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鱼与凤凰》澄泥见月

54、054 万家灯火。

　　“儿子，妈对不起你。”

　　骄傲了一辈子的宋美江从来没这么无力过，江月儿临走前那一面充斥着血泪，风雨欲来的安静没让她害怕过，而现在，她却怕了。

　　“你告诉金小芙，是我下的命令，如果心中有恨，就冲着我来，如果她伤了小四他们一根寒毛，我是不会就此善罢甘休的。”

　　年轻时候的宋美江是更加恶劣的霹雳刺头，否则也不会被族人送上三十三天接受教改，三十三天是圣洁明净的象征，可也无欲无求，寂寥得可怕。

　　当菩萨抽去了她的一身法力丢去凡间，她是恨的，凭什么，即便是菩萨，也不能这样剥夺了她的权利。

　　少年人的锋芒可以上天入地无所不能，服从下就是藏到极致的叛逆，日渐一日，恨就会变成魔心。

　　她想起她偷了宋廉的法器，下山找到曾经欺负她的人。

　　深夜她趴在草堆里伤心地哭，江月儿偷了烧鸡请她吃，说：“迦陵和我不一样，如果是我呢，他们早就成了我的手下死鬼一只。”

　　她还记得烧鸡很香，还记得她一边哭一边问为什么，那时候江月儿很不正经就给她发了一张好人卡。

　　许多年后，江月儿消失的那个晚上，满身腥血，有些疯癫，趴在她的床头前同她道别。

　　“迦陵，我回不来了，我拜托你，假若，假若有一天，我的孩子……活下来了，替我废了她的魔丹，必要时，你替我杀了她。”

　　江月儿啊江月儿啊，看你让我做的什么破事。无论如何，都是杀人诛心，你叫我怎么办呢？

　　“迦陵……莫要哭了。”

　　宋晁握住妻子的手，轻轻地拍，语气带着这二十来年的心酸坎坷。

　　宋美江摇头，低泣：“小芙是瑕疵必报的性子，我知道她不会和我好了。这做出来的事，说出来的话就像泼出去的水，哪能不留痕迹地收回来？”

　　母亲向来是不善于表达的角色，可宋晁知道宋美江心里并不讨厌金小芙。

　　他劝道：“你未想害她，只是金小芙本性就凶，留她全翼难免有一日她做出不可收拾的事情。江月儿恐怕也是有此忧虑，你不要内疚。”

　　“可掌心之物，未必就乐意了。”

　　宋廉一身的法力没了，沦为普通人，可经年修炼的那身皮肉却成了邪祟眼中的唐僧肉。

　　他手无缚鸡之力，如果封魔印再有异动，灵骨又未找到，谁来保京城？

　　上次金小芙的魔胎体质重现多年前的景象，幸好是宋廉绝了一身的机缘才压住封印，再有下回，没有谁可以保金小芙了。

　　而唯一的希望，自然是灵骨。

　　灵骨一天找不到，金小芙在上面的人眼里便越发危险，她随时都会引起无妄之灾，叫别人怎么放心她活着？

　　废了她的魔丹，金小芙一旦再碰魔气，必死无疑，可她是魔子，魔气于她就是空气的存在，这不是让她死吗？

　　而宋美江不忍心，却发现凯瑟琳与她殊途同归，前者要金小芙再也无能力调动神力，而她要金小芙再也无法控制大规模的魔气。

　　.

　　公寓换了窗帘，花纹很漂亮，被男人用香熏过了。金小芙轻轻一嗅，沉醉的香气就要让她迷醉了。

　　窗外望得见万家灯火，摩天大楼表现了霓虹灯的极致璀璨，繁华都市人来人往全是一幅画，一副川流不息的名画。

　　金小芙眼里映着明明灭灭的橘光，转头盯着沙发上的人，半响才问：“你打算什么时候放我离开？”

　　宋今泽似乎心硬了，看也不看金小芙一眼，回答道：“等你的伤好了。”

　　“我的伤早就好了！”
　　金小芙立刻从地上爬起来，怕宋今泽还不相信她还专门把衣服撩起来，撩得越高越好：“你看，你看，连伤口都没留下。你仔细看，看不清楚我给你拿眼镜！”

　　金小芙就在宋今泽面前晃着她那截腰，还十分不知分寸地要凑到宋今泽眼皮底下。

　　腰尾椎骨上仿若纹身的六芒星漆黑通亮，与之相对的每一寸雪白肌肤都能不断刺激宋今泽的眼球，让他回忆起那一天抱住自己膝盖，哭得伤心绝望、可怜又无助的女孩。

　　她厌恶地用指甲扣进六芒星，不停地抓挠，不管鲜血淋漓，她已经受够了这个控制她的印记。

　　“头呢？”宋今泽回神，抓住她的腰往下一拉，金小芙顺势就坐在他的怀里，他一低头就能看见她头颅左边还留着一个大包：“还没消肿。”

　　金小芙自作自受，和宋今泽争吵的时候，磕在地板，顿时就把头磕肿了，疼了她两天才睡得着。

　　“可是这也不是把我关屋里的借口呀，我考试不考啦？！我还有论文没搞定你帮我写吗？我要去图书馆！”

　　宋今泽被转身的金小芙四肢并用缠住，她就像个要糖的小孩不停的强调自己的利益。

　　“我要出去散步！你不能这里监禁我，你这是犯法的，我要是抑郁了你负全责！阿泽，我的好阿泽～我真的不想一直呆在屋里了！”

　　“你要看什么类型的书，我帮你带回来。”

　　金小芙一顿，从宋今泽身上爬下来，在沙发脚下又缩了起来：“你又想骗我。”

　　宋今泽像托举小孩一样把她又给捞了起来，目光扫过她还是苍白的脸色，说道：“他们都在找你，这段时间我和你一起，不要大幅使用力量，答应我好吗？”

　　金小芙散着头发，无力地顺从地任由宋今泽摆布：“就算我说不，你也会像那天一样画个法阵把我圈起来让我用不了。”

　　前路漫漫而漆黑一片，只有路上明亮的车灯和昏暗的街灯交织反射出幻变的迷蒙色彩。

　　金小芙被缚住了丢在后车座，宋今泽全新贯注的开车，目光深远，即便是在等待绿灯的那一分钟内，也是沉默安静的。

　　一种阴沉而无法驱散的死寂，在小小的空间里弥漫，这是一种前所未有的冷战。

　　那似乎真的很冷，金小芙哆嗦了一下，从梦里醒过来，她迷蒙地睁了一下眼睛，才发现她正枕着宋今泽的腿。

　　宋今泽发现金小芙似乎有些迷糊，没有出声，只是顺着她换了个姿势可以让她靠得更舒服。

　　屋里没有很亮，金小芙只看宋今泽似乎还在看书，她捶了捶有些昏胀的头，眼皮一搭一搭，很快就又闭上了。

　　“小三，你那还没搞定妹妹吗？”

　　宋今泽看了眼睡觉还在呓语的人，没有正面回答秦汉关的话：“秦哥，黑人鱼的事情到什么进度了？”

　　秦汉关这才扼腕：“不知道这是一群什么十大迷惑生物之一，简直就是王八克星，很记仇，凡是后勤没处理干净，它们就能闻着味道在那地方开个洞然后追过来。

　　宋丹青那口泳池已经废了，味道清理不干净，最后是找了点活性炭填平了，这才解决了一个小问题。

　　不过呢，这群东西一不留神就会在臭水沟阿、垃圾箱子里冒出来，随意攻击路人，幸亏我们的人救得快，没有出人命。

　　但是有个问题，被攻击的普通人身上会长跟他们一样的鳞片，原本以为会出什么事，但是那鳞片过了几天又消失不见了，对人的身体也没什么影响。”

　　“默斯王子知道是什么原因吗？”宋今泽捧着金小芙的手摩挲，眼里划过一丝探究。

　　“跟鱼市场里天天碰鱼会长鱼鳞痣一样。”秦汉关说：“他说那是野生黑人鱼，是比较凶残的，但比在海里还要弱那么一点。

　　小胖子和女神说起黑人鱼都是一脸害怕，可以知道，在瓦姆海域里基本这玩意就是个王者，人鱼和其他海洋生物在他们面前就是个垃圾青铜。

　　妹妹那天出手快狠准真的让人佩服，另外上头有风声说要组建一支小部队，人就从一部调，秘密进行，怪神秘的。”

　　“我抽不出空，需要人就跟我的副队说，我会提前跟他打声招呼。另外，”宋今泽道：“秦哥，你帮我调查一下小芙拜托格桑梅吉救回来的那个少年和他哥哥。”

　　“没问题，给我两天时间。”

　　华美的欧泊表面依旧幽暗，然而在身体的部分却不断的伸展，延伸，释放出毒素侵上大脑。

　　金小芙像泄了气的气球疲软在门边，她没有力气反抗宋今泽，任由被他抱去浴室。

　　剥下女孩的衣服，洁白无暇的背骨头很明显的凹起，她就像鸵鸟一样，抱住自己，让水淹过自己，六芒星在水下色泽透亮，还在不停地长着，抑制主人的力量。

　　那种低落失望的声音难过至极，带着浓浓的自我厌弃和痛苦，一声声让宋今泽的心不停地抽痛，心里的怒火在刹那褪得一干二净，剩下无尽的怜惜。

　　宋今泽不断吻去女孩脸上结冰又融化的泪水，听她一遍一遍哭着喊：“爷爷，我错了我错了……”

　　我错了，爷爷，我一定努力学习魔法，不要给我种欧泊了……好疼啊爷爷……

　　.

　　海皇被取而代之，令众人信服的女人精明又冷酷，她的果断和狠戾让她稳住皇座，海域也依旧是维持它的安稳平静。

　　女人一旦无情起来，则总是会令人格外地害怕。

　　波利娜是个侩子手，杀害了最疼她的人，没有了庇护，新任海皇对她表露出了厌恶的态度，这次再也没人可以护着她了。

　　背负着这可以牵动海域生死的伟大责任，波利娜要忍受她对海洋不适应的同时，还要去抵抗认主之初三叉戟对她的精神伤害。

　　波利娜知道，他们期望自己能学会高级魔法，熟练地运用这力量，那么她就有机会可以重新封印深渊，让塞格斯回来。

　　他们对波利娜寄予了太大的期望，期望越大，希望也就越大。

　　当波利娜在无数次被力量控制后，皇室和圣殿都表示对她很失望。

　　在被强行剥离了三叉戟的力量后，波利娜随即觉醒了某种特别的天赋，只要她想要，她就可以调动属于海洋的力量。

　　她很高兴，她可以为塞格斯做点什么了。

　　可圣殿却不需要她了，他们不再给波利娜机会，只要她活着，等待最后的献祭。

　　波利娜的身体在剥离神力的过程中受到了难以逆转的创伤，她的健康情况使得她不足以控制庞大的海洋力量。

　　圣殿为了抑制她随意海洋的三叉戟身力，在她身体里种下了欧泊种，只要她违反了他们的意志，欧泊就会释放毒素麻痹她的神经细胞。

　　当她分不清什么是现实什么是幻觉的时候，波利娜是相当崩溃的。恶意、恐惧、谎言充斥在她身边，织成一张密密的网，将她重重包围，让她一度喘不过气来。

　　直到他们说要她离开海域。

　　前路迷茫没有一丝光明，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离开自己长大的家乡，离开亲人、离开朋友，不知道去哪里。

　　她不愿意，她不愿意，但没有人听她的意见。

　　如果要她离开唯一的庇护港湾，那她宁愿走向黑暗。

　　当遗忘了一切的时候，瓦姆海域成了陌生的一切，她在漫漫黑暗中孤独前行，她从不觉得寂寞或痛苦，直到有一天，她向海面游去。

　　从没有接受过阳光照耀的她，仿佛明白了什么是出手不可及的温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