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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3、(29)山神祭(2) ...

  •   大开的城门内,三声鼓响,接着就是从城门上垂下来的两幅炮仗被点燃,一阵响声过后,漫天的红色纸屑纷纷扬扬的落下来,渊明城中年岁最大的老人高喊:“起!”

      身穿百家衣的两人在前面开路,一边走一边点燃炮仗扔在道路两旁,为的是驱除震慑想来作乱的邪祟,草龙为首,身穿百家衣的祭祀者抬起草龙,一边走一边喊:“山有神,水有灵,山水林间有神明,天送金,地送银,不如年年五谷兴,山神在,福地开,又是一年丰年开,丰年开,青山在,知足常乐喜开怀。”

      千人齐声,振聋发聩。

      前头喊声不断,草龙身后是是戴着纸扎帽的小孩,和各家的大人抬着自己家的灯笼跟在后面走着,每家每户都抬了簸箕,锄头和铁锹一类的农具,再往后数百人抬着用竹子做成的“响棒”,粗粗的竹子,前头劈开四散,后头用布条缠起来,走三步把散开那头往地上砸一下,清脆而响亮,用来打死以往作乱的小人邪祟。

      整个队伍,出了城门,气势恢宏,蜿蜒数十里,灯河璀璨。

      元满怕走在响棒的队伍后面吃灰,就混在了抬灯笼的村民队伍里面,幸好队伍走的不快,元满跟上也不算吃力,等到了山上,山顶有一块特地清理出来的空地,空地上早就架起了高高的木柴,人们围在木柴边上,为首的老人抬着火把,念完了祭祀词,把草龙盘在木柴上,老人就点了火。

      熊熊的火焰照亮了人们的脸盘,渊明起夜风,呼呼的冷风刮得火焰在风中跳舞,各家各户把自己扎好的灯笼扔进火里,各家的孩子由大人看着把纸帽子扔进火里,待到大火将其中的东西燃尽,各家各户就用带来的农具将这些灰烬全部取走,自己找地方埋进了山上的泥土里。

      元满明白了,这个祭祀看似庞大,其实就是为了最后这一步,他们用草灰给泥土压肥,算是取之用之还之,算是有心了。

      夜晚的冷风吹得元满的脸生疼,看着现在这些弯腰埋首,辛勤劳作的人,元满总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思绪,回想前不久的癫狂,再听听他们的祭祀词,知足常乐?要是真的就好了。

      山神祭从太阳落山就开始了,一直到了后半夜才往回走,等和百姓一起回到渊明城的时候已经是丑时了,闹觉的小孩子早就在大人怀里睡熟了,大人们提着农具也是困顿得不行,没了精神,一个个打着呵欠的往回走。

      元满跟着众人走在中间,还没来得及进城门就听到前面一阵骚乱,抬头看过去,隐约看见城楼上站了一个人,还没等看清楚,就听到身边有人骂了一句:“安以夏这个安家呢畜生咋还活的?”

      元满抬头往城楼上看过去,就看到了站在夜风中的安以夏,安以夏一身白衣,被喧嚣的北风吹的张扬,一头秀发在风中乱舞,让人看不清楚她的神情,城楼没有燃灯,安以夏一身白衣格外显眼却也看得并不真切。

      队伍前头的吵闹还在继续,元满走到前面,就看到了拦在愤怒的众人前的贺终朝。

      贺终朝一脸悲凄的拦住愤怒的百姓,他带去的衙差也帮忙在一边拦着,贺终朝几欲跪下,苦苦哀求:“安家虽是罪无可恕,可是安以夏与我好歹多年的夫妻情分,还为我育有一子,诸位的愤怒我能理解,只是枕边之人,我实在不忍看她横死,她的罪孽我不会包庇,只是求各位给在下一个面子,让在下亲手将她送入牢狱。”

      “贺大人,我们知道你求情有义,可是这是罪人!这是我们整个渊明的罪人!”这人的话还没说完,旁边就有人指着大喊:“她怀里抱着孩子!”

      “什么?”听见这话的贺终朝比百姓动作更快,立马转身飞快的跑上了城楼,那些衙差还是在拦着百姓,接着在城楼下的百姓就看到了跑上城楼的贺终朝满脸悲伤的哀求,而另一边,则是满脸冷漠的安以夏。

      “这个贺大人还真是有情有义啊。”百姓里面也不知道是谁说了一句,其他人纷纷附和,谁说不是呢?都到了这种时候了,虽还护着自己的结发妻子,可也明白法不容情,只想求一个全尸,谁又能挑的出错处呢?

      元满听着身旁人的夸赞,迎着冷风看着高处,呼出一口气来,全是散在风里的白雾,真是如此吗?

      高楼上的贺终朝一脸的痛苦哀求,嘴上说着:“夫人,这次多谢你了。”

      安以夏被喂了软骨散,身上没有力气全靠一根木棍撑着立起来,脚下藏了两个人,这两个人一人一边扶着木棍立起,防止人掉下去,怀里的孩子也不是孩子,只是一团白布,再用白布固定在怀里的,两只手是被故意摆成这个样子固定的。

      安以夏被喂了哑药,并不能说话,她一脸怨毒的看着贺终朝,难怪,难怪这个人不杀她,原来就是为了这个时候为自己搏一把好名声,还真是处心积虑啊,安以夏发现不止父兄,连自己都小看了他,她最后看了一眼自己脚下被乳母抱在怀里睡得香甜的儿子,已然猜到了自己的结局。

      贺终朝生生将自己逼出两行眼泪来,然后对着扶着木棍的两人吩咐了一句:“动手吧。”

      接着贺终朝往前一扑,一把夺下安以夏怀里的白布包,装作脚下一滑躲到了围墙后面,下面扶着木棍的两人手上一松安以夏的掉了下去,与此同时,乳母手上拧了一把怀里的孩子,孩子顿时哇哇大哭起来,贺终朝从乳母手中接过孩子,冲到墙边,大喊着安以夏的名字。

      这一切都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原本还一片骚乱的百姓面对突如其来的一幕霎时间寂静无声,就这么眼睁睁的看着安以夏在自己眼前从城楼上跳了下来,在贺终朝的呼喊和孩子的哭泣声中重重地落了下来,鲜血染红了白衣。

      元满听着安以夏落下来的声音眉头一皱,想往前走却被拦住,就看着贺终朝抱着哭泣的孩子从城楼上冲下来,背对着百姓跪在安以夏的尸体前哭得撕心裂肺。

      方才还叫嚣着要报仇的人瞬间就老实了,看着孤苦无依的父子二人,一个个平白无故的生出些愧疚感来,像是为了掩饰自己的愧疚,一个个都开始同情起贺终朝父子,纷纷对贺终朝歌功颂德起来。

      终还是贺终朝重新振作,说今天是山神祭,让百姓不要受影响,让人先将安以夏的尸体收拾起来,才将百姓放回城里,贺终朝纵使伤痛,满脸颓唐也强打着精神,确定百姓一个个安全回家了,自己才打道回府。

      元满目睹全程,不做评价,她只知道,渊明大概又要出一个人人歌颂,情义两全的好官了。

      元满是在天擦亮的时候回去的,恰好遇上了早起练武的谷城,谷城见她回来,立马问:“你没事吧?”

      “我能有什么事情?”元满回答说:“就是熬了一夜,实在是困,我先去休息了。”

      “元满。”谷城小少爷叫住她,元满回头看着他,谷小少爷藏不住事,有些东西不问不快,几乎是没有犹豫,谷小少爷说:“我们是同伴吗?”

      元满立马就反应过来谷小少爷话语中的试探,看来是穆小侯爷已经说了,元满也没回答,转头找了个地方坐下,她实在是有些累了,反问谷小少爷:“你觉得我们是吗?”

      谷小少爷说:“我当你是的。”

      “可是啊。”元满笑笑说:“谷小少爷,你并不了解我不是吗?又怎么能说是同伴呢?”谷小少爷突然显现出来的固执令元满感到惊讶,她本来以为因为公主一事,再加上穆小侯爷跟他说的那些话,他不应该还对自己亲近才对的。

      “怎样才算是了解?”谷小少爷不明白:“难道要事无巨细才算吗?我喜欢你,愿意和你做朋友,且我们在为了同样的目的努力,这还不能算是同伴吗?”谷城不信,他不信元满真的像穆小侯爷说的那样,是个凉薄的人,谷小少爷有眼睛,有耳朵,他会看他会听,要是元满真的凉薄,她不会管谢知恩的闲事,也不会管自己的闲事。

      “谷小少爷,你好像搞错了。”元满站了起来,拍拍衣服上的灰尘:“我们的目的并不相同,穆小侯爷说的没错。”

      元满想走,谷城急了:“可是你帮过我们不是吗?”

      元满没有回头,连脚下都没停过一步:“你又怎知,帮你们不是我计划的一部分呢?至少从你的态度来看,还挺有用的。”

      谷城上前去拽住元满,一脸倔强的委屈,就是不说一句话,元满有些无奈,她看谷小少爷,实在是像在看个孩子:“你这么执着的要证明我是个好人,究竟图什么?”

      元满的问题,谷小少爷回答不上来,他这一刻,忽然想起了谷珺跟他说的那些话,若说他这小半生回头,曾毫不无保留相信过的人,除了自己的家里人就是元满,可是谷珺告诉他的事情让他明白了,他的家人并非是他想象的样子,他花了无数的时间一次次的让自己接纳相信,站在家人的立场考虑到了他们的苦衷,终于是逼迫自己承认了这个事实,结果现在穆小侯爷告诉他他信任的元满不是他想象中的样子,谷小少爷不能接受。

      就算是元满算计了他们杀了公主,他都相信元满有自己的考量,可是穆凡尘告诉他说那些绝情的话是元满说的,谷小少爷是怎么样都不愿意承认的。

      谷城不说话,元满好像明白了,谷城想通过证明她没错,来证明自己没错,真的是小孩子脾气,元满觉得有些可笑了:“谷小少爷,其实你不用这样的,我不好是我的错,你相信我,是因为当时,你觉得我值得相信,如今时过境迁,万事不可同日而语,就像如今,你还是我一开始认识的样子吗?”

      谷城答不上来,虽然悄无声息,可是谷城也清楚的感受到了自己的变化,他更稳重,有顾虑,知道了做事不能单凭一腔热血,明白了有些事需计较得失,考量因果,更应该考虑力所能及,他懂得了承担而不是莽撞,更懂得了是非善恶并非泾渭分明,他虽然不说,可也不是不懂。

      感觉到手上的力道松了一些,元满笑笑说:“谷小少爷,你很聪明的,只是人生在世,能遇到的人太多了,有时候不必如此执拗的。”元满轻轻拨下谷城的手气定神闲的往房间走。

      谷小少爷看着被元满拨下的那只手,心里突然有些难受,这种难受并不排山倒海,山河翻涌,只是丝丝缕缕就像是细水入沙,悄无声息,一点点的从身体里涌出来,不知怎么的,谷城竟然生过了孤独的感觉。

      这种感觉如此的陌生,却在这寒风之中如此的清晰。

      一向耿直的谷小少爷突然发现,自己似乎,没有可以说话的人了,好像,他也不愿意了。

      元满往房里走,才拐弯,就看到了站在自己房门口的穆凡尘,穆凡尘靠墙站着,元满皱皱眉,怎么大早上全是来堵人的?元满本来不想理他,想直接走,结果穆凡尘先开了口:“你真狠心。”

      穆凡尘看到了,从这里的窗户往下看,刚好能看到了站在院子里低着头满脸落寞的谷小少爷,元满这次没给穆凡尘拦住自己的机会,直直的走过他,才开口说:“不然呢?继续哄着?也不是小孩子,我哄你们也够久了,还有什么不满意的吗?本就不是一路人,现在说开了,以后对上,是敌是友,彼此心里少些顾忌,都能好受些。”

      “啪嗒。”

      轻轻一声关门声,元满的声音和她的声音一起消失在了房门内,穆凡尘低头看着已经被自己抱凉了的手炉,揉了揉站麻了腿,自嘲的笑了一声,走到窗前,对着站在下面的谷城喊了一声:“嘿!谷城!我们去吃面吧!”

      谷城听见穆凡尘的声音,抬起头来,先是迷茫了一下,听清楚穆凡尘说了什么,挂上了个笑脸,回答说:“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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