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诛仙之情结难解》宛若秋江月

13、第六章

　　薛昭楠从来没有想过，当他再次回到千江城的时候，会是这样的一幅模样。
　　往日平静祥和的千江城，已经陷入了战火当中。大群的海贼将这座繁华的城市围了起来，并发动了进攻。
　　根据打探到的消息，薛昭楠得知，千江城陷入这样的危境，和他有不小的关系。如果不是他提出利用顺风镖局钓出海贼老巢的计划，那些海贼也不会将计就计，将千江城的精锐调出来并歼灭，使得千江城兵力空虚遭到围攻。
　　当薛昭楠等人被驱赶而来的时候，正是黄昏，这天的攻城刚刚结束。
　　放下粮草后，一些手持兵刃的海贼将这些被抓来的人分别驱赶到几个简陋的营地。这几个所谓的营地里，除了围栏，就只有一些临时用干草或木头搭建的窝棚。里面不时传来争吵声和哭喊声，搅得人心烦意乱。一些尸体就这样丢弃在围栏边，身上没有任何遮挡的布料，想必是死后或临死前被人剥了下来。
　　薛昭楠等人来到简陋营地的时候正值开饭，由于这些人挤在一起，负责给他们送饭的人没有耐心，将装有食物的大桶朝空地上一放，然后任由民夫们争抢。为了让自己多吃一点，民夫们都会使上各种手段，就是掉在地上的食物渣也被人抢起来塞进嘴里。一阵打斗踩踏过后，总会有人再也站不起来。而那些负责看押的海贼们，则站在栅栏外饶有兴致的看着这一幕。
　　凭借之前所学的一点内功和拳法，薛昭楠总算抢到了一些吃的，所付出的代价是身上留下了不少拳脚的印记。
　　由于寒冷和饥饿，这个简陋的营地不断有人倒下，没过一会就变成了僵硬的尸体。而其他人只是抢着将尸体上的衣物剥下，便不再看一眼，等着尸体被抬走。因为他们知道，自己也不过是晚走一步。等被驱赶着攻城的时候，他们就会羡慕这些早走一步的人，毕竟这样的死法不算太痛苦。
　　次日黎明，千江城外。
　　昨日厮杀留下的尸体和破烂早已经清理干净，这是为了方便攻城，只有城头破损的地方还证明昨日的战斗是那样的惨烈。
　　数千海贼在离守军巨弩石炮够不着的地方列好阵，而像薛昭楠这些被抓来填坑的人，则被安排在前阵，与混在他们当中的海贼喽喽一道对千江城发起进攻。
　　“殷兄弟，呆会得机灵点，多活一天是一天。”
　　叮嘱薛昭楠的是站在右边的黄睿光，而倪穆涵从一早起来就不见了踪影。
　　当鼓角雷鸣的那一刹，薛昭楠等人只得硬着头皮扛起云梯、抬着冲木、推着撞车，在一帮海贼的驱赶下，向城墙跑来。同时，后面的海贼弓箭手及更后面的投石机开始压制城头的守军。
　　尽管早就明白有这一天，但真正面对的时候，很多人的腿不住的发抖。走得慢的被看押他们的海贼一刀劈死，跑得快的则死在千江城守军的箭矢之下。
　　薛昭楠在人群中一起跑着，前面是黄睿光，此人的脚步非常沉稳和有节奏，让他顿时感到安心不少。
　　很快，薛昭楠听到头顶上响起了嗡嗡的声，他知道，这是城墙射出的箭矢在乱飞，但是他更知道，这个时候全要凭各自的运气。旁边偶尔响起惨叫声，当即消失在沉闷的脚步声里。
　　终于，他们跑到了城墙脚下，前面的人已经搭起起了长梯，一些海贼跟在被抓来的百姓后面往上爬，而城头上的反击原来越激烈。
　　薛昭楠在刀刃的逼迫下扶住长梯，紧张的看着头上，担心一不留神就没了命。
　　很快，一阵惨叫声传来，原来是一根檑木轰隆一声沿着旁边的梯子滚了下来，把上面的人全部砸飞，然后一弹，朝另一边飞了出去，又砸倒数人。
　　突然，薛昭楠感觉头上有一个大物砸了下来，连忙闪到一边，只见一块大石头从他脑袋边飞过，重重的砸在另一个人的身上。他扭头一看，只见那人伏在地上，脑袋全部隐在石块下面。
　　还没等薛昭楠松一口气，一盆水从天而降，把他结结实实的淋了个透。幸好上面的守军还没来得及把水烧沸，天又冷，否则他早已被烫的满身是泡。
　　就在此时，薛昭楠感觉后背被人用刀背重重的敲了一下，原来是看押他的海贼提醒该他爬梯子了。
　　薛昭楠一咬牙，爬了上去，心里祈求千万不要落下什么东西来。
　　俗话说怕什么就来什么，刚爬到一半，一根檑木扔了下来。他硬下心，用拾到的长棍一挑，竟然将那根檑木挑了出去。
　　“好险。”
　　薛昭楠松了一口气，加快速度往上爬。他知道，只有登上城墙才会安全一点。
　　又爬了一小段，薛昭楠感觉长梯被人推了一下，他暗道不好，忙奋力向旁边的梯子一跃。他拼命抓住旁边的长梯，回头一看，只见原来的梯子已经掉在地上，砸倒了好几个人。
　　还没来得及喘口气，薛昭楠又感觉有东西砸了下来，刚想闪开，不料自己身在长梯上，根本就没地方可躲避，若是跳下去不死即残。就在他闭目等死的时候，一具尸体擦着他后背往下坠，原来前面的人替他挡了砸下来的石块。
　　薛昭楠灵机一动，装作被砸中了，大叫一声沿着梯子滑了下去。
　　当看押他的那个海贼变成了一具尸体后，薛昭楠便不再玩命了，他跟在别人后面，别人上前他也上前，别人倒了他也找个地方藏起来，实在不行再出来做做样子。
　　从早上打到日落西山，战斗还在继续。薛昭楠又累又饿，这段时间练习倪穆涵传授的那套内功心法也不是没有效果，至少他还能在一段时间内抵御寒冷，反应也比以前快了不少，否则他绝不会只受一些小伤。
　　终于，撤军的号角声响起，原来是海贼的大头目见天快黑了，才下令收兵回营。
　　被押回到昨晚呆的地方，薛昭楠躺在地上不想动。忽然，有人一把抓住自己，大喊：“殷兄弟，你还活着，真是太好了。”
　　薛昭楠睁开眼睛，发现眼前除了黄睿光外，还有一天都没见到的倪穆涵，两人正满脸欣喜的看着自己。
　　薛昭楠勉强一笑，说：“黄大哥说过，能多活一天是一天，我不敢忘记。”
　　相互挤着睡了一晚，薛昭楠等人再次来到战场。
　　由于昨天一战，充当挡箭牌的平民死伤不少，活下来的青壮在兵刃的威逼下换上这些带有血迹的衣甲，然后赤手空拳的被驱赶过来。
　　阵中间竖立着一个十几丈高的高台，下面堆了许多柴火，高台顶部的四个角各站着一个彪悍的海贼喽喽，台子中间的大木桩上绑着一个人，由于离得太远，让人难以看清楚。大木桩旁边还站着一个海贼小头目。
　　千江城的城头上，一个男子的声音传来：“墨盈，你别急，爹娘一定救你出来！”这个男子运起了内功，让声音传到了这里。
　　随后，随后，高台上也有人运起内功吼道：“姓柳的，若要我放了你儿子，也不是什么难事。只要你答应开城投降，我即刻放了你的儿子。”
　　“柳先生是目前留守千江城的主将，如果他有别的心思，千江城只怕旦夕可破。”
　　“是啊，你说他会不会为了自己的儿子出卖千江城？”
　　“这很难说。”
　　旁人的议论，薛昭楠没有听进去，他只知道，被绑在高台上的人，极有可能是柳墨盈。
　　千江城被围之后，留守的主将柳若江派包括柳墨盈在内的精锐人手出城寻求援军，不料陷入了圈套，柳墨盈重伤被俘。
　　海贼的大头目之所以将柳墨盈推上战场，显然是打算能达到要挟柳若江的目的最好，最不济也希望能扰乱千江城守军的士气。
　　“我------柳公子会不会有危险？”薛昭楠小声的问倪穆涵和黄睿光，他知道自己的身份绝不能暴露，否则攻城的海贼手里又会多一个威胁柳若江的人质。
　　“柳公子是海贼要挟他父亲的人质，只要海贼不放弃劝降，柳公子就不会有事。当然，如果柳公子的父亲拒绝拿千江城进行交换，那么他的下场会很惨。”
　　黄睿光的回答并不能让薛昭楠满意，但他并没有继续追问下去，因为柳墨盈的声音响了起来：“爹！娘！孩儿不孝，给您二老丢脸了！你们这些海贼，有本事就杀了你家小爷！”
　　薛昭楠的眼睛死死的盯着远处的高台，浑然不觉已经被挤到了人群的边缘，直到有人将他拽了出来。
　　“你把这个端上去，快点！”
　　一个长得十分健壮的海贼喽喽将放着酒菜的大盘子塞到薛昭楠的手里，指了一下高台，然用力推了后者一下。
　　薛昭楠跨了几步才站稳，小心翼翼的端着酒菜走上高台。
　　这个台子很高，站在上面可以看到千江城内。不知走了多久，薛昭楠终于气喘吁吁的来到高台顶部。还没等他喘口气，几道凌厉的目光射了过来，他忙低下头，朝中间走去。
　　“你们这些海贼，打不过我爹，攻不下千江城，就使这等卑鄙的手段，难怪被正道的人瞧不起。”
　　被缚的少年衣衫破碎，露出大大小小的伤口，稚气未脱的脸上同样遍布着大大小小的伤痕。显然，此人吃了不少苦头。
　　站在少年身边的是一个海贼小头目，长的又高又瘦，脸拉的老长，正愤怒的盯着那少年，手紧紧的捏着鞭子，似乎想给此人几鞭子，但不知顾忌什么，最终没有抽下去。
　　薛昭楠低下头，小心翼翼的走上前，说：“酒菜端上来了，请------”
　　话还没说完，那个海贼小头目猛然抓住薛昭楠，然后掐住后者的脖子，并提了起来。
　　薛昭楠立刻感觉呼吸被遏止，哪怕运起倪穆涵传授给他的那套内功心法也没有太大的作用，手里端着的酒菜早已掉在地上，两只手拼命的想抓开扣住自己喉咙的手，脚则乱蹬。
　　被绑着的那位少年立刻大喊：“有本事就冲着你家小爷我来，欺负一个无力反抗的人，算什么好汉？”
　　这段时间的经历，让薛昭楠的模样发生了不小的改变，以至于柳墨盈并没有认出眼前的这位男子就是他的大哥俞墨丰（薛昭楠）。
　　那个海贼小头目将薛昭楠往高台上一扔，然后一脚踹在后者的身上，大喝：“没用的东西！再去拿些酒菜上来！”
　　薛昭楠赶紧起身，跑下高台。片刻之后，他再次上来，还未来得及喘一口气，手里的酒菜便被一个海贼喽喽夺了过去。
　　“这里没你的事，快滚！”
　　还没等薛昭楠转身，就听见那个被绑着的少年说：“你家小爷就是死，也不吃你们的东西。有本事就杀了你家小爷！”
　　那个负责看押的海贼小头目恶狠狠的看着这个少年，后者却毫不畏惧的与他对视。
　　于是，那个海贼小头目转过头来，说：“把那小子带过来！”
　　薛昭楠被人提了过来，扔在地上。
　　那个海贼小头目指着薛昭楠，恶狠狠的说：“柳公子，柳少爷，如果你不吃东西，我就杀了他。”
　　薛昭楠没有说话，只是站起来，默默地看着被绑着的少年，眼泪却忍不住要流出来。
　　这位被绑着的少年虽然模样变了一些，但依然可以认出是柳墨盈，真正让薛昭楠感到伤心和愤怒的是，柳墨盈准确的说是被吊着，因为他的两腿膝盖以下的地方早已被生生砍去。显然，这些海贼将他砍去双腿后又吊在常人高的位置，就是想折磨他。
　　柳墨盈仿佛意识到了什么，笑着对那个海贼小头目说：“要你家小爷吃东西，自然是可以。除了这位大哥之外，其他人碰过的东西，你家小爷一概不吃。”
　　那个海贼小头目点了一下头，一个海贼喽喽将抢过去的酒肉又塞给薛昭楠。
　　怀着复杂的心情，薛昭楠倒出点酒将筷子洗了一下，然后倒了一杯酒，小心的给柳墨盈喝下去，接着又夹起菜放到后者的嘴边。
　　看到柳墨盈大口大口的吃东西，薛昭楠心疼之余，心中充满了伤感，因为他知道，这很有可能是他俩的最后一次见面。
　　酒菜终于吃完了。薛昭楠默默地收拾一番，准备离开。这时柳墨盈喊道：“这位大哥，你叫什么名字？”
　　薛昭楠回过头，强笑着说：“殷------随风！”
　　柳墨盈微笑着说：“殷------大哥，希望我们以后还会见面，到时候我们再一块喝酒。”
　　“你保重。”薛昭楠端着托盘向柳墨盈行了一礼，然后强忍着悲痛走下高台。
　　日头渐渐的沉下，两支军队依然是隔着老远对峙。
　　海贼这边早已经不耐烦了，他们小声的谈论收兵回营之后会吃到什么，晚上会有什么样的女人来让自己快活。
　　突然，千江城内冲出四支人马，直扑柳墨盈被绑着的高台，锐气逼人，势不可挡。前头的海贼一时措手不及，被杀的连连败退。
　　眼看千江城的守军节节推进，薛昭楠等在昨天一战中死里逃生的人都非常激动，要不是身后有人用刀刃和弓箭指着他们，早就想一哄而散了。
　　高台上，几个长得非常壮实的海贼喽喽已经点起了火把，随时准备扔到高台下面的柴堆里。
　　那个站在高台上的海贼小头目喊道：“柳若江听着，我从一数到十，你若不投降，我就下令举火烧台！”
　　柳若江喊道：“你看我是投降的人么？”
　　就在千江城守军冲到离高台还有几十步的地方时，守候已久的众多海贼弓手万箭齐发，一时箭如飞蝗，冲在前面的千江城守军一排接一排的倒下。
　　忽然，高台冒出浓浓的黑烟。原来那个站在高台上的海贼小头目见柳若江不肯就范，下令点燃了堆在高台下的柴堆。
　　就在这时候，猛听得远处喊声如雷，阵后数百名海贼的骑兵从两侧杀出，直接扑向千江城的城门。
　　那些前来解救柳墨盈的千江城守军，除留了一部分外，其余的都赶回去守城。一直在后面严阵以待的海贼精锐则冲了上去，缠住想要回援的千江城守军。
　　火苗嗖嗖的往上窜，不一会就烧到了高台顶部。浓烟中传来柳墨盈的喊叫声：“爹，娘，别管我，快回去，快回去。”
　　“墨盈！”
　　一个妇人从人群中跃出，不顾漫天的箭矢，哭着喊着冲向已陷入一片火海的高台。就在那一瞬间，这个妇人身上中了许多支箭，倒在了地上。紧接着，一个中年男子也从人群中跃出，向先前那中箭的妇人奔去，周围的海贼阻挡不住此人，纷纷退开。
　　“他就是柳若江柳先生，刚才跑过来的那女子是他的夫人。”
　　只见柳若江一手将他的妻子陆宛秋抱起，另一只手抓着一个海贼喽喽挡箭，在四周的敌人包围之前一跃而出，朝千江城飞奔而去。
　　这一仗打到天色完全暗了下来的时候才结束，战场上又留下了足以堆成小山的尸体，只有之前绑着柳墨盈的高台还在燃烧。
　　看着那缕缕青烟，薛昭楠在心里默念：“三弟，一路走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