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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7、047 归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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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美江和蒋敬知道自己犯了错,回来后不敢在宋廉面前吭一声。
他们四处找她,找了无数个春夏秋冬,江月儿这个人好像就这样从天上人间蒸发了。
他们在想,江月儿终究还是舍弃了他们,选了繁华。
古法道卷有云,魔物修炼生了灵智的,死了不会入轮回,只会留下魂魄飘荡,同时会忘了回家的路。
宋廉在后山留下了一盏长明灯,带着几个师弟们下山了。
他在北京朝阳三里屯租了一间小屋,专送迷路小鬼入轮回。他怕,他怕江月儿找不到他,所以他要去找江月儿。
老道士说,人神妖鬼终有一死,管你是不是修成仙身。
当江月儿说要给他送终那天,他却看到了江月儿的死相。
于孤寂之中,惨死未息。
纵然是日积一善,也不能改了她的命运。
宋廉是积极入世了,三个师弟跟在他身边亦步亦趋,左右帮扶,这些年一直未曾放弃找江月儿。
陈德开了天眼,自是知道江月儿未死,可宋廉却是不肯让陈德看江月儿的去处。
他心在江月儿,可也不会让陈德冒无谓的风险。找到了江月儿又能怎么样,她若不会愿意回来,也无济于事。
就这样,他们便不找江月儿了,可宋廉也不回青城山了。
蒋敬是个耐不住寂寞的道士,在白云观混了个脸熟,被老道长给收了去做吉祥物,平时替来上香的军政界大佬卜个吉凶,收钱一点都不含糊,转眼就给自家产业补贴去了。
按家里那个做好事不收钱的良心产业,到现在还没倒闭还得靠老三出卖体力活挣钱养活。
白云观老道士知道了是没说什么,可那眼珠子是斜睨着这个胳膊往外拐的逆徒。
恰好国家有意向主建一批灵异处理正规军,拉拢到宋廉来。
蒋敬在外头给大佬跪舔,宋廉不擅长社交,稀里糊涂就成了吃国家饭的,蒋敬不消挣钱了,赶忙回来躺赢。
没想到,这一趟,才是把后面几代人给搭进去了。
一吃国家饭,终身吃国家饭,
哪料吃国家饭也是个巨坑,国家那时候穷啊,掏不出几个钱,可全国各地都是事件和麻烦,哪有什么送小鬼回家这样的小事。
蒋敬以为自己要变富了,没想到比之前更不济。
白云观也是吃国家饭的,国家前前后后捐了三次香火钱,直把这群欲拒还迎的假正经道士吓得不行,明明穷得要死,还怕收钱玷污了他们的高人格调。
道盟正式成立,北京这儿自然是总部。
改革开放后国家经济迅速发展,暗处问题多而少,分部便在甘肃、浙江、广东落了户,分流各地的非正常事件。
宋廉至此活成了工作狂,倒真是一心一意地服务了。
宋晁自是担心宋廉,携了宋美江为国家出心出力。
蒋敬和陈德也受召成了国家的公务员,日夜为事务操心,这样的日子过着也充实,让人无心去想过去的事了。
大家一致心照不宣,不提起江月儿,只是当在聚会之时,容貌清俊、气质出众的宋廉被诸多女人青睐之时,他才会解释,他早已经有了意中人。
时日竟迁,宋美江回了三十三天,找到菩萨,问起江月儿的下落,菩萨眼望三十三天的无尽虚空,悠然一叹。
她眼角弯出悲悯的弧度,温润道:“月儿终是长大了。”
宋美江彼时一头雾水,但见菩萨不肯多说,她也不好相逼,只是有一天,那个消失了无数个日夜的江月儿,回来了。
她站在三里屯的胡同口,左右张望着,见着一个陌生人便问:“请问哪里是国家安全道务联盟机关?”
那陌生人用着智障的眼光看她。
江月儿嘴一抽:“那行,那请问警察局怎么走?”
那人终于指了个方向。
江月儿道了谢,转身要走,眼角瞥到一抹清瘦的熟悉身影,脚步便停了。
路人见她停了,又指了一遍。
“不用,谢了,我已经找到了要找的人了。”江月儿笑着拒绝了。
灰楼下那个人一动不动,像被钉在了原地。
江月儿别了路人,一步步向男人走去,到他面前,见他容颜一如既往,便觉得他还是不变,还是从前那个宋廉。
江月儿压了压自己飞起来的刘海,踮起脚尖在他嘴角一亲,喜悦道:“道士,我回来了。”
道士目光在女孩身上梭巡,一刻也不敢离开,眼眶里有流光隐忍,末了,他沙哑应了一声:“嗯,我知道了。”
“咦,这里便是你工作的地方吗?”江月儿跳上去搂着他的手臂,亲昵问着:“我们住哪儿去呢?”
宋廉跟着她的脚步无意识地走,听着她的声音恍如格式,下意识回答:“公寓。”
“公寓?”江月儿仰面:“大吗?”
宋廉摇头。
江月儿嬉笑:“算了,不大就不大,能住就好啦。”
收到消息的宋美江和其余三兄弟赶来,在见到江月儿那刻仍是有点恍惚。
这人离开了他们,没有给任何理由,再回来,也依旧没有任何交代。
宋美江热了眼眶,叫江月儿笑话了一阵。
蒋敬老了,宋晁沉稳,陈德灵气十足,在她离开这段时间里头,所有人都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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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月儿身体健康有恙,这是毋庸质疑的,宋廉怎么会不知道。她从来没有烦恼,而如今,也有了沉沉的忧思和困惑。
就这样,江月儿在一个春天怀上了身孕,本就不健康的身体越发消瘦了,没有食欲,嗜睡、多疑、健忘、暴躁。
孕妇情绪波动较大,大家也都能理解,只是当医生孕检发现那胎儿没有心跳时,宋廉才意识到这是江月儿异常的症结所在。
孩子是个死胎,却不知疲倦地吸收母体内的营养,犹如一个无法满足的无底大洞,这样下去,江月儿是撑不到孩子出生的。
江月儿却执意要把孩子生下来,直到与宋廉发生了口角。
“这个孩子是没有问题的,你怎么就不相信我呢?”
宋廉怒不可遏:“她会害死你!我就不可以留着它。”
江月儿吸气:“你是孩子的父亲,你知道她会听得见的吗?”
她连忙哄肚中胎儿:“宝宝别怕,妈妈会保护你的。”
“月儿,你怎么了,你知道你现在变成什么样子了吗?”宋廉握着江月儿的肩膀,直面质问她。
那张白净妍丽的脸早已经被折麽得不堪,两颊凹陷,没有生气。
宋廉问她:“月儿,告诉我,你去哪里了?”
“道士,我活不成了,这个孩子会留下来陪你的。”
不止宋廉知道江月儿死限,江月儿自己也知道,她勉强地扯出一个笑:“老道士说反了,你会活得比我久,我还得靠你给我送终呢。”
“月儿——”
江月儿泪流满面,依旧祈求他:“我是魔,她也是魔,但她生下来是干净的,你可以教她什么是对的,什么是错的。她还是一个胎儿,是人是鬼又如何呢?”
是人是鬼他是不在意,可是,可是,这个孩子会害死她的母亲!宋廉不同意!
两人意见不合,诸多争吵。
宋廉只哭过两次,一次是出生,一次是老道士逝世那天,这回是因为江月儿。
他同样千般祈求道:“月儿,求求你,不要死。”
一直无解的死局解开了。
江月儿的命格可以改了。
只要孩子死了,江月儿便可以化了死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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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年恰不太平,京城多事,地下一个横穿四九城的地狱空门偏生有了打开的迹象,魔气外涌,伴随来的是地狱里的毒虫魔兽。
魔气达到一定浓度便难以净化,增添机关许多麻烦。
然而,却有人发现,宋廉宋大人,他那位夫人肚中的孩子是以魔气为食的。
众人恍然,知道江月儿是魔。
再有人发现,古籍记载:南瞻部洲有一鱼妇,怀一死婴,唤为魔胎,婴是孤煞之体,它活母死,如生,容百世怨气,成魔身贻害无穷。
陡然之间,一个胎儿成了口诛笔伐的对象。
有人说地狱空门触动,恐怕就是因为魔胎。
魔胎自古就有趋利避害的作用,深知母体保不住它,便自己牵动了血海魔气,魔气顶撞大门封印,以至外泄。
他们有了这个理由,便不容江月儿生下孩子。
甚至有人提出,既然魔胎能容纳,不如趁它未成型,炼成容器,来堵住那汹涌不去的魔气。
这样的言论过于偏激,有人骂也有人赞成。
江月儿想到善恶终有报这句话,但没想到报应会应在她的孩子身上。
宋廉无能至极,保不住她的孩子了。
知晓宋廉绝不允许旁人对他的夫人下手,几位大能调离了宋廉,使计捉住了江月儿。
不管江月儿如何求情,他们无动于衷,只念动往生咒,铁了心要摘她肚子里的魔子。
“江月儿,你身负血海大仇,罪孽都记在功德薄,你即便死了,如何能偿得完?你要生下她,她却要承你的债,将来人尽皆杀,不如不生!今日你若把她送去镇压阵眼,保京城百年安虞,她也好投胎去一个好人家!两全其美!”
“两全其美!”
江月儿压抑在内心深处许久的戾气终被牵引,脸上露出了血海大魔的暴虐血腥。
“哪来的两全其美,我该死,我愿生生世世来还,我的债我的错什么时候需要一个孩子来承担。都说人性可怖,你们你们死后会不会下地狱也未必可知。今天,你们要动我孩子,我必然跟你们不共戴天!“
一个老者上前又劝:“母债子还,这是报应!不是不报,时候未到,你是要把孩子生下来受苦啊!”
“受苦?!”江月儿愣了片刻。哪料就是这个空档,两个道修解了铁索,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偷袭江月儿。
那老者未曾始料,大喝一声:“拦住!”
旁人连忙去劫铁索,却是来不及了。
江月儿放开魔气,睁开束缚,可不再看他们什么情面,凡是敢来拦她的人,一一被她劫杀,毫不留情。
在这样暴怒的情况下,姬英月疯疯癫癫地迎了上去,非常不长眼地在失去理智的江月儿面前做出一副小三的姿态来刺激江月儿。
江月儿冷笑:“宋廉对你多好呀,真好呀,你以为我不知道吗?”
姬英月状似无意地抚了下自己的肚子,多有炫耀。江月儿却不想跟她一般见识,她要离开,她要离这里离得远远的。
姬英月却还拉着江月儿不让她走,江月儿哪不知道她是在拖延时间,别人对她不义,怎能怪她不仁?
姬英月疯了要拦住江月儿,江月儿一个用力挣脱了她,之后一个眼神都不会给她。
宋廉寻到姬英月的时候,姬英月流产了。
她说是江月儿将她推倒导致地滑胎,孩子没了,她人生也就没有了希望。
那天,宋廉对着姬英月沉默良久。
因果就是这样,兜兜转转在无形之间埋下草灰蛇线,玄妙至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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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月儿又消失了,道盟下了密杀令。小辈不知道实情,也不知道是江月儿杀了几位大能,宋廉为此在高层中备受谴责。
究其原因,魔气就是受到了人间的召唤,才撞破地狱大门,导致封印破损。
在这个当头,江月儿却像是畏罪潜逃,不由得坐实了前面的猜测。
宋廉空有一张嘴,敌不过众人的流言蜚语。
他恨吗?
他恨,是他自己咎由自取。是他默认了几位前辈的做法。
他对江月儿狠心不起来,他看见江月儿哭就下不了手,结果本来很坏,但让结果变得更坏的人是他。
如果他早早动手,江月儿便不会陷入今天这个局面了。
一败涂地。
江月儿不会原谅他了。
宋廉忽而觉得被抽干了所有的心力,整个世间,没有了他可以留恋的东西。
老道士说,当你觉得做任何事都没有意义时,生当如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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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狱魔气有外扩的风险,道盟的管理层火急火燎,绞尽脑汁,为了这一座城四千多万的人口,他们是在所不辞。
后来,他们通天力,向佛门借得了佛门舍利,等风波平息,再原物归还。
佛龛还未修好,看守的人却发现佛骨舍利被盗走了。道盟全体震惊,引起轩然大波的罪魁祸首正是江月儿。
一时间人心惶惶,彻底将江月儿列为一等通缉犯。
然而,就在那之后不久,魔气却有所消退。宋廉自称妻子罪孽深重,自己修得了琉璃道心,愿意活祭封魔印,无怨无悔。
原来还有些人对此不屑一顾,这个江月儿作出了如此出格的事情,他宋廉死不足惜。
但魔气为何一朝之间突然退去,他们不肖多想,就知道是江月儿的手笔了。
恐怕——江月儿是去了血海。
孩子生在血海,又是那般容纳魔气的体质,存活几率不大。
哪怕江月儿用佛骨舍利压制它的魔性,天煞的命格摆着,也不过是为它讨来几十年不安生的日子。
尘埃落定,这件事被压下去封口,高层对被盗走的佛骨舍利缄口不提,只是立下规则,百年过后,再寻佛骨归还三十三天。
经此一难,前人退位,新的管理者主持大局。
守候的故事一直在继续,过去的终将过去,将来如期而至。
无论前方是波涛汹涌的大河,还是一望无际的平原,总是要不停走下去的。起风了,要活下去唯有努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