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鱼与凤凰》澄泥见月

56、056 饼。

　　会议室。

　　秦汉关身着黑色大衣，几根手指在点映屏上一收，立刻出现了几张黑人鱼被钉在宫廷走廊的画面。

　　“四年前，大约二十只黑人鱼出现在太平洋隔壁的英国，对当时的金小芙和昏迷的金先生进行攻击，但是都被一击杀死。”

　　“四年后，黑人鱼出现在中国首都郊外的一口泳池，数量惊人，与四年前的那次进攻不是一个等级。”

　　“我们勘探了泳池周围，发现泳池本身变成了一个穿梭两地的出口，也就是空间扭曲，泳池的另一边不知道是哪里的深海，除此之外稀稀拉拉的地方也出现了同样的出口，不过数量很少，持续的时间也不长，到目前为止，泳池的力量波动已经消失，不具备成为出口的条件了。”

　　秦汉关拍了拍“原因不明”几个红色，但都知道在座的几位不消讲都知道点什么，最后的结果只不过是做出来给上面的人看的。

　　这是一部老大有意要包庇金小芙的。

　　秦汉关心知肚明，没有挑开来说，只挑了重点讲：“领导很重视这个原因，也不想要再出现类似的混乱打扰到普通人的正常生活，所以特别派一支小队查明原因。小五！”

　　被点到名字，小五一激灵：“在！”

　　秦汉关下达命令：“空间变化隶属五组的研究范围，你回去和刚叔商量一下怎么安排这事吧。”

　　小五忙把会议内容记在备忘录，等回去了还要跟刚叔报告呢。刚叔不喜欢开会，本来小五是助理，后来不知道怎么了，刚叔就变成了组长助理，但除了不开会，什么事都还是刚叔决定。

　　“好了，本次会议就这么点事，还有没有要补充的，没有我们就散会了。”

　　咔——

　　江央平措关闭会议记录，秦汉关顿时就没有了那股正式报告的一身正气，他从抽屉里拿出一叠资料分发给宋今泽和杨开。

　　“宋妈妈掏心窝跟我说起我爸的时候，我就知道事情有点不对劲，但没想到这么刺激啊！”

　　秦汉关握着笔，姿势就像小孩握着刀叉杵在桌上，急切地等着吃的。

　　杨开看文件比较慢，看到一半的时候宋今泽已经看完了。

　　宋今泽丢了文件，脸上神情很是冷漠：“我要去举报我妈，你们谁一起？”

　　杨开“啊”了一声：“不是吧，小三，我们才刚上船你就要叛变了？”

　　“我妈现在很不理智，分分钟我们就是沦为炮灰。没有最高领导人签字的计划，我一律不参与。”宋今泽没有给亲妈一点面子。

　　杨开指着上面签名：“诺，你要的签名。”

　　当然，这就是宋妈妈的厉害之处了，连最高领导人的印章都能搞到，这不是一般的牛逼，尤其是上面那防伪的秘密花纹，可是一般人仿不来的。

　　杨开也觉得刺激。

　　“虽然说有个百年之期挂在前面，但是我们局外人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领导的心思天天变，我们再懵逼也是服从命令的。”

　　如果宋今泽不是知道杨开来一部打工是有目的的，不然他觉得杨开随时都会被策反。

　　秦汉关调出一张4k高清晰海底世界卫视图，跃跃欲试：“卫星果然就是牛逼，我可是费了几个服务器，九牛二虎才从隔壁米国搞来的，别这么快就决定，看看再说。”

　　众人目光落在上面。

　　海底本来很黑，但是图片上被圈出来的区域就好像是沉入海底神秘的陆地，拥簇在一片璀璨耀眼的光芒里。

　　拉大了，雪白的区域只有针眼大的一点绿色，再放大了，好像是绿色植物的顶冠。

　　估摸着规模，这棵树得有几千米高，那向外扩展开的树冠不知道得大到什么样。

　　秦汉关不知道哪里听来的传说：“传说那是海底的生命树，树梢枝叶中盘踞着威武严肃的海蛇耶梦，碧黄如铜铃的蛇眼环视着不眠的海底，仿如它最忠诚且最尽职的守卫者。”

　　他作为一条广东蛇，表示很崇拜耶梦：“海底的温度起码都是零下两百度起，这么牛逼的外国蛇我要是能去见一见求一下御寒秘籍我这辈子就圆满了。”

　　蛇男连俄罗斯跑战斗民族妹子的梦想都没实现，所以被杨开很无情地嘲讽了：“我等你先冻死。”

　　“……”

　　宋今泽没有听到秦汉关心碎的声音，说道：“没有女皇的许可，我们要走的捷径不如是说是死路。”

　　黑人鱼在海里的攻击力很强，就算是海底的原住民也不会正面和它们杠上。

　　“诶，你这说完就走，不继续聊啦？！”杨开傻眼。

　　秦汉关捶桌：“拯救世界，人人有责。让我们扣开瓦姆海域的大门，成也败也都是辉煌，拯救世界，成就你我他。”

　　江央平措：“……”

　　宋今泽拿了衣服，无情揭露自己母亲的邪恶一面：“所有的领导都会画饼，我妈也不例外。你们自己掂量。我走了。”

　　他说得一针见血，会议室里一阵寂静。

　　许久，杨开问秦汉关：“宋妈妈给你什么好处？”

　　秦汉关反问：“给你什么好处？”

　　杨开不说话了。

　　秦汉关也不说话了。

　　一旁全程吃瓜的小五有些呆愣，看到江央平措还在低头收拾着文件，他忽然就感觉到了社会的险恶。

　　因为——宋妈妈根本连饼都不给他画！

　　小五嘤嘤嘤地表示不满。

　　有些心塞的杨开说：“就你这智商也配吃饼？”

　　“……”行了，我这就去考青大给你看！

　　.

　　宋丹青觉得这阵子她妈不太正常，凭借敏锐的第六感她决定关心一下她母上。

　　国际机场人来人往，许多都是青嫩的学生，学校放假，他们准备回家过年或者是趁机出去玩一趟的。

　　外面下了一点薄雪，候机厅里还算暖和，宋丹青混了进来四处找宋美江的身影，任凭她那智商她是怎么也想不到宋美江到底来干嘛的。

　　或者说等稀里哗啦一阵打斗发生的时候，宋丹青也没有明白发生了什么。

　　当时她还在找宋美江，一转眼就看到金小芙和她哥哥一起，金小芙低着头在座位旁看手机，时不时抬起头跟宋今泽说一下话。

　　如果说情人分开一定要来个吻别是万年定律，那送别的那个人一定是要掏出什么信物让对方记住自己的。

　　秉着是鸟儿就要送羽毛的规定，她哥也不例外，只见他哥掏出一根赤红色的羽翎，郑而重之的交付到了金小芙的手心里。

　　可是金小芙却好像有点不太乐意，勉勉强强就收到了衣服的口袋里，当时看得宋丹青一阵吐血，德鸟凤凰一生只长一次的羽毛只有一根，拔下来就没有了！

　　随后，宋丹青又见她哥依依不舍地又亲了金小芙一口，全然没有了过去的高冷劲，现在完全变成了粘人精。

　　她也没明白金小芙要去哪里，正纳闷他们瞒着自己做什么事的时候，她妈就像个反派一样出场。

　　宋丹青像个傻缺一样，问旁边的光头大叔：“刚叔，请问你能解说一下现在什么情况吗？”

　　刚叔有些疲劳：“小丫头片子下手没个轻重，你刚叔腰本来就不好，你还一箭戳上来，没大没小！”

　　“我以为你要对付我嘛……”宋丹青委屈。

　　刚叔无语：“你个小丫头片子，我要对付你做啥子？”

　　宋丹青也无语：“我就这么菜？”

　　“……”

　　刚叔的结界结得仓促，明显是匆忙召来什么情况也都没搞清楚。

　　他吐一口老气：“刚叔天天加班累的很，你小丫头在这里，刚好给我锤下背，我睡一会儿。”

　　宋丹青：“……”这大叔真不太不要脸了。

　　他们在这里悠闲得要死，那边打得火热。宋今泽已经祭出了长青剑，但在父亲的面前略输一筹。

　　“那是你母亲的执念，今天得了，不得了，也得给我了。”

　　宋今泽第一次听见宋晁这样不讲道理的话，眼望处处被宋美江压制的金小芙，他扬手一丢，长青剑就飞了出去。

　　宋晁手腕披着的佛尘一挥，长青剑立刻失去方向一般停顿在半空，无奈之下宋今泽只好召回长剑。

　　他说：“父亲，从前你就教我舍我为他人，舍身为天下，集体意志总是高于个人意志，道理我都明白，可明白是一回事，能不能做到却是另外一回事。”

　　就像在会议室上宋今泽不给宋美江面子一样，宋今泽现在也不想顺从他父亲：“你未必就赞同母亲的意见，可你也义无反顾地默示她的做法，父亲，你一直都有私心，从把金小芙带回来，你就有私心。”

　　宋晁被向来温顺的儿子说出了“私心”两个字，内心动容，即便如此，作为父亲，他却不能失态。

　　他没有再说一个字，宋今泽已经了然，不愿意再撕破彼此的脸皮：“父亲，放我过去。”

　　然而宋晁却还是摇头：“你不懂。”

　　宋今泽却说：“从前是不懂，不懂父亲为什么沉迷于执掌上部权利，一直执着于寻找灵骨，现在我懂了。至于母亲，她太深奥，我从前看不懂，现在也看不懂。”

　　宋晁凝眸：“那我说，你母亲爱你们胜过天下你还要伤她的心吗？她也并非没有分寸，只是人之常情。江月儿是，你母亲也是。”

　　红发鲜艳如火的凤凰法相明艳灼人，哪怕是宋美江要杀了她，那眼里依旧是大义凛然的。

　　“你今天离开了，就不要再回来了。”

　　金小芙怒视她：“……凭什么？”

　　“凭什么？”宋美江一字一句：“就凭你没有对这个家没有一点留恋。”

　　“你不是我，你怎么知道，不要自作多情！”

　　她越挣扎，尖锐的疼痛越明显，她要离开的事情没有人知道，但是宋美江却拦截住了她，她也一直在暗中跟踪自己。

　　“我赌不起，代价太大。”

　　金小芙一愣。

　　“小芙，你的存在就像不知道什么会打开的地狱空门，就像悬在每一个人头顶的一把剑，是极其危险的。”

　　金小芙被宋美江扣在地上，悬在她头顶的三尺青锋利异常。

　　不仅被遏制住了呼吸，金小芙还能感受剑尖划开了她的额头，听到宋美江的话那一瞬，她又想哭又想笑。

　　“我这辈子做大的错误就是存在？！”

　　宋美江凌厉的双眸微有动容：“这么多年，星轨盘刻录了每个人的际遇，或生或死，没有例外。

　　我也想过命运凭什么不能掌控在自己的手里，但是啊，小芙，我们都太渺小，三十三天八重香水海是不可跨越的天堑，他们掌握着我们的嗔痴贪怨欲。

　　假若世界毁灭，那凶手一定是我们自己。”

　　金小芙的力气在宋美江面前不值一提，狠狠扣住她脖子的手纹丝不动。她能预感到，现在宋美江一定会杀了她的。

　　但是——

　　金小芙笑了。

　　宋美江心中一凛，随即听见身后急促的破空声，她转过身去应对的时候，金小芙立刻从地上爬了起来，没有犹豫，她迅速召唤了三叉戟。

　　刚刚完全不是宋美江的对手，但是现在，她有了资本。

　　金小芙划破手掌心，双手握上三叉戟的时候，血腥深深刺激了这上古的神兵，幽蓝的戟神吸饱了血，在一片蓝中也闪过了一丝血色。

　　金小芙狠狠压住颤动的三叉戟：“有毒的血你也不放过，只希望你等下不要给我掉链子。”

　　话刚落，宋美江破空而来，完全是刚刚金小芙的招数，两把兵刃相交，发出呲啦的刺耳声。

　　金小芙资历虽然浅，但是实战经验很是丰富，她看着握剑的那双手，三叉戟向下重压，兵器擦出火花，宋美江手微微颤了颤。

　　要想制服宋美江并不容易，但要想逃就没有那么难了。

　　金小芙找到机会，召唤冰雪，声东击西，本要攻击宋美江的冰棱急急换了一个方向，咻咻咻向宋丹青飞去。

　　宋丹青正给刚叔捶着腿，一脸懵逼，不知道又怎么了，就见远远的，宋美江一身天衣，手中长剑一甩就将飞来的冰棱挡了回去，铛铛铛都打在不远处的地上，入木三分。

　　“……”这冰刺多熟悉，狗日的金小芙，亏她还在这迷惑刚叔，她却想害自己。

　　宋美江怒喝：“我怎么就生下你这个蠢东西！”

　　无辜承受怒火的宋丹青表示习惯了，当下就是装死，一言不发。

　　国际机场没有一个人，但这只是结界内的世界，金小芙拿着宋丹青偷偷塞的宝贝，用力一捏，结界瞬间瓦解。

　　回到真实世界，因为宋今泽的羽毛，金小芙还能听见他们父子的对话。

　　别人看见一头金发的金小芙，那手还血淋淋地握着把蓝色鱼叉，经过的都好奇地围观了一下。

　　金小芙当时就被机场保安带了下去，她解释是cos后当时又被放了。

　　她就躲在一个角落里，委屈地抹了抹自己的眼睛，接着掏出口袋里飞英国的机票，定眼看了看才仔细听他们对话。

　　“人之常情。江月儿是，你母亲也是。唯恐伤了我的心，你母亲一直从我的意志，守着你大师伯。
　　可她知道丹青因与金小芙纠缠在一起便是死的命格，无论如何也不能释怀了。
　　如果她不能离开，你、小四、小五，都有危险，更何况那些因她受牵连的普通人。”

　　金小芙又再次抹了抹眼泪，果然，她走到哪里，都是给人添麻烦的。

　　宋今泽的声音是玉一般清脆的，隐隐含了怒气。

　　“你知道你们会伤她多深！”

　　宋晁沉默了许久：“江月儿怎么会不明白，她比谁都清楚，魔胎是无魂之容，从在胎里，魔胎就是在为别人夺舍而准备，所以她在胎里已经死了，只是凭着一点本能会排斥伤害自己的人。”

　　死胎又怎么会有自己的思想，现在这个活泼乱跳的金小芙才叫人害怕。

　　“人心最为叵测，江月儿不愿意相信，盗了灵骨企图改她的孤煞命格，最后，灵骨丢了……可灵骨不是她的东西啊……”

　　所以，金小芙搅得海域一片混乱了。

　　听到这些，金小芙再次陷入了难以自拔的悲伤之中，泣不成声，握着三叉戟的手都不停颤抖了，三叉戟发出兴奋的嗡鸣声，也变得滚烫，一下子灼了金小芙的手掌心。

　　“擦一擦。”

　　金小芙没管来人，还是握着三叉戟一个人静静地哭着。

　　最后，那人一身清香，手冰冷冷地，笨拙地用丝帕给她抹掉眼泪。他终于像个父亲一样拍着金小芙的头，轻声细语安慰着。

　　“月儿明知道迦陵没沾过血腥，却没心没肺地给她种下了心魔。你不要恨她，为了寻得灵骨，她和异国的谈判履履受挫，而同道盟新任管理协商无果，她是心力交瘁，无法了。”

　　“我知道她不讨厌我。”

　　金小芙闷闷地说。比起凯瑟琳，宋美江已经很温柔了。

　　凯瑟琳一直对塞格斯专宠她而忽略了对自己亲生孩子的关心很不满，哪怕她自己也是一个事业心很重的女人。

　　“你明白就好，莫要为难你送姑姑。她不是个圣人，凡事安得两双全，她护不住你也护不住这天下。我们一家受晁儿一家恩惠之多，时至今日，我一直羞愧于再见到他们，一生的骨气都被这岁月给磨光了。”

　　金小芙丢了三叉戟，埋在宋廉怀里哭。

　　如果不是这世界还有人爱她，那她真的承受不住世界给予她的重压了。

　　那么沉重，叫她瘦弱的肩膀怎么扛得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