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场经久不散的风》鹭洲洲

17、月亮与星星

　　蒋轶到家已是半夜，她疲惫地卸下吉他，从冰箱里取出一罐冰啤酒然后窝在小茶几上打开电脑开始了她的另一份工作——写网文。霸道总裁爱上我那一类。她喜欢写小说，从初中写小片段到现在开始写长篇，累计下来写过的文字近百万，这是她的原话。但是她太追求不必要细节现在开第一部长篇小说已有半年左右时间也只写了三章，还没发出去。她甚至细致到对女主人公穿的衣服怎样剪裁怎样搭配描写的一丝不苟，呆板又生硬。
　　她总在第二天早上醒来之后觉得前一天晚上写的东西是垃圾。现在也是这样，她翻看昨晚写的东西，深感做作，于是又一次的删除重新打框架。乐此不疲。
　　在喝完第三罐啤酒之后，蒋轶趴倒在写了“第一章”三个字样的电脑前沉沉睡去。梦里面的她俨然一副大作家的模样，金钱、名誉、粉丝纷纷涌来。
　　第二天蒋轶睡到大中午才慢慢悠悠地被照进来的太阳晒醒，她看着电脑屏幕笑着摇摇头，再一次的想：算了。
　　关掉电脑，蒋轶洗漱后收拾着乱糟糟的一居室。看着满目狼藉，她不合时宜地想起刚刚搬进来的豪情壮志，那时候的她还有热血，她想写好书，弹好吉他，做那些自己喜欢的事。现在她收拾着面前的垃圾，只想笑三年前的自己。
　　她正伤感，工作的酒吧就打来电话，以生意不好做为由辞退了她。她只说了声“好的。”来不及一句再见，电话那头就迫不及待的挂了电话。
　　以后不能和店里的小哥学吉他，真可惜啊，那个男生那样帅。蒋轶这样想。
　　她的小破吉他跟了她很久很久，但她会弹的曲目不多，在酒吧只是装装样子，背景音乐的声音足够大，会不会弹也没什么所谓。即使这样她还是会说“总有一天我会成为一名很厉害的歌手，就像我喜欢的那些歌坛天王一样”这种不切实际的话。
　　蒋轶没了经济来源，只好打开58APP找工作，找啊找啊找，最终寻到了一份酒店保洁员的工作。酒店管两餐，午餐和晚餐。蒋轶当机立断进行了沟通和面试，最终敲定实习期一个月，死工资2500。她租的房子一月2000，她每月还能花500。去年立的flag要买只猫作陪不知还要被搁置多久。
　　蒋轶有点惆怅，最近妈妈也在催她回老家，她给蒋轶说好了一份很稳定的工作，朝九晚五带双休。她突然有点不知何去何从。
　　在家里待到月亮高悬，蒋轶捂着咕咕叫的肚子下楼买饭。砂锅、烧烤、火锅……各式各样的小店里都堆满了人，热闹嘈杂。
　　可能是夏夜微风吹醉了大脑，蒋轶鬼使神差的走进了一直想去的小街最西头商业街的那家西餐厅。
　　推门进去的那一刻蒋轶就打起了退堂鼓，正准备缩手后腿，服务台的服务生先她一步微笑，说了句欢迎光临。蒋轶只好尴尬地点头进了门。
　　这里冷气很足，穿着单薄的蒋轶忍不禁打了一哆嗦。搓搓满是鸡皮疙瘩的胳膊，蒋轶端坐在位子上翻看着服务生递来的菜单，面上波澜不惊的蒋轶内心仿佛有一万头羊驼奔过。这里的消费高的吓人!她身上的钱只够点一份前菜！
　　左思右想左顾右盼后，蒋轶咬咬牙点了一份五分熟的战斧牛排套餐。看服务生走远，赶紧给好基友二丫发微信借钱。
　　狼狈又虚荣。
　　许是吃不惯，蒋轶觉得嘴里的牛排又腥又恶心。她强忍反胃吃完牛排，在喝完第五杯免费柠檬水之后，佯装满足的走出西餐厅，内心却是在滴血。
　　回家路上，蒋轶买了一份十块钱的豪华烤冷面。果然，她无法镇定自若的扮演一个有钱人，那样的生活对贫穷的她来说华而不实。喝着冰啤酒，吃着半凉的烤冷面，蒋轶望着窗外尖尖的月亮，心满意足。
　　酒店保洁员的工作进行一个月后，蒋轶如愿以偿转了正。她拿着到手的2500，体面的在交租日交了房租。这是除过刚租房时的那个月之后蒋轶头一次按时交租。
　　为了庆贺这一天，蒋轶请二丫吃了烧烤，顺便还清了欠二丫的七百块钱。她暗下决心从现在开始认真攒钱，等酒店轮休年假的时候好好旅一次游。
　　可转正还没四个月，蒋轶被辞退了。因为一次打扫客房，蒋轶无意撞见有老婆的大堂经理和前台小妹的苟且之事。离开前，经理和小妹凶横恶煞地警告她管好嘴巴，蒋轶有苦说不出，只能道一句世事无常。

　　二丫知道蒋轶被辞退，介绍她去自己工作的酒吧，不要求学历。蒋轶在接到面试通知的晚上流了许久没有流过的眼泪，委屈、难过很多种情绪交杂，她如鲠在喉。
　　酒吧的工作黑白颠倒，她兢兢业业工作，和二丫一起。虽然还是保洁员，工资也还是两千出头，生活也依旧过得窘迫，但是有了二丫陪伴，好像一切的负能量都有了依托。
　　恰好那会儿二丫被房东赶了出来，蒋轶就提议二丫搬过来和自己同住。她们可以凌晨相互搀扶着回家喝杯冰啤酒，可以在腰酸背痛的下午醒来用三脚猫的功夫烧一顿至少能吃的早餐。
　　二丫住进来以后，蒋轶感觉这个房子好像渐渐的变得有了温度。
　　……
　　工作到年终，酒吧老板为奖励她们工作认真，特意给她俩放了一个星期的假。两人各从攒的钱里拿出一部分准备去之前某个晚上，心血来潮做好攻略的城市旅游。
　　说干就干，两人立马订好第二天飞成都的机票。
　　订好机票的那天晚上，两人在楼下火锅店点了一大桌火锅，一直吃到了店休。
　　两人哭了笑笑了哭，脚边的酒瓶也越堆越多。
　　落地成都，两人前思后想扔掉攻略开始盲游。宽窄巷子、杜甫草堂、熊猫基地……她们还有幸见到了一只刚出生一天的小熊猫。
　　东浪西逛，饿了就吃当地特色的小吃，糖油果、冰粉、兔头，串串……她们在大雨滂沱的夜晚狂奔，在辣的直冒汗的火锅热气里互相调侃。酒瓶相撞，散落一地的是女孩的快乐和忧愁。
　　回家的飞机上，两人还意犹未尽，并约定下次有时间再来一场说走就走的旅行，享受片刻的自由就像武侠小说里说走就走的潇洒。

　　这一年的开头，蒋轶和二丫去动物收留所领养了一只金毛和一只橘猫。金毛叫小轶，橘猫叫小丫。为了家里的两只小神兽生活得好一点，两人又另外找了一份工作——在餐厅做服务生。就在蒋轶之前去过的那家西餐厅。
　　两个人很幸运，那段时间餐厅不景气，很多工作的员工纷纷离职，她俩恰巧赶在餐厅急招的时候过去面试，没花什么力气就入了职。餐厅工资4500有提成，加上在酒吧的工资，两个人每个月能拿到7000多。
　　可这些美好没有一直延续，毕竟生活就是一波三折。
　　某天两人说说笑笑回家，门口有个胡子拉碴的男生见到她们，一把拉住二丫的手。
　　那是二丫好赌成性的前男友。
　　两个人在门口大吵一架，起因是男生问二丫借钱，二丫不给借，前男友见哀求无果指着二丫的鼻子叫骂，说二丫在酒吧是张开双腿挣钱的骚/ 货。
　　二丫抬手给了男人一巴掌，她浑身发抖，眼泪在眼眶打转却恨恨地盯着男生。男生嘴里骂骂咧咧的要反击，蒋轶把二丫护在身后跟男人喋喋不休地争论。后来还是邻居出来帮她们解围。
　　那天晚上，蒋轶知道了二丫的故事：
　　二丫和前男友陈平来自农村，两个人一起努力考上了大学，但大城市的诱惑让陈平眼花缭乱，大一下半学期陈平和同寝室的一个男生学会了赌博。刚开始陈平只是小赌，后来越赌越大。本来二丫是不知道这件事的，但那天陈平来找她，开口就要借五千！二丫没有给，他就威胁要分手。二丫震惊之外还有难过，她多方打听才知晓，陈平染了赌博，很多天没有去上课，大一下还被下了学业预警通知。
　　二丫把陈平约出来，她苦口婆心的劝告陈平，把打工攒的将近三个月的生活费郑重的交到陈平手里。陈平拿着钱，眼含热泪答应二丫不再赌，但是刚安分没几天陈平又好了伤疤忘了疼，跟着赌博认识的小混混又去赌。二丫威胁他再堵就分手，陈平就发誓这是最后一次，但江山易改本性难移，陈平戒不掉赌博，争吵完消停没两天又去堵。二丫见陈平死不悔改，毅然提了分手。
　　蒋轶抱着她，二丫靠在蒋轶怀里，没有人说话，安静的房子里只剩二丫的撕心裂肺。这天晚上，两个人都没有睡好。
　　陈平不知从哪打听到二丫工作的西餐厅，早早在门口蹲守。见到二丫来，陈平一脸憔悴说想单独聊聊，二丫看着她沧桑的脸，心软同意。蒋轶等在不远处，以防陈平做出什么出格的事，她好及时帮助二丫。二丫问陈平到底想怎样，陈平说他知道错了，求二丫别离开他。二丫哪会相信，逼问他到底想怎样，陈平被问急了索性不装委屈，说自己欠了外债三万块，要二丫给他钱。二丫平静地和陈平对视，然后干脆地给了陈平一巴掌。二丫让他不要痴心妄想，陈平就威胁说不给钱就一直骚扰她的生活和身边的人。看着陈平凶狠的目光，二丫最终妥协，问陈平要了卡号，就近找了银行给他转了这些年打工攒的三万五。
　　陈平收到钱笑嘻嘻地离开，蒋轶说这种渣滓就该送进监狱，二丫摇摇头，毕竟相爱多年，她不舍得也狠不下心不管他。后来陈平再没来过，某天午后二丫接到妈妈的电话，说陈平赌博欠了一屁股债，被逼到投江自尽。不论这话说是否属实，至少那以后，陈平再也没来骚扰过二丫。
　　生活回归平静，她们在这座城市相互依靠，相互鼓励。蒋轶和二丫的生日相差一天，她们一同过了二十六岁的生日——去张家界旅游。两个人买了一个四寸的小蛋糕，在民宿一起唱生日歌的时候，看着二丫在在烛光的映照下素净恬淡的脸，蒋轶想起了和二丫相识的那一天。
　　是一个不算熟的朋友的订婚宴，二丫坐在角落和欢乐的气氛格格不入，蒋轶眼尖，一下就关注到缩在角落喝果汁的二丫和站在她旁边的大腹便便的男人，蒋轶过去和她搭讪，顺手替她教训了这位对她动手动脚的假醉猥琐男。之后二丫为了感谢蒋轶，请她喝了奶茶。再然后她们加了微信，发现自己和对方生日只差一天，并且都是独自在外漂泊，两个人聊得很投缘，或许是同在异乡的惺惺相惜，两个人很快熟络起来。
　　现在的蒋轶依旧在空闲时间写网文，还是不发，就自己看。二丫总嘲笑她喜欢做一些不切实际的玛丽苏般的梦。小轶和小丫也被她们养的肥肥胖胖，煞是可爱。
　　两个人在西餐厅的工作很仔细，老板升她们做了领班，加了工资。再后来她们辞去酒吧的工作，因为西餐厅的老板请人做了一场法事后生意越来越红火，她们的工作也越来越忙。蒋轶猜测大概是因为餐厅换了主厨的缘故，因为新来的厨师做的五分熟牛排又嫩又香，腥味很淡。
　　蒋轶和二丫早下班的时候会一起去菜场买菜做饭，二丫的厨艺越来越精湛，而蒋轶依旧只会做简单的煎鸡蛋。但这几年蒋轶的吉他水平却是越发熟练，有时吃过晚饭，两个人会去江边散步，蒋轶背着吉他，坐在海边的长椅上给二丫唱她喜欢的歌，二丫总是很捧场，即使蒋轶五音不全。
　　这是她们待在一起的不知道第几年，两个人合资付了一套两居室的首付，由于资金有限，只得亲自动手装修。装修比想象中的复杂，两个人前前后后忙了近一年才搬进去。
　　躺在客厅铺的鹅绒地毯上，两个人发出满足的叹息，即使躺在客厅的地板上也比躺在出租屋的床上舒服。房子有了，二丫提议把买一辆车也提上日程，这样就可以带小轶和小丫起去看看这世界。两个人一拍即合，为了激励自己，她们还去考了驾照。
　　某天夜里两个人窝在阳台的榻榻米，深蓝的天空悬着一轮明月，月亮旁边有一颗一直陪伴的小星星。
　　蒋轶指着那颗星星，说：“二丫你看，那颗星星一直陪在月亮身边，就像我陪在你身边一样，星星很多，但能被大家一眼看见的只有那一颗。”
　　二丫顺着蒋轶手指的方向望去，两个人头挨着头，二丫说：“你不是星星，我也不是月亮。因为月亮和星星的距离看着近其实很远，但你现在却是真真切切陪在我的身边。”
　　蒋轶又问：“二丫，你以后找了男朋友是不是就不要我和家里的两只毛孩子了？”
　　二丫轻轻摇头：“我不想谈恋爱了，太累了。咱俩过算了。”
　　“那一言为定。”
　　“好啊。”
　　蒋轶开心地抱住二丫的胳膊，额头贴在她的肩膀：
　　“晚安，二丫。”
　　“晚安，小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