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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 2 章 ...


  •   收留
      清河的一处小宅子里,身着素服、未佩戴抹额的蓝曦臣正在费力地洗着盆中的衣衫。若是叫熟人见到此景,不知会作何感想,因在蓝曦臣过去的二十年从未做过此事。要不是家园被烧,他被迫逃窜,也不会有此机会做这些事。想到他阴差阳错被曾经一面之缘的孟瑶收留,他感到庆幸而温暖。
      蓝曦臣第一次见阿瑶,是在云深听学期间,当时阿瑶是聂世客卿的身份,与聂怀桑一起给蓝启仁献拜师礼。明明孟瑶举止得体,却还是因身份受到冷眼和诟病,让身为蓝氏宗主的他不由得替他感到不公。蓝曦臣对他的身世略知一二,敬佩他的坚韧和努力,看到他的小心翼翼,不由心生怜悯,甚至邀请他在云深多留些时日,孟瑶却婉拒了。
      初次见面的匆匆一瞥,其实已在蓝曦臣心里留下了烙印。以至于蓝曦臣携带家族藏书出逃偶遇孟瑶后,他未有任何犹豫就相信了他。当时孟瑶已离开聂氏,在一家酒馆里做账房先生。容貌青涩,大大的眼睛、深深的酒窝、素色的衣衫,那干净的样子与他们在云深初见时别无二致。
      蒙孟瑶仗义收留,蓝曦臣自是感激不尽。谁不知彼时温氏如狼似虎,穷凶极恶,若是被温氏发现他,后果不堪设想。想到孟瑶每日都很忙,还要照顾他的饮食起居,蓝曦臣自愧不已。洗衣这样的事,自己虽从未做过,应该也不是很难吧?
      “刺啦”一声,蓝曦臣不知为何手里的衣服顷刻间出了一条大口子……蓝曦臣不知所措,……看阿瑶洗时明明很容易的样子……再试试吧。“刺啦”,又是一声……
      “公子,这是在做什么?”刚刚进家门的孟瑶问道。为了隐藏身份,那时孟瑶对他“公子”相称。
      蓝曦臣道:“如你所见,洗衣。”脸却红了。
      孟瑶忍俊不禁,却丝毫未有责怪,只和气地说:“哪有你这样洗衣服的?这手劲儿也太大了。要是像你这样一件一件费力地洗完,我一会儿就要一件一件费力地缝补了。”
      蓝曦臣很不好意思:“我只是想着阿瑶太忙了,这些琐事我该自己做的。”
      阿瑶似是丝毫不在意:“我做惯了这些事的,多两件少两件没什么区别。放着吧,我来洗,这么好的袍子撕坏了怪可惜的,似乎还能补救。”说着他拎起来这件有了两条大口子的衣服看了看。
      “那我去做饭吧。”蓝曦臣很是过意不去。
      “千万别去!”孟瑶急道:“昨天你煮饭差点烧了厨房,要是伤到自己可如何是好。”想起昨天蓝曦臣脸熏得焦黑、浑身狼狈的样子,孟瑶甚至有点后怕,当时就发誓千万不能再让他进厨房。
      “公子呆着就好,这些事不是你该做的。”孟瑶总是对他带着深深的尊敬,蓝曦臣自己倒没觉得高人一等。
      “可是……”蓝曦臣心知原因,略显尴尬,却想不出自己还能做些什么。他当时很后悔,为何以前从未想过要学学洗衣做饭这些事,如果他会一点,就不至于让阿瑶如此辛苦。
      “别站着了,要么公子给我讲讲仙门的事吧,我很想知道。”孟瑶十分善解人意地安排了最适合他的任务,蓝曦臣从善如流地答应了。
      之后每天的日子都差不多,他边看着阿瑶忙忙碌碌的身影,熟练地做饭、洗衣、缝补、打扫,自己只是负手在侧,除了一张嘴,似乎别无所用。
      孟瑶身世凄惨,母亲已逝,父亲又不认他,可以说没有家了,蓝曦臣家园被毁,亲人不得团聚,也是伤心之时,两个可怜人似乎相知恨晚。
      孟瑶的宅子很小,只有一张床,他们同榻而眠,两人似乎有聊不完的话题,从仙门历史到修仙之道,从姑苏到云梦再到岐山,每每到了蓝氏家规亥时入睡之时才不舍地睡去。
      蓝曦臣跟孟瑶讲解了很多修炼的方法和仙门世家的各种故事。他惊喜地发现,阿瑶记忆力极佳,领悟力也极好,只可惜他启蒙太晚,只是勉强结丹,修炼前途堪忧。
      要是孟瑶跟自己一样,从小开始修炼,如今修为也许跟自己差不多吧?说不定他们还能切磋剑法,蓝曦臣遗憾地想。
      作为蓝氏嫡出长子,幼年的蓝曦臣便知父母常年闭关,他很少见到他们,后父母又相继离世,蓝曦臣从小就知道,自己肩负家族兴衰、照顾幼弟的责任,因此尽管缺少父母关爱,叔父教导也严苛,这些他从未怨过。
      当时家族突然蒙难,叔父留守,忘机去了岐山,他则潜逃,没有人能分享他心里的恐惧和不安,他也习惯了一个人默默地扛着这些。
      逃难的这段时光对他来说,就像生活在九重天的神仙跌落尘世一样,是一生中最低谷、最茫然的时候。
      然而,那个清瘦的少年孟瑶,却给了蓝曦臣从未感觉到的温暖。蓝曦臣想着,孟瑶明明比他瘦弱很多,那双肩膀却能担得了那么多!
      因为要躲避温氏的搜捕,他不能出门,却也偶尔听到外人关于阿瑶的身世口出不堪之言,对他这个向来雅正的人来讲,当真是难以入耳,越发替孟瑶感到世事不公,也感叹自己无能为力。
      相处的几个月中,孟瑶对他的照顾可谓无微不至,且莫名让他感到很踏实,让他暂时忘却了自己正在逃难,甚至想两人就这样生活的感觉很不错。
      天下无不散之筵席,待分别时,孟瑶的修为在蓝曦臣的指点下已大有提升。蓝曦臣踌躇满志地赶赴射日之征,两人均有不舍,不知何时能再见。
      蓝曦臣承诺如能重建云深不知处,必邀阿瑶再相聚。当时孟瑶一脸真诚地对他说:“我会帮你的。”
      蓝曦臣并未深思孟瑶这句话到底是何意,却未曾想阿瑶居然去岐山做了卧底这样危险的事。
      如今想起来,阿瑶此举确实与帮他复仇脱不了关系。那时起,阿瑶待他就是与别人不同的吧。
      卧底
      岐山温氏不夜天。
      多日的战火过后,射日大军终于攻上了不夜天,凭着魏无羡的鬼笛陈情,大批的傀儡得到了控制,胜利近在眼前。然而,聂明玦在此之前已被温氏抓来,至今生死未卜。蓝曦臣的心里,最牵挂的却是许久未见的孟瑶。
      当他赶到温氏大殿时,就听里边传来了聂明玦的怒吼:“你这个温狗!纳命来!”
      “聂宗主,你听我说!……”是孟瑶的声音。
      蓝曦臣加快了身影,及时用朔月挡住了霸下。他不敢想象他晚来一步会怎样。“聂宗主,不可!孟瑶是自己人!”蓝曦臣急道。
      他看到孟瑶紧闭双眼,浑身颤抖,听到他的声音后睁开眼睛,难掩欣喜。
      “自己人?你不问问他刚刚做了什么!”聂明玦似是完全不相信一搬。
      孟瑶解释道:“聂宗主,刚才的情形,我若是不杀了那几位聂家修士,如何能骗取温若寒信任?他修为远胜于我,你又重伤在身……”
      蓝曦臣此时才看到,温若寒已横尸于不远处。“阿瑶,温若寒是你杀的?”蓝曦臣的语气中透着激赏。
      “是,为了救聂宗主,我杀了聂家几位修士骗取温若寒信任,在他们过招时从背后……,温若寒对我没有防备,我才侥幸……”孟瑶嗫嚅地说,眼神却躲闪着聂明玦狠厉的目光。
      “那你也不该杀了那几位修士!”聂明玦仍然不依不饶。
      “事已至此,如若聂宗主还是觉得我对不起那几位修士,就请动手吧!”说着,孟瑶又闭上了眼睛。
      “聂宗主,孟瑶在岐山卧底,情急之下总有所取舍。你可知不夜天的地图从何而来?可知一直以来我们的情报源头是谁?”蓝曦臣直视聂明玦。
      “难道是……”聂明玦也未曾料想,孟瑶离开聂氏后,却到岐山做了卧底,他本以为孟瑶另攀高枝。
      从聂明玦刀下险险救出孟瑶后,蓝曦臣才迎来了跟孟瑶真正的再聚。他自己也许未意识到,这甚至比射日之征的胜利带给他更大的喜悦。
      那个青涩的少年已经变了样子,却说不出来哪里变了。他由衷地为孟瑶感到高兴,他感觉到孟瑶离他的梦想更近了。
      只是孟瑶在聂明玦的刀下瑟瑟发抖的样子,却一直印在他的脑海里!一个成年后才开始修炼的人,修为比仙督温若寒不知相差多少,最终却能立此奇功,孟瑶到底都经历了什么,他不敢想象。
      犹记得当他得到孟瑶传来了的第一份情报时的惊喜,仍是未有丝毫犹豫就选择了完全信任他,似乎这是他对阿瑶的一种习惯。得知孟瑶铤而走险救下聂铭决,却仍然得不到聂明玦的认可,蓝曦臣坚定地站在了孟瑶一边。
      也许是因为他的坚持,也许是因为他的理直气壮,聂明玦终是妥协,甚至同意三人义结金兰。敛芳尊的号是蓝曦臣取的,一是因为孟瑶曾流露出对很多仙门公子既有名又有字号的羡慕,二是因为觉得此号甚配阿瑶,当真是敛尽芳华、守的云开。
      不久孟瑶就到兰陵金氏认祖归宗,成为金光瑶,此后十余年,始终跟蓝曦臣并肩而立,相扶相伴。如今蓝曦臣再次回想阿瑶当时看他的眼神,才意识到,也许修仙、认祖归宗都不是阿瑶真正的梦想,似乎两人并肩而立对他已是足以,但世事却总是无常。
      作画
      “二哥,有了姑苏的通行玉牌果然方便,省去许多繁琐,这样每次就能快点见到二哥了。”金光瑶踏进寒室的门槛,脸上挂着一惯温和的笑意。他不知道的是,拥有姑苏通行玉牌的外姓人,仅他一人而已,连聂明玦都是没有的。那块玉牌正面与其他通行玉牌完全一样,只是背面被蓝曦臣亲手刻了金星雪浪的暗纹,不知金光瑶是否看到。
      “二哥是在作画?”金光瑶道。
      “阿瑶你来得正好,看我这四季图中的最后一幅刚刚完成,阿瑶觉得如何?”蓝曦臣放下手中的笔,迎到门口牵起金光瑶的手。
      案上一幅冬雪图映入眼帘,落笔细腻却有开阔之感,当真是大家之笔。此时金光瑶已回金麟台有段时日,所见所闻皆与以往不同,加之蓝曦臣不遗余力地指点,在修为和琴棋书画等方面也是突飞猛进,甚至于可与聂怀桑论及风雅。
      “二哥这冬雪图果然不凡,不仅意向开阔,贵在用墨极少,却能引起人无限遐想。”金光瑶赞叹道:“只可惜跟每每见到二哥的画,我这个徒弟不免自愧,不知何时才能赶得上二哥万一。”
      蓝曦臣素知金光瑶的话中惯来自带三分奉承,却也知他是真心夸赞,蓝氏双璧自幼便得夸赞无数,却从未像阿瑶这样每每另他感到窝心。
      “阿瑶莫要妄自菲薄,你启蒙晚,已是进步飞速,如今仙门世家公子中,赶上你画工的绝不超过五人。”蓝曦臣嘴角微勾,却也是实话实说。
      “二哥少打趣我。”金光瑶眼神未离开这副画作。“不知我可否临摹此画?此画用笔当真绝妙,与二哥往常教我的似有不同。”
      “阿瑶果然聪慧。”其实蓝曦臣作此画本就是为了教金光瑶新的笔法,他却是没有点明,拿起冬雪图挂于案前,另备了一张新纸于案上,莹白的手指扶住金光瑶的右手,“此法着重写意,因而墨多不如墨少。”说话间,两只白皙手的交叠着一起握着笔,在纸上跃然出现远山之像。
      自三尊结义后,虽然二人均很繁忙,但时常相聚,偶尔赤峰尊也会在,但赤峰尊只醉心修为,对于风雅之事本就不感兴趣,加之有一个醉心风雅、不愿修炼的弟弟聂怀桑,更是不愿意谈这些。曦瑶二人却更谈得来,相比当年逃难时生活条件的窘迫,如今他们却发掘出更多的共同爱好,一个好学,一个乐授,好不惬意。
      不多时,一幅新的冬雪图成了。“不错!”蓝曦臣道。“看来只需多练几次,阿瑶必能掌握此法。”
      阿瑶却微微蹙眉道:“这是二哥手把手教的,我自己画可未必有此效果。不知二哥可否将此画赠我带回金麟台练习临摹?啊……刚刚二哥说做的是四季图……索性四幅画都割爱与我,可好?”金光瑶漂亮的眼睛弯弯的,挂着让人不忍拒绝的撒娇。
      蓝曦臣心中好笑,原本就是给他做的画。“阿瑶所求,二哥自然不会不给。”
      像往常一样,二人畅谈至临近亥时而不自知。
      “哎呀,这么晚了,都怪我竟然忘了时辰!”金光瑶拍着额头自责。
      “没关系,阿瑶莫要自责,若你不着急回去处理事务,不如今天留宿寒室,明日再回吧。”蓝曦臣知道金光瑶在金麟台虽是外表光鲜,其实处境不易,想留他却也不想给他惹麻烦。
      “也好,只是又要叨扰二哥了。左右要处理的事务无数,也不差这一晚,明日处理也是一样。”金光瑶言语中透露出无奈。
      蓝曦臣想到此处,心中微痛。金麟台上各种脏活累活都是阿瑶在做,他不是不知。受累倒没什么,只是如此还是不能让众人满意,金光善待他苛刻,金夫人更视阿瑶为眼中钉,金子勋等家族子弟对他也是少有尊重。
      相比之下,一向傲娇的金子轩待阿瑶算是好的了,当然也算不上关心,他的嫂子江厌离怕是唯一一个对阿瑶真心以待之人。
      只盼每次与阿瑶短暂相聚能让他暂时忘却愁烦吧。

  • 作者有话要说:  偶尔会锁是因我在改个别错别字,很快会恢复的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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