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布衣宰相》衡林林

131、边城守将：漂没是飘没？

　　两方人马一会面，互报了姓名官职。

　　“原来是吏部员外郎石大人，谭某失礼了。”哪怕此时知晓守城之战已经打完，作为援军将领的他，依旧没有半点神色显露在脸上。

　　“不敢不敢。石某今日一见谭大人，也是十分荣幸啊。”石大人心里嘀咕着，原来这人是新上任的青州守备谭再荣。这仗都打完了，人才出现，可真是“及时”。而且，为何不是青州知州阮宁来，而是他呢？或者这就是援军不能及时到达的原因之一？

　　只不过，这些自己都不好去多事，便打着哈哈过去，一并往城里赶去。

　　而此时，阎寻也已经得知，带领援军过来的人并非自己的师兄，心中有了疑惑，便打算见着来人了，试探一番再做打算。

　　两刻钟之后，阎寻就在城门口接到了石大人与谭大人。

　　一番寒暄后，石大人直接往官衙去。他要宣读圣旨。

　　待听到阎寻与其他将士一样，都只是得了金银珠宝若干，而没有晋升一官半职的，大家都觉得很不在理。毕竟能保住这个城池，阎寻功不可没。

　　路旋风等人面上的不满意，真的显而易见。这可把阎寻、张蕴等人吓破了胆子。

　　事到如今，不管皇帝赏赐什么，他们都必须是高兴地接着，不敢露出半点的不满，否则，皇帝定然觉得阎寻野心膨胀，不知何时会危及江山社稷。那么等待阎寻的，不只是弃用这么简单了。

　　路旋风被张蕴扫了一眼，登时回过神来，后背也惊出了一身的冷汗，当即惶恐地低了头，默默地祈祷着京中来人并没有留意到自己的不对劲。

　　其实对于赏赐，阎寻并没有放在心上，因为他知道皇帝此时还是信任自己的。不给自己提官职，定是有他的思量。而且，他自己也不想太快升迁。那太过快，恐怕会碍着别人的脸，平白给自己早早地增添了阻力。

　　索性先拿着这些金银财宝，韬光隐晦的，好生为百姓做些实事最要紧。

　　接了圣旨后，阎寻将人带到了官衙那边安置了两位大人与其心腹左右。至于兵卒哦、护卫，则是各自留了十来个下来，其余的都被安排到了营里歇息。

　　对此，石、谭两人均是有些不快，觉得将他们带来的人分开了，是有意针对自己，或者说是不信任自己。

　　石大人回到房内，沉思了好一会，忽的就笑出声来。明面上的抚恤银子，他不敢动手，但是那些顺道带来的粮草与军饷，不小心被风雨弄没了一些，也实属正常吧？

　　想到自己做的那一笔账，到时候谁能发现不对？今日阎寻这样慢待自己，也算是抵消了自己拿的那点子东西了。

　　而谭大人则是疑心阎寻公报私仇，在给那个病秧子阮宁报仇呢。

　　“算他命大，竟然将龟滋国人熬走了。”他很是不屑地想着。倒是忽略了阎寻的本领，不肯承认是阎寻将敌寇赶走，而是凭运气，将敌方熬走的。

　　对于两人的心思，阎寻看他们脸色倒是能看出一二来，只是如今自己一身疲惫，又担心龟滋国人又杀个回马枪，所以也是部署着属下能做好防御的，便懒得理会他们了。

　　但是他没想到，竟有人胆敢给自己使绊子。

　　此时，他将人安置妥当之后，便去将徐芝他们接了回来。

　　“芝芝，可还好？可是饿了？我叫人给你做碗面，或是熬点粥？”

　　“嗯，我想喝粥。”

　　“肉粥？”

　　“就清粥便好，备点酸酸的小菜。”说着说着，徐芝便觉得嘴里口水都要流出来了。

　　有阎寻守着徐芝，小丫鬟蓝儿当即就要去厨房给徐芝熬粥。毕竟现在是乱着的时候，她给亲自去盯着粥熬好了，端来才放心。

　　童光耀则是被阎寻吩咐去照顾好钦差大人与守备他们了。

　　阎寻将皇帝赏赐给他的“若干”珠宝，碰到徐芝面前，有些得意地说道：“你看，皇上给的赏赐。这几窜宝珠，玉镯还有这一百两黄金，都你收着，由你安排。”

　　徐芝笑意盈盈地看着阎寻，“都我看着啊？不怕我携着这些细软跑了？”

　　“你要跑到哪里去？”阎寻捏着她的手，“要是走，得带上我。”

　　徐芝嗔了他一眼，“又拿话来糊弄我。你当下如何能走？除非你是不要这顶乌纱帽了，也不要这城里城外的万万百姓了，还有你的那些下属将士，也都不要了。”

　　说到将士，徐芝想到了那些为了守城而亡故的将士、百姓，“普通百姓与将士去了，皇上拨出的那些抚恤银子，够安抚他们的家眷亲人？”

　　说到这个，阎寻拧起了眉头。抚恤银子，倒是对得上数目，但是粮饷却是不对的。

　　张蕴与陈绢来去问那来交粮饷的小吏，对方却是诸多理由推脱责任，说是运送过程中，有诸多的费用，也是从这粮饷里出的。更何况，“这出入风沙巨大的边城，风沙吹没了一些装粮饷的车子，实在太寻常不过。人家走水路漂没，我们这走的风沙路，就也会随风飘没。”小吏巧舌如簧地哭诉着。

　　这可把张蕴与陈绢来等人气得头顶冒烟。而脾气更为暴躁的路旋风更是想当面捶了那小吏，却是被张蕴他们死死拦住了，小吏才得以逃过一劫。

　　阎寻听得他们的回禀，一时间也是被气得手发抖，“人家水上漂没，他们是风里飘没。好，极好，好得很，用词比自己这个状元都合适。合该他做这个状元才是。”

　　大家商量了一晚上，也是束手无措，因为没有证据证明是小吏他们监守自盗，便不能叫他们将吃进去的粮饷吐出来，只好各自回去歇息。

　　此时阎寻又听徐芝提及这个事，当即又是愁绪染上心头。

　　“明天我去问问石大人。若是，哼。”阎寻小声地与徐芝道。

　　这一声哼，徐芝不问也知道他什么意思，“要是他装聋作哑，那你就打他一顿？而且，他也只能装聋作哑。不然他真拿出什么来，那岂不是不打自招？平白露个把柄给你？”

　　阎寻紧紧地盯着徐芝，“你怎么这么聪明？”随即他笑了，“好了。你怀着孩子，好好睡觉。要看结果，明日便知。”

　　徐芝也瞪了他一眼，竟然还不告诉自己法子治那石大人？哼，当她稀罕呢。当即她也就放下心来，快速地入眠，徒留还在等着徐芝哀求自己说出计划的阎寻在那里愣住了。

　　不过，没有徐芝与他说话，他倒是也能完全静下心来，去完善自己心底了的计划。

　　等到三更声起，阎寻才志在必得地笑了，而后搂着徐芝睡下。

　　次日午膳过后，阎寻便找到石大人询问粮饷一事。

　　“石大人，本官方才与账房先生对过了。您运送过来的粮饷，可是比上头拨发的数目少了足足有十车粮草，饷银五千两。这些缺少了的，到底是怎么回事？”

　　石大人一点不惧怕阎寻凌厉的目光，只是叹息一声，脸上瞬间布满了哀愁与不安，“来这的路上，遇到强悍的山贼，跟他们打了一架，我们赢了，却也是丢了五车的粮草。银子也丢了三千多两。后来到了延州，差不多到这里的时候，又走错了路，风沙满天，差点把我们这些人都卷到天上去。好在老天还是不忍叫我们丧命黄沙之中，又活下来了，但也是丢了五车粮草，还有几箱银子。这两个事情，大家都是清楚的，您大可去问问同行的将士小吏们，本官绝无半点虚言。”

　　阎寻压抑着心中怒火，听他长篇大论下来，把责任推得干干净净。

　　深深呼吸了一口气，阎寻沉声道：“事实是这样，本官绝无半点怨恨。但是，若是叫本官查出点什么来，石大人，您可要准备好如何回去跟皇上交代，如何跟百姓交代了。”

　　说罢了，阎寻拂袖而去。

　　石大人面色也变得青黑，“毛头小子，竟然还来威胁我？”不过是几千两银子，几车的粮草，这可是在皇帝能接受的范围内。他去告状又如何。最后说不定还要落下个不是来。

　　毕竟朝中文官武将，都喜欢用这招克扣点什么作为辛苦费的。不然，谁乐意接这些苦差事？阎寻敢将这事扒拉开，放在众位大臣面前，那就是在朝中树敌无数。只要不是傻的，就不会揪着不放。

　　可是他低估了阎寻的胆量。

　　酉时【注2】，外面吵吵嚷嚷的。而与石大人“合作”的小吏屁滚尿流地跑了过来，说是看管粮草与饷银的人，已经全被抓了起来。

　　“有人来报信，说是那个状元郎大人，已经派人来‘请’我们过去了！”

　　“他竟敢？！”还真的查出什么来？石大人黑着脸，狠狠地拍了一下交椅的扶手，眼底也露出了一丝阴狠，随即他看向了一旁哆嗦着的小吏，“你待会见到人了，见机行事。本官一向怜贫惜弱，若你大祸临头，本官看在你的一片忠心的份上，也会好好看顾你的亲人家眷。若是胡言乱语，你与你一家，本官都无能为力了。”

　　小吏噌的一声抬头，脸上的惊讶与怨恨不断地交织着，随后低头应是。

　　他知道，若是事态不对，自己把一切罪责都揽在身上，保石大人无事，那么自己一家还能有救。
　　若是将他供出去，那么自己一家就真的没有活路了。

　　果然，不到一刻钟，路旋风与陈绢来带着兵丁十个，亲自来请他去见阎寻。

　　石大人原本不想去的，但却被陈绢来一句话，逼得起身。

　　“石大人，我家大人说了，粮草少了，饷银少了，不论如何，您都得过去说一声。否则，大人他肯定会将如实上书，言明大人对差事敷衍了事。”

　　石大人咬牙应下。贪了一点碎银子尚且在皇帝的容忍范围内，但若是叫皇帝觉得自己做事敷衍，那以后升官还能有自己的份？

　　“阎大人所言极是。本官就走这一趟。”谅他也不敢对自己做什么。

　　事实上，他还不够了解阎寻。

　　阎寻可是专门等着他去的，又怎么会只是听他废话一箩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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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注1】漂没， piāo méi，意思是冲没。在明朝，漂没的更大的一层含义是指克扣。
【注2】下午 5 时正至下午 7 时正，鸡开始归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