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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第 23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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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亲一年后，某个午夜，云深不知处，寒室。
“二哥……二哥，别杀我！不要……”
“我错了……二哥，不要杀我……”
“我没想过要害你……从来没有……”
熟睡中的蓝曦臣被简宁一声声地梦语惊醒了，借着室内一颗夜明珠幽暗的光芒，看到梦魇中的简宁满头大汗，却仍未醒来。蓝曦臣满眼心疼，却并未慌乱，因为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了。
成亲后不久蓝曦臣就发现，简宁的梦魇很严重，应该是自恢复记忆以来一直如此。
梦中多是前世那些痛苦的回忆，有时是在云萍的青楼，母亲和她被欺辱；有时是在射日之征做卧底，恐惧异常；有时是从那高高的金麟台上滚下，心中绝望；有时是被聂明玦逼迫处置薛洋，或被聂明玦的凶尸所扰，那时阿瑶既愧疚又害怕；当然，梦魇最多的还是观音庙那次，断臂、被朔月一剑穿胸。
最让蓝曦臣意想不到的是连与聂明玦一同被封印在棺内永世不得超生的日子，简宁都有记忆，因此她格外怕呆在封闭的黑暗空间中，这也是为何后来蓝曦臣特意在卧室中放了一颗夜明珠……
蓝曦臣记得第一次见她梦魇时自己有多惊讶，多自悔！简宁在云萍恢复记忆后，坚持要回静安，他为何会认为那是对她最好的选择！她又是如何独自度过那一个个梦魇的黑夜！
当时她魂魄不全，又受了重伤，梦魇一定比现在还严重。那时她该是多害怕、多无助啊？可是他居然就那样任她一个人去面对、去承受！
那个跟自己说要“共挑重担”的阿瑶，他却未能与她分担！
后来简宁伤愈、观音庙度化，再到后来他们成亲，她的魂魄一直都没修复完整。蓝曦臣本身医术不错，更是精通音律。成亲这一年以来，蓝曦臣用尽全力和他所知道的所有方法，去修复简宁的魂魄，除了安魂音，还找了许多其他清心驱魔的乐曲和灵丹妙药，日夜不停地为简宁医治，直到最近简宁的魂魄才完全修复好，灵力也运转自如了。
随着魂魄逐渐完全，梦魇也有了很大的好转。最开始几乎三五天会有一次，最近梦魇的间隔时间已经超过一个月。有时简宁深陷噩梦迟迟醒不过来，蓝曦臣也会叫醒她。
此时见简宁不算严重，蓝曦臣取了帕子为她擦了额角的汗，然后拥她入怀，轻抚她的后背，希望她的噩梦能快点离去。
可是并未如愿，简宁在他怀里仍不安稳，两手紧紧地抓着蓝曦臣中衣的衣襟，仍是梦语不断。
“悯善，不要死……不要……”
“悯善，不要去，那里面好黑，好恐怖……”
“悯善，不要走，不要离开我……”
听到这个名字，蓝曦臣本来轻抚简宁后背的手，僵直了一下。这个名字也不是第一次出现在简宁的梦语里了。虽然这一年来，两人清醒时从未提过苏涉，但是双方都知道，苏涉一直都藏在他们心里那个不敢提及的地方。
蓝曦臣的手停顿了一会儿，又将简宁抱紧了，看着她脸上的泪痕，心中不是滋味。
对于苏涉，蓝曦臣一直是不敢想、不敢提。那个前世一直护阿瑶到底、今生付出一切换阿瑶重生的人！相比之下，蓝曦臣却是前世亲手杀了阿瑶，今生最终坐享其成真正拥有阿瑶的人！
阿瑶虽然嘴上从不说，但是梦语已经将她心中所想一一呈现了，不是吗？每次梦魇中，苏涉都是那个对她最好，让她舍不得的人，而蓝曦臣却是那个伤她最深、让她绝望的人！
在阿瑶心里，苏涉定是远远超过他的吧？如果苏涉还在……阿瑶定然不会选择他吧？阿瑶如今与他在一处，是为了圆苏涉的遗愿吗？而他如今的幸福建立在苏涉无私付出的基础上，蓝曦臣啊，你真的有资格拥有这份幸福吗？
一直以来，蓝曦臣都是世人眼中那高悬于天、俯视众生者，永远都是最皎洁、最端方、最温柔、最大义……只是在简宁心里，苏涉和他到底是怎样的？蓝曦臣从来都不敢想。
每每想到此处，蓝曦臣就心如针扎一般！他更不敢去问简宁，如果得到的答案真如他想的那般，他又该如何？连他自己都承认，无论他如何做，他永远不可能超越简宁心中的苏涉！
蓝曦臣想，终究还是自己太过懦弱，无法面对一个对简宁如此相待的人！
长夜漫漫，简宁终于在蓝曦臣温暖的怀中停止了梦语和眼泪，沉沉睡去。而蓝曦臣却再无睡意，直到天色蒙蒙亮，才将简宁从怀中放回榻上，轻轻地起身离开。
简宁醒来时，已近辰时。昨晚似乎又梦到很多前世的事，还有……悯善，此时头昏沉沉的。她依稀记得蓝曦臣又同往常一样抱着她，让她感到心里很踏实。
梦魇一事，成亲后她知早晚要被他知道，却没想到他为了治愈自己，又付出了许多。
床头放着蓝曦臣留的字条，嘱咐她醒来要记得让弟子送早膳来，为她准备的曲谱也放在了案上，稍后处理完事务会回来陪她。
成亲那日，蓝曦臣说要让她以后过得随心所欲，他真的是在全心全意地在这样做。简宁想到此处，心里暖暖的。
一年来，玄门中未发生什么大事，各家族的相处也算融洽。简宁嫁到云深不知处后，除了蓝氏宗主泽芜君多了一位夫人以外，并无任何改变。她的前世并无人纰漏。简宁美貌、大方、聪慧，与泽芜君琴瑟和谐，得到了蓝家上下乃至仙门中人的普遍认可。
如今魂魄已全，梦魇也大为好转，蓝曦臣对她又是极宠溺，简宁的日子过得简单而温馨。
起床后简单收拾并用过早膳后，简宁照着蓝曦臣留着的曲谱，弹奏了一番，又去给金星雪浪浇了水。前世她送蓝曦臣的金星雪浪花魁，蓝曦臣虽用心养护，但那几年里，蓝曦臣心思颇重，于养花一事又不擅长，那盆花魁始终半死不活，没死掉已是万幸。
成亲后，简宁接手，按前世的经验，将此花在寒室周围种了一小片，如今长势甚好，所见之人无不夸赞。
浇花后，简宁在整理书房时不经意间发现一处书架上满满的画轴，打开其中一幅，是她前世还是金光瑶时站在高高的金麟台上，背后一大片金星雪浪。只是那脸上挂着的笑容……简宁知道，她从前站在那个位置时，从没那样真心地笑过。想必这是蓝曦臣心里期望她笑的样子？不知不觉已隔世了呢。
她一张张地看下去，都是她前世的样子，各种场景都有，每一笔都描绘得及其用心，有些她自己都不记得了，却没想到出现在了他的笔下。
简宁看了很久，完全没发现蓝曦臣已站到了她的身后，被吓了一跳：“二哥走路怎么一点声音都没有？”简宁嗔道。
“是你太投入了。”蓝曦臣浅笑，从背后轻柔地圈住她。
“二哥是喜欢我前世的样子还是现在的样子？”简宁心里也很想知道，特别是从男变女一事。
“都喜欢，只要是阿瑶就好。”蓝曦臣轻吻她的发丝：“不过，如果前世阿瑶就是女子，也许就不用受那么多的苦。”更重要的是，他可能会更早地发现自己对阿瑶的心意，更早地去护着她。
简宁心里却不以为然：如果前世身为女子，在烟花之地会发生何事都不知道，也许根本就没有机会遇见蓝曦臣吧？真是傻哥哥一枚。
但有一点她是认同的，大道有则，前世两人均是男子，在一起本就有违伦常，又有几人能像忘羡二人那样洒脱？
“二哥是在前世我走后画的这些吗？我以前从未见过。”其实简宁心里已经有了答案，却还是想得到确认。
“嗯。”蓝曦臣仿佛又回到了那三年闭关之时，承受不了失去，忍受不了思念，看不到任何希望，那些画中的每一笔都似乎深深刻在了他的心尖上。
看到蓝曦臣如此凝重，知他又想起了从前，简宁转身双手环住他的腰，将头轻轻靠在他的怀中，听着他的心跳，安慰道：“二哥，都过去了，我不是在这里了吗？”
前世，既是他们的缘起，也是他们放不下的羁绊。两人其实有时候都刻意不去提起前世之事，因为有时想起是甜蜜伴着苦涩，更多的时候是不堪回首或痛彻心扉。
随着魂魄完整、灵力恢复，简宁感觉自己的行动不再受束缚，为苏涉做点什么的想法，就在她心里发芽，并且不断地长大，直到再也压制不住。
犹豫了多时，简宁还是跟蓝曦臣说出了自己的想法，她想要为苏涉重建秣陵苏氏。前世她已将苏氏的人都藏在不为人知之处。如今金光瑶已死了好几年，苏氏的人也没什么危险了。但是要重建秣陵苏氏，还是需要仙督和姑苏蓝氏的名义大力支持才行。
蓝曦臣听了她的想法，如往常一样，和煦地一笑：“好，该当如此。我让思追帮你。”表面看，他在一如既往地支持简宁的任何想法，但是简宁心里知道不是这样，否则他会亲力亲为，陪她一起去做。
简宁知道，跟前世是她的心结一样，蓝曦臣亦是有心结。但是两人都默契地不去提而已，也许相信对方能够自己化解，是更好的选择。
不管怎样，蓝曦臣没有任何犹豫就答应了，简宁心里还是感激的，这都是为了她。
蓝思追本就是稳重的性子，近些年历练得经验越发丰富，办事更为稳妥。
简宁毕竟上辈子做过仙督，对仙门百家各种事务都极为熟悉，在蓝思追的协助下，重建秣陵苏氏进展神速，不过月余，就在原秣陵苏氏的旧址上，修好了亭台楼阁等设施。由简宁亲自设计，蓝思追亲自督导，建设效果显然比之前的苏氏好了不只一星半点。
不知不觉，简宁这段时间大部分都在秣陵，看着重建之事进展顺利，她心里好受了许多，下一步就需要与苏氏的人对接，从中选出合适的宗主人选了。
这该是悯善希望看到的吧？可是无论她怎么做，都不可能让他知道，更不可能换悯善回来了！
只是想到蓝曦臣……简宁的心情又灰暗下来。成亲以来，两人第一次分别这么久。他的态度……让简宁琢磨不透。
蓝曦臣看起来不反对她重建秣陵苏氏，可是……要说他鼎立支持，他却一次都没出现过；要说他敷衍，可是他派来的人却出了不少力。他频繁的书信，事无巨细都关心，但从来没来秣陵见过她一次。
难道他一点都不想她吗？最初的时候，简宁想过回云深去看看蓝曦臣，但是随着时间的推移，简宁越想越委屈，就是不想主动回去，要较着一股劲，看谁先妥协！
云深不知处，寒室。
蓝曦臣听完蓝思追的汇报，语气温和却显得公事公办地道：“思追做得不错。看来最多再有一个月，就可以全部完成，比预想快了很多。”
蓝思追却有些不解：“宗主，为何不告诉夫人？”别人不知，他却知道，蓝曦臣早就为重建秣陵苏氏做了很多准备，因此简宁一提出来马上就能付诸实施。但蓝曦臣一次都没去过秣陵，甚至他汇报之时，蓝曦臣也没问过简宁有关的任何事。
蓝氏中人，知晓简宁身份的人不多，思追算是之一，观音庙度化时，他也在场。简宁和蓝曦臣两人一向感情好，甚至从未吵过架，此次分别的时间不短，两人却都若无其事的样子，很难让人不怀疑发生了什么事。
“不必。做你的分内事就好。”蓝曦臣显然不愿意回答。看着蓝思追退了出去，他微不可查地叹了口气。
他心里有多思念简宁，自己很清楚。只是……秣陵……
最近忘羡见到他时，也问起秣陵苏氏重建一事，他的回答……他自己都知道有多敷衍。关于那人相关的所有事，真是连提的勇气都没有吗？
蓝曦臣从未想过，自己会有如此软弱的时候！明明已经思念成灾，他却只偷偷地去看她，不敢光明正大地见上一面。甚至连书信、乐谱，也是委托思追转交。有一次他去时还看到简宁又陷入梦魇，他当时多想过去抱抱她，却在犹豫之时看到简宁自己醒了。
蓝思追走后，蓝曦臣坐立难安，想着是不是再去偷偷看简宁一眼，只一眼就好，反正她再有一个月就会回来了。
但是蓝曦臣又在心里把自己狠狠鄙视了一番。已经月余，自己为何还是不敢光明正大地去见她呢？
蓝曦臣在御剑去秣陵的路上，还不停地给自己打气，在无数次心理建设之后，终于在晚膳之后到达了秣陵苏氏，从正门进入。
因近来无甚大的夜猎活动，其他世家子弟中闲来无事者，也主动过来帮忙。很多人心里想的是，跟蓝家这一辈的大弟子蓝思追多接触接触，总能学到些有用的东西。
这时院子里的几名少年正在闲聊，其中不乏之前与简宁同窗者。
“想不到蓝宗主的夫人，年纪如此轻，却如此能干。我原本是冲着跟蓝思追学本事来的，却不想有意外收获。”一人道。
另一人当即附和：“对啊。蓝夫人的琴艺也当真不错，最近经常听她弹琴。她的琴艺，再有几年，恐怕要超过含光君了，若是在夜猎中应该威力很大！”
“那是自然啊，静安简氏虽是小门派，但以音律擅长，再由泽芜君亲自教导，哪是我们这些野路子可比的？”一人不忿道。
“你想让泽芜君亲自教导你，也得入得了人家的眼啊？再说，去年我们不是一起上过泽芜君的音律课嘛？怎没见你进步神速！”说话这人，蓝曦臣有印象，是欧阳子楚。当时欧阳子楚有意简宁，他还打翻了醋坛子，狠狠罚了那孩子一顿家规。
蓝曦臣听到欧阳子楚竟然还在为简宁说话，心里既为之前他的作为有点脸红，又微微担心：幸好自己来了这一趟，否则还不知道，简宁如今周围这么多“倾慕者”！
其实听到大家的这些话，蓝曦臣在某种程度上还是为简宁感到骄傲的。只是这么多人疑似“觊觎”他的妻子，总是叫人不那么爽。
欧阳子楚后来自然已知晓简宁和泽芜君成亲的消息，终于明白自己之前被罚不是空穴来风。原来自己竟然不自量力地跟泽芜君抢女人……虽然他对简宁最多也就是情窦初开，远算不上情根深种，但……总归觉得有点别扭。
泽芜君多年清心寡欲，谁知突然铁树开花，自己一不小心就撞上了！当然，这些话他也只敢在心里想想，断是不敢说出来的。刚才那几句只是就事论事而已，现在他对简宁自然直接上升到了蓝宗主夫人的地位，敬而远之。
蓝曦臣悄悄绕过了几个少年，直接来到简宁居住的后院，免得他们见到他相互尴尬。
简宁见到蓝曦臣时，惊喜之情溢于言表，一向内敛自持的她，终究忍不住多日的思念，狠狠地扑到了蓝曦臣的怀里，眼泛泪花。
“二哥终于来看我了……”
直到将简宁娇小的身体抱在怀里，蓝曦臣才发现思念的闸门一旦打开，就一发不可收拾。也意识到，之前自己的行为有多愚蠢！
看着简宁那张梨花带雨的脸，蓝曦臣再也控制不住，覆上了那日思夜想的唇，气氛愈发暧昧起来。阿瑶，对不起……这一吻从未有过的温柔。
仿佛两人越是贴近，越是怕失去，只能用这样的方式，让彼此感觉到那无尽的思念。
小别胜新婚。
蓝曦臣揽着疲惫而沉沉入睡的简宁，思及所在之地，却怎么也睡不着。
想起刚刚自己似乎有些失控，每每面对简宁，那失而复得却随时怕再次失去的感觉，始终揪着他的心。他真怕自己有一天心魔再生。
第二日清晨，他穿戴整齐，本想悄悄离去，简宁此刻却醒来了，失望地抓着他的袖子：“二哥这就要走了吗？这么久都不来看我……你一点都不想我的吗？”语气中带着让人心疼的委屈。
蓝曦臣不敢看简宁的眼睛，停顿了良久才敷衍道：“阿瑶，对不起……只是最近太忙了。”
简宁从榻上坐起，清晨还有些微凉，蓝曦臣顺手帮她披了件外衫，却听简宁悠悠地道：“二哥不问问我重建之事进展如何吗？”
蓝曦臣眼神躲闪：“有阿瑶在，定然一切顺利。”
简宁却不依不饶：“二哥，可是我想听你问，这说明你关心我，也关心悯善的事。”
听到那个始终不敢提及的名字，蓝曦臣的整个身体明显僵直了一下。蓝曦臣知道，简宁这是在逼他面对，但是他现在确实不知如何面对。
平生第一次，他选择了可耻的逃避：“阿瑶……我突然想起来还有急事要赶回去处理。”
他逃了，感觉到他背后简宁的目光火热而失望，他却不敢回头，眼角余光见到简宁眼中的晶莹，像是狠狠烫了他的心一样。
“蓝涣！……”简宁在他背后大声叫了他的名字，跟忘羡的习惯不同，简宁从不这样叫他，这说明她此时心中怒气难平。
蓝曦臣的脚步停顿了一下，但是未听到简宁再说其他的话，他继续大步走出去，失魂落魄地逃回了姑苏。
简宁见蓝曦臣就是不接她的话，心中抑郁难平。本想说“蓝涣！如果你现在走了，我就再也不会回云深！”
从前二人矛盾未化解时，她也曾说过这样伤人的话。她前世今生都没在嘴皮子上吃过亏，更是知道说什么才能最深地刺伤他。可是此次话到嘴边，简宁没再继续下去。
在蓝曦臣走后，她默默坐了良久，勉强压抑住眼中的泪意，心中的酸涩和委屈却迟迟不能散去。
也许两人均知，重生得来不易。成亲后总是互相体谅，甚至有那么一种小心翼翼的意味，总怕这得来不易的幸福转瞬消失不见。他们从不吵架，从无矛盾，明知彼此有心结，也刻意地不去提，不去碰。
今天她故意提苏氏重建一事，故意提悯善，没想到蓝曦臣是这个反应。是自己太过分了吗？明知他介意，还非要让他面对？
重回于世后，蓝曦臣如何护她、宠她，她不是不知道。重建秣陵苏氏一事，是必须要做的吗？简宁问自己。她只是知道，她不做的话，心里很不安，难道因为这样就要求蓝曦臣必须跟她一起做吗？
还有前世那些不堪的回忆，一直萦绕在她心头，她要一直带着这些记忆完成简宁的人生吗？
那持续了许久的梦魇，折磨的不仅是她，还有他啊！
简宁的心再无法平静，直到有人敲门来请示一些事项，才恹恹地起身去处理。
云深不知处。
家族议事会，蓝曦臣说错了好几件事，虽然都无伤大雅，但是众人都心中称奇。
蓝忘机看着失神的蓝曦臣，小声提醒：“兄长，兄长，叔父在问你话。”
蓝曦臣听到蓝忘机的声音，才发现自己走神了：“抱歉。”转头回答蓝启仁的问话。
蓝忘机身旁的魏无羡也发现了蓝曦臣今日的异常，与蓝忘机耳语：“兄长今天这是怎么了？”
蓝忘机：“兄长昨日似乎去了趟秣陵。”
魏无羡听了，一脸了然的表情。
大家都知道，简宁去了秣陵已经有些时日，今日蓝曦臣这般失态左右逃不出简宁的原因。
从兰室出来，蓝忘机叫住了蓝曦臣：“兄长若是担心长嫂，不如……”蓝忘机如今对蓝曦臣的心思也是颇有些懂了。
蓝曦臣依稀记得当年他也对蓝忘机说过同样的话“忘机若是担心魏公子，云云。”如今忘机对他都能反唇相讥了，不禁苦笑。
世事总是当局者迷。
“抱歉，让你们担心了，我会处理好的。”蓝曦臣恢复了一惯温和的语调，忘羡二人却同时想到，当年金光瑶封棺后，他也曾有过这样的表情和语气，不免担心。
蓝忘机比蓝曦臣话少，魏无羡却实在受不了蓝曦臣这让人憋闷的样子：“兄长，两人间最怕你不说、我也不说，心结不解，矛盾易生。”魏无羡一针见血地说道。
虽然不知细情，但魏无羡早就看出二人因苏涉出了问题，却一直这么崩着，早晚得殃及他家白菜。
近一年来，蓝曦臣接手了家族中的大部分事务，仙门也无大事，蓝忘机才好不容易休息一下，魏无羡可不想让为情所困的蓝曦臣把他快乐的时光给搅黄了！
“谢谢阿羡，我知道了。”蓝曦臣回答得温文尔雅，到底是不是走心就不得而知了。
魏无羡眼睛转了转，又补了一句：“兄长切莫犹豫，若是长嫂心情不好，说不定短期内都回不来了，还说不定回静安……不过应该不会的，我随便瞎说，兄长别往心里去哈。”说完拽着蓝忘机就走了。
待走远一些，蓝忘机悄悄问：“魏婴，为何如此吓兄长？”旁观者清，明眼人知道魏无羡说的是不可能的。
魏无羡一手搭上蓝忘机的肩膀：“蓝湛，这你就不懂了，像兄长这种瞻前顾后又爱折磨自己的人，不激一激他哪行？不信咱们拭目以待！”
此时的蓝曦臣确实是被魏无羡的最后一句话刺激到了，自阿瑶重生以来，他最怕的就是再次失去。
关于苏涉，两人一直刻意不提，那根弦就崩得越紧。想起昨日自己落荒而逃，简宁委屈的样子，他一刻也等不了了，不管怎样，他必须再去一趟秣陵。
蓝曦臣一路也没理清到底要怎么跟简宁说，就发现自己已经在秣陵苏氏的院子里了。然而，找遍了也没见简宁的身影。想起昨日简宁那带着怒意的一句“蓝涣”，后边的话简宁未说出口，如今却让蓝曦臣一阵胡思乱想，一丝许久未有过的慌乱袭遍全身。
自己是太过无理取闹了吧？那人于简宁有大恩，简宁放不下为他做什么也是理所应当。阿瑶定是对自己失望之极，莫非真像阿羡说的那样回了静安？要是她因此再也不回来了，他又该怎么办？
“思追！”正在院子里忙着指挥大家做事的蓝思追，还是第一次见到泽芜君急行而来，甚至不顾仪态地大声叫着他的名字。
“泽芜君今日怎么来了秣陵？可是出了什么事？”蓝思追上前行礼。
“思追，可知夫人现在何处？”蓝曦臣一脸焦急。
蓝思追顿时明白过来：“思追不知，夫人没有交代。但泽芜君不必着急，夫人应该无碍的，兴许一会儿就回来了。”只是这两日夫人脸色很不好，蓝思追却不敢说出来。
蓝曦臣面上无波，心里却更为担心。思追也不知道，阿瑶，你到底在哪里？蓝曦臣想起她刚重生为简宁时，在集市上自己也像今天一样惊慌失措，最后却证明是自己反应过度了。
他拼命说服自己要冷静。对了，灵力！他给简宁修复魂魄输入了不少灵力，如今简宁魂魄完整的时日不多，尚未转化成她自己的，简宁若是走得不远，这些灵力应该还有感应的。
蓝曦臣静下心来用灵力去感应简宁的位置。
云萍一座荒山上，简宁在一座坟前站立良久。
墓碑上写着“家慈孟诗之墓 子孟瑶立”。
当年他本来将孟诗埋在观音庙，却不想被聂怀桑一步步引入陷阱，将其尸骨转移到此处。聂怀桑恨金光瑶，但是却未对其母的尸骨做什么。
后蓝曦臣和他为孟诗重修了墓地，立了此碑。
想起母亲一生凄苦，死后还被移了坟，简宁心下凄然。
前世，今生，到底该如何面对？自恢复记忆以来，她一直纠结于前世那些痛苦的回忆中不能自拔。
那些梦魇虽然已经有了很大好转，但是简宁知道，这是自己一直未能跨过去的心结。
渡魂之时，悯善和蓝曦臣都希望她忘了过往，重新来过的，但是阴差阳错，她还是想起来了。如果她只是单纯的简宁，会更幸福吗？还是如今这样拥有两世记忆的她，更完整地呆在蓝曦臣身边更好？
她忘不了那些痛苦，是不是说明她还放不下前世？放不下对一些人的怨，也放不下一些人的恩？
悯善明明已入轮回了，她非要去重建秣陵苏氏，到底是对是错？她是不是太自私了，只为了自己的心安，全然不顾蓝曦臣的感受。他始终是不希望自己陷在前世里的吧？
明明自己早已不恨也不怨他了，他对她的柔情似水、全心付出，她都知道，为何就不能这样简单幸福地过下去呢？
蓝曦臣那日定是恼了，不愿她提前世，提悯善，可是她任性地非要提。重生以来，她每次任性，蓝曦臣都顺着她，这次是不是她太过贪心了？自己是踩到他的底限了吧？
成亲以来的日子不好吗？她为何非要打破这份平静，让两人产生隔阂呢？
简宁不知该与谁分享她的情绪，来到孟诗坟前也只是喃喃自语“母亲，我该怎么办？”
她从乾坤袖里取出初心，席地而坐。
本想弹几首清心凝神之曲，却想起那些曲谱无不与蓝曦臣有关，更让她心烦意乱。不知不觉，弹起了母亲生前喜爱的一些曲子，颇有惜别、哀戚之意。
简宁明白，那曲中透出的情意，都是因为金光善那个她曾经有过期待的父亲。
前世她杀过很多人，做了很多坏事，每每也夜不能寐，心存愧疚，包括对聂明玦，她其实都有过不忍，但唯有对金光善，她至今从未后悔过。还是恨那个带给母亲和自己无数痛苦的人吧？即使隔世都忘不掉吗？
孟诗弹的这些曲子从未教过她，她只是耳濡目染学会的，不仅是弹法，还有那曲中的情意，都依样学来。
只是她如今却比母亲幸运多了，她要做的是不是只有珍惜这份幸福呢？
蓝曦臣到了这座山，就依稀听到了简宁的琴声，知晓她在孟诗坟前，心中的慌乱终于得以安抚。
蓝曦臣隐身暗处，听着简宁琴声中的哀婉，是他很少听到的，也猜出这是孟诗所喜的。前世时，阿瑶跟他提起过。为孟诗立碑后，他们成亲之初，也曾一起来过此处祭拜。
他知阿瑶前世最在意的便是这位母亲，只是蓝曦臣却不忍看她每次想起孟诗时的痛苦神情。
一曲终了，简宁似乎如释重负，收了初心站起身。蓝曦臣还未想好是不是现身与她相见，简宁就已御剑而走了。蓝曦臣只能急忙追上，不远不近地跟上她。
这……不是去往秣陵的方向，更像是……姑苏？蓝曦臣看着简宁御剑的方向心道。
原来阿瑶一直都没想过要离开他！阿瑶对苏涉之恩耿耿于怀、无处安放，自己为何为了一己不平之念就对她弃之不顾？为何不能一如既往地支持她呢？
成亲那日，他曾承诺要让阿瑶过得随心所欲，如今他却用行动告诉她，随心所欲是有条件的，只要不与苏涉相关！
蓝曦臣啊！这就是你履行承诺的方式吗？如果换了自己是阿瑶，只怕更厌恶这样的蓝曦臣吧？即便在阿瑶心里，自己比不上苏涉又如何，就如此面对不了吗？
两世的阿瑶，从来都是竭尽全力地温暖着自己，这些蓝曦臣都知道，为何就不能忍受她心里给苏涉留一个位置呢？
待蓝曦臣想通了这一点，发掘二人已在彩衣镇了。他忽然意识到，如果简宁到了云深不知处，发现自己不在，恐怕解释起来……
他不知不觉发现，自阿瑶回归以来，他已经为她做了很多不可思议的事。罢了，别人背地里嘲笑他，他也管不了！
蓝曦臣顾不上自嘲，御剑绕了一圈近路，赶在简宁之前，迅速回到了寒室坐好，装作从没出去过一样，因赶得及，呼吸还略有沉重。
蓝曦臣刚坐定不久，已见简宁进了寒室的院子。之前没仔细看，如今他安静地坐在那里，看着简宁缓步走来，才发现她的脸色很憔悴，好似生病了一般。蓝曦臣的自责之感更强了，他为何总是做那个伤害她的人呢？
两世以来，简宁的行为其实都是很讲究的，前世是因为出身的关系，总怕做得不妥，被别人嘲笑，后来当了仙督，更注重礼仪；今生本就是世家小姐，从小就惯于举止端庄。因此即便心里很急，她也仍是踱着莲步。
见蓝曦臣端坐在案前看书，似乎没看见她，这是还在生气吗？之前因蓝曦臣的反应，简宁确实很不开心，但是在孟诗坟前弹奏许久，她已经想通了，他们如今的光景来之不易，不能因为自己太纠结于前世就把现在的幸福毁了。
孟诗一生盼着金光善能来接她却没盼来，因为那个人是不对的。可是蓝曦臣不一样，他虽伤过她，她本身亦有过；他也救过他，那样的深情是装不出来的。
简宁隔着蓝曦臣五六步就站定了，轻柔地叫了声：“二哥，我回来了。”
蓝曦臣早就已准备好了说辞，只等简宁回来就对她说，于是他起身绕过书案：“阿瑶，昨日是我不对……”
简宁却急急地打断了他：“不！二哥，是我任性了。如果二哥不喜我所做之事，我再不去秣陵就是，以后重建苏氏之事也不再提了。”
蓝曦臣一时惊住：“阿瑶……不是……我从未……不喜！他那般待你，你有所回报，本就是应当的……”他有些语无伦次地解释。
简宁也没想到他是这样的反应，他明明那么不愿意提悯善。
“二哥，那昨日是何意？你知道，我忘不了悯善……”简宁不明所以。
蓝曦臣叹了口气：“阿瑶，前世是我太笨，伤你至深，而他却护你到底……今生他为你更是……我知在你心里，他定是远远超过于我，若他还活着，你……可是我们已成亲，他也……只要你不离开我，我不介意你心里一直记挂着他……”蓝曦臣说得结结巴巴，声音也越来越小，甚至也不敢与简宁直视。
简宁听到蓝曦臣的话，嘴角微弯：“傻哥哥，你和悯善哪有可比性？他是我的属下、朋友、恩人，为我舍命断魂，我不可能忘了他，但是无论是他还是我，都知我不可能给出更多了。我两世心悦之人，都只有你。你耗费半身修为为我渡魂，护我周全、忍我任性，连寿元也要与我分享，但我却不愿对你说谢谢，你可知为何？”
蓝曦臣还因简宁那句“两世心悦之人都只有你”感到欣喜，听了问话，只是茫然地摇摇头。
“因你是我的夫君，我们夫妇一体。对他人的恩情要报，我们之间又何谈这些？我早就不恨你，也不怨你了，否则怎会跟你成亲？”简宁说这些话时显得有些娇羞。
“如今，我只想与你厮守一生，不再纠结前尘过往那些不快之事，前世如梦，何必纠缠不休？让我们只记得那些最美好的，当我只是简宁。这样好不好？”
“夫妇一体”？“厮守一生”？蓝曦臣想着自己一直以来愚蠢的想法，恨不得扇自己两个耳光，原来她……在她心里，他从来都占据着那个最重要的位置，自己却庸人自扰了这么久！
他的阿瑶，始终是那个最懂他，也最怜他之人，他如今还求什么呢？
作者有话要说： 还是想扣题“新生”。就算真的有新生的机会，心结都是要有的吧？
前世今生哪那么容易过渡？
放下过往，才能真正地新生。
关于苏涉，蓝曦臣心里不是嫉妒那么简单，更多的是自愧和不自信。
很喜欢蓝曦臣这种自我折磨的情怀，嘻嘻。
其实想表达还有，曦瑶二人非常合拍，互相温暖，总是替彼此考虑。其实他们前世今生都是如此的。
现实中这样的夫妻也是令人羡慕的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