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春风过境》陆柒廖

5、第5章

　　不到十分钟的路程，季风很快就走到了那片早已失去光鲜的破旧居民楼。

　　季风走了两层楼向右一拐，堵头的就是他家。

　　他从口袋里掏出钥匙，哗啦啦的捅咕了好一会儿才打开门。

　　一进门，扑面而来的饭香就引得他肚子咕噜的叫了一声。
　　父母的鞋子整整齐齐的排在玄关处，一看就是强迫症老妈的手笔。

　　“小风回来啦！”季风的爸爸季远霖从厨房甩着手走出来迎接自家儿子。
　　“快来尝尝，今天这个木须柿子和蒸蛋是我做的！你尝尝好不好吃！”季远霖搓着手，一副很期待的样子。

　　季风脱好鞋子放到两人鞋子的旁边，趿拉着拖鞋走到饭桌前。
　　“哇！看起来真不错！”季风由衷的感叹了一句。

　　“嘿嘿，还是孩儿他妈妈教的好！”季远霖朝厨房里笑眯眯的看了一眼。

　　厨房里的女声被吸油烟机的声音盖了过去，依稀听得清是厨房里的女人在嗔怪季远霖。

　　“小风！放下书包来吃饭了！”季风母亲慕玲端着一碗汤和一盘排骨从厨房走了出来，嘟起嘴巴撒娇似的瞪了季远霖一眼，颇有嗔怪之情。

　　霎时间，狭小的屋子里被香喷喷的菜香填满。

　　季风回到自己房间里把书包放好，脱掉外套露出衬衫里的白色背心。
　　季风的皮肤从脸白到身子，胳膊也不例外。

　　他到饭桌前看夫妻两个正在卿卿我我的嬉笑着，故意咳了一声，夫妻两个看儿子来了，笑眯眯的把筷子递给季风，嘴里问着新学校第一天怎么样。

　　季风想了想，说：“也没什么，入学演讲，然后去搬窗帘...”说到这里，他顿了一下，脑海里又想起了池沧那张玩世不恭的脸。

　　“然后就没什么了，不过，逃了班会出去买水，被班主任抓了，罚了好一会站。”季风笑了笑，有些难为情。

　　季远霖哈哈的笑了一声：“颇有我当年风范！”

　　慕玲拍了季远霖一下，嗔责道：“逃课还是值得表扬的事了”

　　季远霖抬手摸了摸慕玲的头，眼里尽是宠爱：“那怎么样，你当年不还是对我这个成天逃课的男人爱的死去活来。”
　　慕玲呸了一声，软着声音说：“谁先追的谁，你心里最有数！”

　　季风笑了出来，在他眼里，父母就是爱情在这个世界上最美好的模样，结婚二十余年，相恋三十余年，感情要比现在还在热恋的小年轻好得多。

　　如果自己在未来有一天，拥有这么热烈持久的爱情那就真的是天赐的福分了。
　　季风常常那么想着。

　　“对了。”季风想到什么了似的，“咱们家的门锁坏了好一段时间了，找人来修修吧”

　　季远霖点点头，嘴里含糊着：“等我下个月发了工资就找人来修。”

　　这也是季风常常在想的事。
　　穷，是他们家最张不开口的事。
　　夫妻恩爱，儿子聪明，又有出息。
　　如果说是评选成功家庭，那么他们季家已经成功了一大半。输就输在了金钱上。

　　季远霖在一家工厂上班，底层员工做了两年提拔成了经理，坐稳了经理的位置没几个月，工厂宣布破产，季远霖正式失业。

　　当今社会找工作可谓是在沙漠里找一片绿洲，难上加难，更别提四十来岁的男人，再有胆识再有能力，刚刚从大学走出来的新鲜的年轻的大学生比比皆是，哪里还轮的上季远霖这一把早已不再身强体壮的老骨头。

　　而慕玲的家庭依然活在“女子无才便是德”的古老年代，她的文凭仅仅只有初中学历，生得一副好样貌再加上家里教的好，就算没有什么文凭也是出得落落大方，情商出众。

　　自从季家没有主要的经济来源以后，她在家附近的超市找了份导购的工作，一副被岁月这把刀放过了的细嫩小脸加上能说会道的嘴，也让她拿上了一个月三千块的工资。

　　季远霖在快递公司帮忙分发快递，工资低但是忙里偷闲也可以早点下班回家陪陪老婆孩子，倒也乐得清闲。

　　但季风不觉得。
　　他觉得，一把门锁拖了近半个月还没找人修，这就是父母工作辛苦的证明。

　　小学到初二，他只是一半学一半玩，心思只有一半扑在学业上，另一半扑在美术上。

　　拥有高智商的他，只用了别人一半不到的努力，就达到了别人永远达不到的高度。

　　他喜欢画画，喜欢把看到的东西画在纸上，倾注自己的情感，释放自己的激情。

　　那时的他，家里还很富裕，还有多余的钱给他报画画班，给他买他喜欢的画册。

　　初二之后，失去了职位的父亲没有了月薪上万的待遇，低迷了将近半年的时间，季远霖想不通，自己苦心经营的工厂，怎么会在正值经济高升的情况下突然倒闭，后来他知道是和老板一起合作开了工厂的那人卷着所有财产跑路了，只留给老板一个满是债务和季远霖心血的钢铁躯壳。

　　季风猛然惊醒，自己唯一的资本只剩下这徒有灵光的脑子了。

　　初三的他，父亲低迷，而与此同时，他仿佛一夜长大了一般，一门心思地扑到学业上，只想着如何出人头地。
　　梦想什么的，早就被放在心里的角落积灰了。
　　学艺术的资本，家里已经承受不住了。

　　当时慕玲看到季风的状态很是担心，她和季风促膝长谈，慕玲知道季风喜欢画画，她害怕懂事的儿子会因为家长的无能为力而放弃自己的梦想，于是她柔声细语的问季风要不要接着学画画，家里没问题的，还有积蓄。

　　有没有积蓄，只有掌管家里财务大权的慕玲自己知道。
　　季远霖和老板的关系很好，老板走投无路，在一个雨夜跪在季家门口，声泪俱下的求季家可以借一点钱让他填补公司的漏洞。
　　季远霖和慕玲哪是那般铁石心肠的人，把家里仅有的几万块借了出去，还安慰着老板说没关系，我们季家人脉广，还可以去亲戚那里借。

　　她握着银行卡里仅有的一千块钱，颤抖着声音问出了这句话。

　　季风看着近些天桌上的菜都从排骨变成了油麦菜，父母默默地在承受着什么他简直最清楚不过。
　　初三的他已经有了一米七几的身高，他轻轻的把只有一米六的母亲揽到怀里，把下巴抵在她的头上，轻声说：“我会出息的，你们等着我吧。”

　　他不想把家庭的重担都压在母亲瘦小的肩膀上，他想作为家中的一个男人，给他们最大可能地庇护。
　　那晚，雷雨交加，季远霖低迷了很长一段时间，日日夜夜出去喝酒，很晚才回来，他的手停在钥匙孔前，屋里的对话被他听得一清二楚。

　　房子的隔音效果很不好，慕玲趴在季风怀里嚎啕大哭。
　　季远霖拿着钥匙的手缓缓落下，一米八几的男人，坐在自家破旧的防盗门前，泣不成声。
　　自那以后，无论是季远霖还是季风，都像是磐涅重生了一般，季风日日夜夜的玩命一样的学习，而季远霖每天天一亮就往外跑，什么苦活累活他都干了个遍。

　　慕玲看着朝气蓬勃的父子俩，就算信用卡每日都在提醒她还款日期已到，她也依然笑眯眯的给父子两人做饭。

　　无论何时，看到自己的生活充满了阳光向上，什么困难都不是问题了。

　　她寻寻觅觅最后在外面找了个导购的工作，其实还有更高工资的礼仪小姐，只要站着，微笑就好，可季远霖满脸写着不愿意，觉得是自己不能给老婆孩子好的生活她才要出去打工看人脸色。

　　慕玲像安慰小孩子一样拍着季远霖的头，足足给季远霖做了好几天的心理工作她才被允许出去工作。
　　最后慕玲还是选择了去当导购，礼仪小姐难免穿的光鲜亮丽，季远霖那个大醋坛子看了一定会不高兴。

　　只是工资低了点，但是无妨。

　　慕玲每天在家打扮好，笑容洋溢的出门，季远霖会在慕玲下班的时候去超市门口接她，每天他都在回家的路上自责。
　　在以前家里还富裕的时候，季远霖每每下班回家路过花店时都都会带上一枝花回家，偶尔是玫瑰，偶尔是百合，偶尔是满天星。
　　慕玲只需要像个小公主一样，在家猜着这次季远霖回家会带回来哪支花。

　　如今吃上一口饭都是难上加难，别说送花了。
　　每次路过那间花店，季远霖都难受得不得了，最后索性两个人绕了远路回家，路过菜市场买一些便宜的晚上要吃的食材，夫妻二人嘻嘻笑笑着回到家，会让他们暂时忘掉家里那几张已经被刷爆了的信用卡。

　　慕玲在那段时光里最常说的就是：“我好庆幸，我嫁给的是你。”
　　而季远霖说的最多的一句就是“我没能给你好的生活。”

　　而季风的话少之又少，只有吃饭的时候才会多讲几句话。
　　好在在三个人乐观的态度下，生活一点一点变好了起来，季风的笑脸也变多了，同时也变得更加彬彬有礼，更加温柔，更加优秀了。

　　用季远霖的话来说，这算是因祸得福了。
　　只是，季风从此之后对他那荒诞的梦想，只字不提。

　　到了今天，季风对着那扇门锁坏了半个月的门，始终担心着有一天一家三口因为打不开门齐刷刷地被关在门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