的时候遇到了一群进食的狼群没有管,反正与自己无关,心心念念的赶快去找师父和叶疏林,绕过它们走了之后,出了芦苇荡,还没在荒漠上走多久就看到了驱着马往回赶的叶疏林。

      师父呢?李博衍奇怪了一瞬,几步跑过去笑着问叶疏林说:“你是不是担心我回来接我的?”等看清了叶疏林的样子,心里一慌:“怎么了?你哭什么?”

      叶疏林趴在马背上,因为悲痛,话都说不利索,一边掉眼泪,一边哏着嗓子,张了几次口,都说不出话来,只能发出些奇怪的声音,李博衍心里更慌了:“怎么了?你不要吓我,师父呢?”

      “元满。”叶疏林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颤着渗血的指尖指着那片芦苇荡说:“狼,元满。”说着说着哭声就止不住了。

      电光火石之间,李博衍想到了什么,整个人像是丢了魂一样,拔腿就往芦苇荡里冲,一边冲一边嘴里喃喃的念着:“不可能的,不可能的,不可能的!师父那么厉害,怎么会呢?怎么可能呢?不可能的不可能的!”李博衍这样告诉自己,他拼命的想说服自己:“不可能的,师父这么厉害!怎么可能呢?”

      可是念着念着,他就被眼泪糊了眼睛,可是,可是,可是师父再厉害,她没有功夫啊!她再厉害!她也是人啊!

      终于,李博衍在看到那满地的骸骨的时候,崩溃了。

      那群狼早就不知所踪,那片芦苇倒了一大片,全是血,一副骸骨就静静的躺在那里,骸骨上还沾着没有被吃干净的血肉,地上还有些浸满了血的破布,被血染的已经完全看不出了原本的样子。

      李博衍失魂落魄的走过去,一双眼睛空洞而迷茫,脑子里嗡嗡作响什么都听不见,几乎是像直觉像本能一样的寻找着什么,终于,在看到头骨的时候,双膝一软,直接跪了下去。

      要是看到破布和这些骨头,他还能安慰自己,这个人不是他师父,可是看到这个头骨的时候他彻底绝望了。

      这张被啃了一半的脸就是他的师父啊!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李博衍把元满的头箍抱在怀里,用尽了毕生气力喊得声嘶力竭:“师父!”

      这是养他长大的师父啊!这是教他读书的师父啊!这是替他遮风挡雨帮他善后的师父啊! 这是给了他命的师父啊!他的师父!他都还没来得及尽孝!他都还没来得及报答!她怎么就没了?他就离开了那么一会儿!他的师父怎么就成这个样子了!

      李博衍抱着元满的头骨蜷缩在地上,像是一条缺水的鱼一样,浑身涨的通红,青筋暴起,可是不知道为什么,眼泪就是流不下来,只有凄厉的嚎叫在天地之间回荡着。

      叶疏林骑着马赶了过来,看到眼前的景象,也是止不住的崩溃难过,可是他明白,现在他还没资格难过,他把自己摔下马,匍匐到李博衍跟前,将他抱起来,试探着喊了几声:“李博衍?李博衍?”

      李博衍听到他的声音,睁开眼睛看着他,一双眼睛红的可怕,定定的盯着叶疏林看,叶疏林被他的眼神下了一跳,他从未见过这样的李博衍,汗毛瞬间竖起。

      李博衍一声不吭,捡起地上的一把刀转身就寻着血迹没入了芦苇丛里。

      “李博衍!”叶疏林喊了他一声,他没有回头,叶疏林还想再说些什么,可到底是没说出来,他知道李博衍想做什么,也知道自己拦不住他,更没办法拦他。

      叶疏林看着李博衍隐入芦苇丛中,静坐了一会儿,抬头看看天上的月亮,压住心头的悲恸,将自己的外袍脱下来,拖着双腿,开始收殓元满的骸骨,眼泪糊的眼睛看不清,擦干净了接着继续。

      “元满。”叶疏林听说人刚走的时候,魂魄是不会走的,还能看到活着的人,叶疏林想对她说些什么,让她安心,可是只喊了她的名字就绷不住了,他真是没用啊,怎么能让元满只能听到自己的哭声呢?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叶疏林找了一遍又一遍,确定自己没有遗漏的了,才将外袍系起来,紧紧抱着元满的骸骨坐在月光下等着李博衍回来。

      也不知道过了过久,叶疏林听到了芦苇荡的动静,叶疏林盯着声音传来的地方,接着就看到浑身是血的李博衍,右手举着一把刀,左手提着一串狼头走了出来,粗略一看大概能有十几个狼头,有大有小,长长的一串拖在李博衍身后,拖出了一条蜿蜒的血路。

      李博衍身上眼睛能看到的地方都是红的,衣服破破烂烂的滴着血,身上糊着血肉,根本分不清是不是他自己的伤。

      他把到随手一扔,将一串狼头扔在地上,蹲下身来看着叶疏林,叶疏林明白了他的意思,鼻头一酸,微微举起手上的骸骨:“师父在这里。”

      李博衍似乎是一下没反应过来,呆愣了一会儿才慢慢回神,想伸手去接,可是看到手上都是血,立马缩回来想擦干净,可是擦不干净怎么都擦不干净,越擦越红,越擦血越多,叶疏林看的心里难过,一把抓住他,李博衍抬头看他,叶疏林说:“哭吧,哭出来心里能好受些。”

      这句话就像是突然点醒了李博衍,这一刻,李博衍先是看着包袱恍惚了一瞬,泪水才终于止不住的从眼眶中涌了出来。

      李博衍跪在这片被血染红的芦苇荡中,哭得声嘶力竭,泪如雨下。

      他说:“我没有师父了。”

      元满死了这件事,长策是最先知道的。

      长策本来在他们离开陵安的五日后就回来了,汴州这一行奇怪极了,说是出了叛徒,可是除了金州抓到的那一个再也没了,还在册的都没问题,反而是今年报上去脱籍的几个全死了,如此一来,就很难不让长策多想,他们的名册泄露了?那是谁知道了?

      本来想着回陵安在查查是怎么回事,结果才到陵安,就收到了元满的信,长策两眼一黑立马就追过来了,没想到紧赶慢赶,还是慢了一步,临进城前,心中没由来的一阵慌乱。

      按照信件里的地址找到李博衍,一脚踹开门,只见他浑身血污,抱着个包袱呆愣愣的坐在桌子旁边,长策立马冲进去找了一圈,压着脾气问他说:“你师父呢?”

      李博衍没反应,长策一巴掌拍过去:“聋了!你师父呢!”

      这时候李博衍才像是回了魂,惊醒了一般,极其缓慢的抬头看着长策,还没张口眼眶就红了,双眼肿得已经哭不出来了,只能将手上的包袱抬起来,长策深吸一口气,要是真像自己想的那样,他就打死李博衍。

      长策做足了心理准备,小心的把包袱接过来,放在桌子上满满打开,纵使已经有了想到了,可是看到的时候还是眼前一黑,为了不让自己摔倒,也或许是为了不摔到元满,长策死死的扣住桌子,缓了一下,在看到头骨的时候,耳边只剩轰鸣。

      这么多年,他从来不敢想元满什么时候走,但是又因为元满的病,不得不在每天一睁眼的时候就做好面对的坦然,这么多年了,他也从没想过,元满会这样离开,明明他已经都为她准备好了的。

      小心翼翼的把骸骨包好,转身一脚踹在了李博衍心窝上:“谁叫你把你师父叫出来的。”咬着牙的风雨欲来。

      长策冷静而狠绝,一下下往李博衍身上招呼,一招一式都是下了死手李博衍也不反抗就这么捱着,两招不到就吐了血:“你是来讨债的吗?要把她害死才消停。”

      李博衍脸被打得青肿,不知道身上有多少伤,疼得有些没知觉,满脸都是血,直接染红了领口,长策到底是没打死他,收了手,抱着元满的骸骨走了,在门口遇上了叶疏林,瞪了一眼,没说什么,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叶疏林撑着拐杖进了房门,看见躺在地上的李博衍,把拐杖一扔跪在他的身边问说:“李博衍,你怎么样了?”

      李博衍看了他一眼,整个人瘫软在地上躺着,五脏六腑才开始后知后觉的绞着疼,长策下手真狠,心口疼,疼得喘不过来气。

      李博衍就这样眼神空洞洞的往上盯着,叶疏林听见他平静的跟自己说 :“我没有师父了。”

      “什么?”穆凡尘知道这个消息的时候,长策已经带着元满的遗骨离开了嶒阳,元满的死讯,是穆凡尘和顾修谨没有想到的。

      两人在两人密会的暗室里,听着嶒阳的眼线说完元满已死这个消息之后,久久不能回神,等反应过来看见报信的人还站在那里,顾修谨挥挥手说:“你下去吧。”

      “真没想到。”顾修谨说:“元满居然就这么死了,我一直以为,她应该死得更辉煌一点的。”顾修谨语气之中满满的惋惜:“你说呢?”

      元满这么厉害的人居然死得如此草率,她这个结局,居然比自己老师的还要潦草,让人不得不扼腕叹息,他和元满也算相熟,很是佩服她,只是两人对手居多,就算是元满帮了他一次,除了可惜哀悼,他也实在没办法生出别样的情绪。

      “对啊。”穆凡尘从惊愕中回神,答了顾修谨一句,藏在袖中的左手死死握紧,青筋暴起。

      顾修谨无限感慨:“说起来,我来找你还要谢谢她才对。”

      穆凡尘愣神之际,听到顾修谨这么说了一句,回头问他说:“什么意思?”

      顾修谨回答说:“一开始怕你起疑心,怀疑我是御影司的细作,就没告诉你,现在元满西去,你也看到了我的诚意,倒是不怕告诉你了,我来找你,是因为元满跟我说你有我要的东西,相遇也并非巧合,而是我有意为之。”

      “什么?”

      “这么惊讶?”顾修谨笑笑说:“怎么?还不信任我?”

      “不是。”穆凡尘说:“元满怎么会让你来找我?”

      “谁知道呢?”顾修谨说:“元满神通广大,说不定是发现了你的狼子野心也说不定呢?”

      一句玩笑话,起了两个的戒心,两人对视一眼,顾修谨当机立断:“我去一趟陵安。”元满知道了什么,那御影司呢?

      “你不方便。”穆凡尘反对说:“我去吧。”

      “可是——”

      “只要想,我还是找得到借口的。”穆凡尘打断了顾修谨的话说:“好了,你去帮我准备一下,我这边好了就联系你,长策亲自来接元满,我们的计划已经成了。”

      “行。”顾修谨起身告辞。

      穆凡尘站起来送他,等听到石门重重合上的声音,穆凡尘才全身卸了力瘫坐下来,他弯下腰来,双肘顶着膝盖,捂着脑袋的双手微微颤抖,方才握紧的左手被指甲掐出了口子,已经开始渗血了,穆凡尘一阵又一阵控制不住的耳鸣,满脑子里一片黑暗,来来回回都只有四个大字——元满死了。

      他额上手上青筋暴起,浑身遏制不住的开始发抖,低着头看不清楚神情,却能看到有大颗大颗的水滴从他脸上落下来,积起了一小片潮湿,口中哽咽着似乎在低声念叨着什么,仔细一听,难以置信中参杂着不甘和眷恋。

      “你怎么就死了呢?你怎么就这样死了呢?你怎么——能死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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