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场经久不散的风》鹭洲洲

10、夏夜虫鸣

　　坐在去往乡下姥姥家的火车上，林薇迷迷糊糊又回忆到了前天。
　　前天，
　　6月23号，
　　高考成绩新鲜出炉的那天。
　　在妈妈一遍又一遍的电话催促下，林薇被迫面对现实——高考失利。其实谈不上失利，可以考很普通的双非一本。但如果拿林薇在学校重点考试时的成绩对比，这个成绩算得上是最差。林薇在本市最好的公立高中上学，还是保送试验班。在所有人眼里，考上实验班相当于一只脚踏入重点大学，所以林薇的成绩实在难以启齿。
　　高三这一年经历了爸妈离婚和奶奶去世的她浑浑噩噩度过每一个焦虑的夜晚，本来在老师们“重点一本达标人数”花名册里面的她也在经历了老师们轮番的恨铁不成钢后终于除名。成绩呈下滑趋势毫无触底反弹的迹象，一堆人围着她指指点点，她对外界的声音保持沉默，内心放任自流，她破罐子破摔，抱着无所谓的态度面对高中最后的一年。
　　听到成绩后的妈妈前所未有的沉默，林薇还以为她会被“教育”好几个小时，谁想到妈妈最后只说了一句：“你自己看着办吧，我也不想多说了。”
　　妈妈的反应林薇在打电话之前就已猜到，本是众人称赞让妈妈为之自豪的女儿，高考成绩却不尽人意甚至有点“上不了台面”，妈妈的脸面肯定是挂不住的。
　　林薇有一瞬间的暗爽，但胸口还是钝钝的痛。
　　她想哭。
　　高考失利是她任性造成的，成绩当头给了她一棒，砸的她有些发懵。后悔吗？肯定有的，但这是她的选择也是她的报应。
　　面对妈妈的嫌弃和沉默，林薇选择逃避，去乡下姥姥家住一段时间。

　　临走的前一晚，6月24日，奶奶的忌日。
　　林薇给奶奶烧了纸之后回了奶奶家。
　　家里很久没人来，刚打开门一股子霉味涌进鼻腔，林薇拿手在面前挥了挥，赶走似有若无的灰。
　　家里的家具都盖着白布，她关上大门径直走到阳台，掀开盖在摇椅上的白布，从口袋里掏出一张面巾纸擦了擦坐下。
　　坐在摇椅上她环顾奶奶家，空空荡荡的，衬得她落寞又孤单，她的眼泪慢慢涌出。她想：如果奶奶还健在，一定会摸着她的脑袋温和地安慰她说没关系，奶奶相信咱们薇薇最棒了，你做的任何决定奶奶都支持你。
　　眼泪啪嗒啪嗒地掉，林薇从包里拿出烟和啤酒，手机随机播放着音乐。
　　在抽完一包烟后的深夜，林薇忍不住还是拨打出一个电话。
　　电话接通了。
　　听着电话对面一句“林薇”，林薇准备好的措辞临场却不知如何张口。
　　她沉思五秒，终于开口：“你考的怎么样。”说着，林薇捏紧电话，心砰砰直跳。
　　“还不错，可以报考S大。就是我喜欢的专业可能有点悬。”对面的声音低沉，但能听出来喜悦。
　　“你这么优秀，到时候可以转专业嘛，”林薇听他说可以报考S大，有点难受，又替他庆幸，眼泪不知不觉又掉了下来，曾经和他约定上同一所大学的梦想终究也是破灭了。
　　“你呢，考得怎么样？”对方见林薇不说话，开口打破了尴尬的沉默。
　　“我考的有点差，”她故作轻松，左手攥的紧紧的，指甲抠着手心，终于还是忍不住问道，“你和李梦是同一所学校吗？”
　　“嗯，她考得很不错。”声音听不出喜怒。
　　“嗯。”细若蚊蝇的声音，她不知道还能说些什么，竭力忍着可是声音还是颤抖，无奈只好匆匆挂了电话。
　　一夜无眠。
　　望着火车外向后倒退的风景，林薇有些失神，心里总觉着憋闷。
　　太阳透过玻璃照在林薇裸露的肌肤上一片温暖，她晃晃脑袋，拄头盯着窗外，大片大片绿油油的幼苗正冒头向上生长，太阳的照射下一派生机勃勃。
　　林薇的眼睛哭得发肿，太阳照下来有些发胀，她索性闭目养神。
　　火车上有小孩在哭，有大人在交谈抽烟，林薇整个人都有点难受，头疼腰疼眼睛疼，牵一发而动全身。手机嗡嗡震动，是妈妈的消息轰炸。
　　“昨晚去哪了怎么还没回来，打电话也不接你在干嘛？”
　　“林薇你到底想怎样，考的不好态度不端正，你想干嘛？”
　　“怎么不接电话？看到回消息”
　　……
　　林薇一条条往下翻，她的手机开了勿扰模式，妈妈的电话视频语音她都没接到。其实昨晚看到了，忘了回等想起也就懒得回了。
　　她刚想回电话，妈妈的电话又来了。林薇接起电话，对面一开口就是劈头盖脸的指责，林薇静静地听着。
　　“说话，怎么不说话？”林薇妈妈的声音很大，可见怒气值攒了一晚上。
　　“我在火车上……”林薇有气无力。
　　“你去哪儿？林薇，你眼里还有我这个妈吗？”
　　“去姥姥家住几天，挺想她的”
　　“这几天姥姥她们正是忙的时候，你现在过去不是添麻烦吗？”林薇妈妈很生气，气女儿不懂事。
　　“我给姥姥说了，姥姥说可以。”林薇也有些火，语气也不好。
　　对面沉默了一会儿，妥协道：“去了别给姥姥添麻烦，我给你发点钱去的时候给姥姥们买点水果牛奶啥的。火车上注意安全。”
　　林薇嗯了一声，对面没再多说挂了电话。
　　窗外的风景还在倒退，林薇长呼一口气，她很久没坐火车，火车上的气味混杂，她实在恶心，起身去过道尽头抽烟。
　　走廊有两个男人在交谈，林薇听了一耳朵。
　　男人甲洋溢着笑容，黝黑的面庞堆积着几道深深的褶皱：“我姑娘今年高考考了540，我跟他妈开心得很。”
　　“那你姑娘学习好呀，你们不得奖励奖励她？” 男人乙说
　　“给她买了个新手机，准备再给姑娘给点钱，看她自己想去哪就去哪玩一圈，我姑娘争气，学习啥的都没让我们操过心，她是我跟他妈的骄傲……”
　　男人还在说什么，林薇早已无心再听，她的爸爸婚内出 / 轨，自高三开学到现在，他鲜少询问过她的学习和生活，那个女人生了个儿子，她爸爸喜欢的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