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潮》奶茶酥

20、第二十章

　　第二十章

　　祁琰回来的时候，程平已经离开。

　　陈灼换了一处地方站着，不算茂盛的树冠撑起了片刻的阴凉。

　　陈灼正低头回复着微信上的消息，听见脚步声，他抬头，朝祁琰扬了扬手机。

　　“他们在讨论晚上的吃饭地点，你想吃什么？”半点也不见十分钟前的情绪。

　　祁琰缓慢垂下眼：“随便。”

　　那是早上在车上班长临时弄的班群，祁琰也在其中。

　　手机轮着响了好几十遍，祁琰却连冒泡都没有，只是默默将手机静音了。

　　消息连着一条接一条，目不暇接，新消息提醒已经往九十九奔去。

　　从海底捞到烧烤，再到肯德基。

　　没有一个是祁琰中意的。

　　“随便？”陈灼重复了一声，嗓音带笑，“不想和他们一起？”

　　精准说中了祁琰心中所想。

　　少年没有答话，只是眼神明显的一闪，是心虚的表现。

　　是自己太明显了吗？

　　祁琰开始反思自己今日的一言一行，好像没有哪里出错，又好像哪哪都是纰漏。

　　或者是车上时自己那句质问，亦或是陈灼帮自己调风口时。

　　陈灼不知道祁琰心中所想，只看见少年低垂着头，他视线缓缓下移，落在祁琰捏着矿泉水的手指上。

　　光线在少年白皙的手背上留下一层淡淡的光晕，隐约还能看见青紫血管。

　　陈灼笑了一声，抬手将少年发顶的鸭舌帽往下一压：“行吧，那哥哥带你走。”

　　低低的帽檐几乎盖住了自己所有的视线，祁琰不得不抬手将帽子向上掀起一点，才看清了陈灼的轮廓。

　　“去哪？”

　　陈灼已经往前两步远，听见祁琰的声音，才转过身。

　　男人逆光而立，颀长身影笼罩在金色光辉中。

　　祁琰听见他低低的笑声在头顶盘旋。

　　“还能去哪？”

　　“私奔呗。”

　　九年义务教育，逃学翻墙未曾出现在祁琰的字典中。

　　然而就在今天，在这个他才踏足了两个多小时，甚至明年还有可能成为这里一员的土地上----

　　祁琰第一次僭越了。

　　将近三米高的围墙对一个成年男子来说不足为惧，踩个石板，纵身一跃就翻过去了。

　　只是对于祁琰这个曾经被陈灼嘲笑过身高的人来说----

　　祁琰皱了皱眉，仰头看向半边身子已经伏在墙上的陈灼，很是好奇对方为什么放着五十米外的大门不走，偏偏要从这里翻过去。

　　“愣着干什么？”

　　陈灼人已经踩在边沿上，朝他一扬手：“上来啊。”

　　夏风将陈灼的衣角吹起一角，祁琰看见他琥珀眼瞳中笑意跳动。

　　“好学生，你不会是想等我抱你上来吧？”

　　抱是不可能抱的，在祁琰第三次踩上石板，双手一撑，人终于坐上了边沿。

　　也还好这会没人经过这边，才不至于让人窘迫。

　　祁琰轻轻呼出一口气，一低头就看见陈灼在另一边，抱手好整以暇盯着自己。

　　连帽衫被他拉过了发顶，视觉的盲区，祁琰只能看清他微勾着的唇角。

　　像是在无声传过一道讯息----

　　小矮子。

　　事实证明陈灼确实是这么想的，翻墙对他而言就是家常便饭，然而祁琰却明显是新手。

　　陈灼看着少年笨拙越过了围墙，又坐在墙上，估摸着在地上寻个落脚点。

　　那边还有石板掩护，这边却是光秃秃的一片，杂草丛生的土堆中，勉强只有前辈踩出的一条路。

　　祁琰试着伸了伸脚，不出任何意外的，没够着。

　　祁琰抿了抿唇，第一次懊恼自己的身高。无奈之下，只能将视线投向陈灼。

　　帮我。

　　不需要任何的言语，陈灼已然朝他伸出手。只是帮归帮，眼底的戏谑却未减半分。

　　揶揄的话还未出口，祁琰已经从墙上跳了下来。

　　陈灼猝不及防被黑影砸得一个趔趄。

　　“你这个……”

　　乐极生悲的后果，就是陈灼的眼镜被撞得一个抖动，从鼻梁上滚落，直直摔到土壤中。

　　“嗳我的……”

　　他企图去捡掉落在脚边的眼镜，结果脚一抬，耳边突然传来眼镜悲怆壮烈的哀嚎声。

　　是镜片破碎的声音。

　　陈灼：“……”

　　祁琰：“……”

　　没了眼镜，陈灼切切实实成了一个睁眼瞎。

　　祁琰开始还没觉得怎样，直到眼睁睁看着陈灼不管信号灯转红，只身就要踏入车流中，祁琰眼皮一跳，忙伸手将人拽住。

　　“红灯！”他提醒，连声音都不自觉往上提高好几个分贝。

　　不大的等候区还有零星几个人影，都是家长带着小孩。

　　不出意外的，陈灼成了家长口中的负面教材。

　　“看见了吗，不能乱跑，不然就该出事了。”一个母亲弯腰帮女儿擦汗，顺便将陈灼刚才的危险行为拉出来举例。

　　陈灼眼“瞎”耳不聋，听见女人的话，倒是还有心一弯唇，无声勾了勾唇角。

　　高度近视带来的困扰不少，当时和祁琰初见时的乌龙就是这样产生的。

　　祁琰以前一直以为陈灼眼镜不离身是为了装酷，现在才知道，那真真是男人的必需品。

　　“嗳你走错了，是这边。”

　　“前边是电线杆，你没看见吗？”

　　原先说好带路的人现在却只能老老实实跟在祁琰身边。

　　“前面左拐第三个路口有家钵体糕，找到了吗？”

　　饶是如此，陈灼还是凭着记忆，准确无误将祁琰往目的地带。

　　大概每所学校的背后，都有一条隐藏的美食街。

　　陈灼带着祁琰乱逛，也还好他以前逃课出来玩的次数不少，对美食街的线路熟记于心。

　　“这边有家奶茶店，他家芒果汁挺好喝的，我们买两杯回去？”

　　“前面右转是不是有家椰子冻，我以前经常在他家叫外卖。”

　　“椰子冻旁边，好像有两家烧烤，不过味道一般，不推荐。”

　　“凉皮你吃吗，前边有一个老爷爷做的凉皮，还不错。他的家烤冷面也可以，我以前放学晚了，都喜欢去他那买个烤冷面。”

　　“他应该还记得我。”

　　美食街不长，然而两人就这样一路走下来，也七七八八吃了个八成饱。

　　一人说，一人听，倒是配合得默契。

　　祁琰手中还握着一个煎饼果子，和陈灼的是同款。

　　那个不幸摔断腿的眼镜还被陈灼拿在手上，祁琰有那么一刻庆幸眼镜摔得及时。

　　至少他可以听陈灼聊以前的生活，也可以肆无忌惮……盯着人，不怕被人发现。

　　所以当陈灼问自己，街道对面是不是有一家眼镜店时，祁琰想也没想就否认了。

　　“嗯，我记错了吗？”陈灼皱着眉心，“去年我还陪程平来过，是在寿司店对面没错的，当时我们还打包了好几份寿司回宿舍，难道是在后面？”

　　眼见陈灼就要往后面的街道走去，祁琰忙喊住人。

　　“你没记错，是我看岔了。”他面不改色撒谎，“但是他们家好像是在装修，没有营业。”

　　隔了大半条街道，陈灼自然没看清好端端在对面开门迎客的眼镜店。

　　祁琰说什么他就信什么。

　　果然祁琰刚解释完，就听陈灼遗憾“啊”了一声，不过倒是歇了修眼镜的心思。

　　反正离回去的时间也差不多，他家还有好几副备用的，不急这一时。

　　身后，祁琰轻轻勾起了唇角。

　　除了临时逃脱的他们，其他人都去吃了烤肉，祁琰一上车，就闻到了一股不算好闻的味道。

　　还好司机及时开了冷气，这股气味总算消散了一点。

　　不过祁琰也谈不上高兴，他扭头，看向从上车开始就和其他人打得火热的陈灼。

　　陈灼好像天生就适合这种场合，轻而易举就能虏获其他人的喜欢。

　　祁琰又一次感谢司机的催促，才及时将陈灼的目光拉回。

　　车子启动后，身后很快传来几个女孩兴致勃勃的声音，是刻意压低的声线。

　　祁琰很熟悉这种亢奋的感觉，每次后桌的女孩开始聊八卦，就是这种语气。

　　“我下午在礼堂看见学委了！她和一个男生在一起！还牵手了！”

　　“好看吗好看吗？是不是我们学校的？我高一的室友和学委是初中同学，她和我说学委初一就谈过恋爱了。”

　　“我不敢看正脸，扫了一眼后就跑开了，太尴尬了我的天，她应该也看见我了。”

　　祁琰被迫听了一路的八卦，从学委到班上其他几对情侣，再到隔壁班体委和语文课代表的爱恨情仇。

　　他以为陈灼会不耐烦，然而转过头才发现，身侧的人已经快进入梦乡。

　　上下眼皮打着盹，祁琰看见陈灼的脑袋一点一点的，然后下一秒----

　　万籁俱寂。

　　祁琰心跳猛地漏掉了半拍。

　　原来束手无措是这种感觉，不敢动不敢造次，甚至连眼皮都无处安放。

　　肩上的人却睡得安稳，甚至还因为找到了下落点，皱着的眉头终于一点点舒展。

　　其实左右也不过几秒的时间，祁琰却像是坐了趟过山车，心情持续在空中浮动。

　　直到后座传来一声惊呼----

　　“快看！”

　　祁琰还以为自己心怀不轨被发现，猛地一个惊醒，然而视线下落处，却是窗外此起彼伏绽放的烟火。

　　夜空被彻底点亮，大概是谁家在办喜事，惊呼声和雀跃声混杂在一处，像是某种特定的音符。

　　昳丽的烟火在空中幻变成美妙的乐章，喜悦从夜空一直延续到地上，再到车窗那映着的两个人影上。

　　陈灼正靠在祁琰肩上，缓缓打着呼吸。

　　万千烟火中。

　　祁琰听见了自己的心跳声。

　　那是比烟火还绚烂的色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