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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 2 章 ...

  •   庆黎娱乐韩国分公司,三楼电梯门因为开得太慢被王樾白直接伸手推开,金黄头发随同晃白肌肤,他微微仰头,满脸不悦。左耳垂夸张的银环在锋利的下颌线旁摇荡;一身泼墨深蓝西装,配上眼尾莹蓝闪片,光正在他身上隐秘流动。

      显然,他刚从活动现场赶来。

      “刘姐,我不记得你和我提过这个代言。”他打开办公室的门,把一纸合约摔到桌上,惊扰了正补眠的刘绮。

      刘琦耸耸肩,看也没看一眼,兀自起身把门关严。

      “樾白,和我闹什么小孩脾气?”她拉开椅子,把气冲冲的“小朋友”按进去,徐徐道,“你知道这个代言是怎么回事。”

      王樾白忍住厌恶,沉声说:“我不需要。”

      刘琦拍拍他肩膀,将泡好的咖啡塞到他手心:“这个代言分量非常重,你出道才几年?你现在多少岁?Vally珠宝亚太地区代言人,别的明星要付出千倍万倍的努力,而你只需要和李总吃一顿饭!这么划算的买卖你跟我说你不要?”

      刘琦以压迫的姿态看着他,就像他是个不识时务的商品。王樾白攥着发烫的咖啡杯,逼迫自己冷静。

      “刘姐,你知道不只是一顿饭。”他终于开口,声线结了冰一般。

      刘琦轻轻笑起来:“你难道想一辈子待在这个团里吗?你们总有一天会单飞,你总是要回国的,王樾白,这个圈子最重要的是机会,只有你抓住了,才可能赢。”

      “我不是为了赢才来的。”咖啡被手捂得凉下来,他盯着桌上单薄的纸张,的确是一份丰厚大礼。

      “可你是为被更多人看到才来的,”刘琦淡淡看他一眼,把他当成任何一个最终会妥协的艺人,提醒着,“而且你知道如果拒绝,可能出现什么样的局面。你要付出代价,才能万众瞩目。”

      瓷杯终于磕上桌面。

      王樾白起身,也淡淡回看她:“谢谢刘姐好意,我更想当个小明星。”

      “阿铎,你还记得我跟你提过的那个学弟嘛?”江铎刚刚录完EP的主打歌,坐在沙发上跟秦巍闲扯。

      “哪一个?你跟我提过那么多,记不清。”

      秦巍是他高中死党,大学毕业以后在音乐圈做幕后,没想到这小子对学习不感兴趣,音乐方面倒是才华横溢,没几年就小有名气。得知自己的第一张EP由他操刀的时候,江铎还感慨了好久“缘分”。

      不过本来,他有机会当歌手也是机缘巧合。

      起因是他大三出版了一本销量不错的绘本,而作为一名年轻的插画师,江铎自认算有点才华和帅气,没想到就成了网络红人。他平时会在微博上分享绘画经验和生活日常,这么持续了几年,微博粉丝数甚至突破了五百万。

      流量时代,经纪人谢一鸣找上了门,希望江铎能考虑一下转行当艺人。

      江铎从小到大都不爱出风头,但他喜欢唱歌。父母有劝过他,说他二十五岁了,不像那些化得五颜六色的小年轻,他输不起。

      然后他思考了两天,把摄影工作室转给了信任的同事,给一直约稿的编辑说明了去意;最后他给父母做了顿丰盛晚餐,仔细报备自己的行为之后,江铎对他们说——

      我现在没有什么能输的了。

      于是江铎在这年开初,带着他那点不大不小的流量,像个一无所有又漫不经心的背包客似的,跨进了娱乐圈。

      “哎哟,阿铎,我在你跟前提过再多遍你也记不住吧?就是那个王樾白,Sunrose组合的。”秦巍一掌拍过来,江铎手里五彩缤纷的饮料抖了两抖,带出些无关紧要的记忆:“是你说过唱跳厉害,脸很白的小男生?”

      秦巍点点头,打开了话匣子:“最近他那个组合被雪藏了,你知道为什么吗?”

      江铎摇摇头,签约也有半年,他听娱乐圈八卦听得耳朵快聋,一个组合被雪藏引不起他什么兴趣。

      “听说王樾白拒绝和一个老总吃饭,然后在韩国那边被全面封杀,他队友都仗义,说如果王樾白退团他们也不会再出席任何活动,其中一个中国队友,叫李启明,家里背景挺厉害,把他们给保了出来,但Sunrose自然不存在了。”

      “这孩子真硬气。”江铎喝光饮料,嘴里满是丰厚的酸和甜,他想起某个MV里少年的冷漠神色,其他细节一概模糊不清,却郑重其事地把他记住了。

      “其实一顿饭吃了也没差别,搞成这样可得回国重新开始。”秦巍说着准备出门,转了话头:“过阵子专辑就发行了哦,这段时间好好休息,保养嗓子。”

      江铎点点头:“谢啦,你先走吧,我收拾一会儿。”

      录音室的门轻轻关上,室内寂静,江铎咔嚓咔嚓收拾着歌词和笔记本,嘴里轻轻哼唱新歌的调。

      不过,他突然想到,那可不只是一顿饭的事。

      王樾白解决好韩国的各种麻烦后,立马坐飞机回国准备和新经纪人接洽。登机口关闭前几分钟,他才将将坐上位子,脱下口罩和墨镜,把汗湿的头发捋了捋,终于能喘上一口气。

      刘琦走前对他说:“站在非经纪人的立场,我希望你一直这样,樾白。但谁知道不妥协是好是坏?”他没有答话,挥挥手当作告别,两个大箱子装满他五年的过往,划过地面骨碌碌地响。

      仁川国际机场,天朗气清,日光刺眼,在他身后大亮,遮得严严实实的少年没有回头。

      空姐进行着飞行前最后的检查,王樾白揉揉眉心。比他成年更早的人总是想得这么复杂。看问题的角度太多,他不想知道无意义的好坏。

      飞机起飞带来轰响,他顺从地闭上眼。

      三个月前他们还在首尔开演唱会,好像尖叫声仍然扩散,全场荧光棒仍然挥舞,带着雾气的蓝色,像包围他们的温柔宇宙。他们五个人的脸都汗津津,喘着气和全场粉丝打招呼。

      “大家好,我们是Sunrose!”五个契合的声线,相视而笑的五个人。满舞台奔跑,每个定位早默背千遍。谁的耳麦掉了,鞋子滑了,谁不小心踩空趔趄了一下。他是最小的那个,被哥哥们护在擦汗的毛巾里,冷着脸也会忍不住笑弯嘴角。

      他们第一场大型演唱会,没想到是最后一场。

      他记得灼热的光烤在头顶,记得solo时候,他站在蓝色宇宙的中央,用黑色丝巾蒙住了一切光。每一拍、每一个转身、每一次与地板拥抱,他听到耳畔血液涌动,膝盖上传过来的痛搔痒他神经末梢,他似乎听到所有声音都在叫“王樾白”。

      黑暗视线里,他分心想起了江铎,倏然成为他抽象、唯一的光源,那时候他错觉,自己已经握紧了那粒尘埃。可是在尖叫中解下丝巾,王樾白看清,头顶那束照亮他的追光里满是尘埃。

      咬咬下嘴唇,他喉头一阵紧缩。

      那晚庆功宴他没有喝醉,没有兴奋吵闹,当然更不可能像第一次庆功宴一样,丢脸地趴在哥哥们肩头哭。

      认真计算一下,漫长难忘的、被青睐、被关注的时间,其实不过两年。但在此之前持续三年无目的的等待,于他而言并不好过。

      好多舞蹈动作要记,要跳到汗水能在木地板上积水;好多通告要赶,累到在车上睡得叫不醒;好多非议要忍耐,忍到要青筋暴起,想把恶意的嘴一个个封住,可最多只能坐在房间里深呼吸。
      Sunrose在中韩的热度持续上升,出道的辛苦比练习生更多,但至少他正在万众瞩目。现在,他因为不想妥协被打回原点,并且连累了四位组合成员。

      他的确不舍得。

      飞机恢复平稳,他在背包里翻了几下,拿出一本硬纸壳裹着的书,封面翻开,扉页有几行小字——

      梦想家只能在月光下找到前进的方向,他为此遭受的惩罚是比所有人提前看到曙光。
      ——王尔德

      他的画又美又孤独,宇宙里飘荡的尘埃寻找着另一粒尘埃,它为此流浪过无数星球——就和王樾白初次听到《宇宙尘埃》时,想到的故事一样。

      或许他曾经为此兴奋许久,并秘密认同自己也是那尘埃。

      翻开几页,没有一页有充裕的空白,全被各色水笔写满了字,后面标注着落笔日期。

      “我在去韩国的飞机上,江铎。2011.8.14”

      “集体宿舍不习惯,我看到你今天的微博了,脸比我还肉。2011.8.22”

      “老师表扬我,说我学韩语快,舞蹈动作记得也快。2011.9.15”

      一笔一划的字迹慢慢变潦草,简短的记录越变越长,快遮住纸张中心的画。

      唯一鲜红的字体与内容一样刺眼:“江铎,你好像谈恋爱了,明明不是明星还有这么多人关注。结果你喜欢大眼睛的?看照片不算高,但挺瘦的。还好吧,和我想象中的你的女朋友有点差距。2012.2.14”

      再后几页全都是深黑色,写着各种练习生的快乐或者艰辛。

      突然又跳出来一条鲜红色:“江铎,我们年级有个人跟我告白,不过跟我告白的人一直很多,但是这一个最好看。她不光是全校最好看的,还是练习生里最好看的。”

      王樾白看着当年的碎碎念,被自己幼稚的炫耀逗笑了。

      “不过她好像没有你皮肤白,也没你眼睛大。如果一个女生比不上你好看,我也没有什么必要和她谈恋爱吧。2012.10.06”

      翻过密密麻麻的好几页。

      “江铎,我要出道了,像在做梦。虽然主要市场是在韩国,但你应该能看到我吧?2014.8.24”

      “好久没写了,每天忙得没时间睡觉,这本书也不能一直带在身上。想写的很多,但总之加油吧,王樾白。2014.12.31”

      “昨天居然在沙发上睡着,这本书被启明哥看到了,他说我喜欢你,怎么可能,是他不懂。2015.1.1”

      王樾白看到这里,略略笑了笑。

      “我真的喜欢你吗。你为什么又谈恋爱了,长头发、大眼睛,你只喜欢这种类型吗?”单是文字就足够表露气愤,更别说被写漏的日期。王樾白记得那天,专辑拿了大满贯,他躺床上想看看江铎过得怎么样,然后就看到他微博里新任女友的照片,文案写着感谢有你。

      水晶奖杯与蓝色荧光海一时褪色。

      “我果然喜欢你。我没办法和别的人谈恋爱。2015.11.11”那是一次秘而不宣的恋爱,他赌气似的接受别人的喜欢,投入过时间,以为能体验感情的泛滥,却最终在江铎镶满宝石的眼睛轮廓中央,钉死了自己。

      他时常想起他,任何时候。

      王樾白抽出水笔,只在最后一页找到了空白,他咬着笔盖,一笔一划地写起来:“江铎,我在回国的飞机上。我五年的努力被否定了,现在我什么都没有,但我总觉得我会很快遇见你。2016.6.9”

      他不喜欢给自己的决定找原因,他热衷于顺从心意。将书放好,王樾白戴上眼罩隔开一切光源,下意识临摹起江铎的脸。五年前他轮廓还温软,这些年他瘦下去,棱角分明得稍显漠然,目光却照样清亮,似乎时间不曾掀起风沙。

      王樾白被打回了起点,一切光芒都要重新开始;可江铎不一样,听说他马上成为一名歌手,在王樾白的星系里,他一如既往发亮。

      陈粟初次见到王樾白本人,他在稀稀拉拉的粉丝中从容大步地走,不说话只点头,礼物只接信和贺卡,小心放进包里会说一声“谢谢”。与她预想的有些差别,不是一个冷得不知轻重的小毛孩。

      “陈粟姐好。”没有助理,他一个人拉着两个行李箱,小步朝她跑来,恭敬地鞠上一躬。陈粟拿过他一个行李,轻松地放进汽车后备箱:“樾白好,以后就是陈姐来带你了。”

      “我已经分析过你的现状,虽然韩国那边没办法再发展,但是庆黎娱乐本部的高层仍然看好你,在中国不用担心被公司内部使绊子,踏实发展就行。”陈粟话到这里突然一顿,从后视镜看王樾白表情,不过没有表情。

      “可是资源暂时不很好,一些狗血网剧的男主,或者卖脸的电视剧男N;音乐方面,公司暂时没有给你出单人专的意思;广告代言的话,有清吻汽水找上门,国民汽水品牌,我觉得不错,时尚方面的资源我会努力给你争取......”

      王樾白突然打断了陈粟:“谢谢你,陈粟姐。我知道像您这样优秀的经纪人,一般不会接手我这样的艺人。”

      陈粟抬眼望进后视镜里他的眼,清澈直白,没有丝毫冰冷的掩饰或者谄媚的讨好。他尤其清醒,并且真诚,这一点和陈粟料想的一样。

      “樾白,你是一个好艺人,光是这一点,我就不能放任那些人毁掉你的前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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