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综平安京生存手札》吹风姬

90、089

　　稻荷被迫回忆起自己不怎么美好的父子之情，脸色有点难看。

　　小狐丸作为神侍自然知道自家神主对武神不怎么感冒，甚至还隐隐有着排斥之意。三狐狸神的侍从狐狸乃是由他自己的神力所点化，其有一雌一雄一幼，彼此相伴数百年，格外受他宠爱，那两只成狐平日里便在田间带领着野狐们捕捉田鼠，驱赶鸟类，而作为幼狐的“小狐”便做些跑腿送信，闲聊解闷儿的活计。

　　这其中绝对不包括成为武神。

　　事实上，若非白鸦以引爆富士山作为威胁，稻荷大人是绝对不想和蛇对上的。

　　日本众神八百万，生活玩家占九成。

　　除了点兵打仗的时候，少有人会特意举家老小的拜武神，而战争所带来的潜在含义，便是这群国津神生活玩家又要头疼该怎么收尾，怎么保证人类社会在秩序重组的过程中不会崩坏。

　　上一周目的小狐丸成为付丧神乃是因为战火蔓延到了大地，稻荷神不得已而为之，而在那之后，神明的内心也充满了后悔，战争甫一结束，便带着小狐丸的真灵远遁神国了。

　　而那留在人世辗转的太刀不过是具空壳。

　　没有真灵的刀剑就像是没有上漆的木盒、未经烧制的瓷器，空有其型，未得其力，就连武人挥舞时也感觉不大趁手，没有想象中那般锋锐。

　　于是世间关于是否真有“小狐丸”此刃的传言便多了起来，使得因为“在战争中被毁去了本体刀”而无法现身人世的小狐丸真灵着实有些无语。

　　任谁遇到本体刀被当做普通仿刀、还因为没有多加看护在战乱中被摧毁这种事，大概都不会多开心。

　　好在真灵尚在神国享福，所谓的本体碎刀虽然造成了影响，却也未能使之湮灭，在饲主稻荷神不赞同的目光下，小狐丸签订了时政的协议合同，希望能够以传说的形式模糊掉自己已经肉身死亡的事实。

　　如果能在这方土地上找到一副能够容纳真灵的狐狸身躯……

　　算了，这种事情还是不要想了。

　　小狐丸放弃了继续思考自己的问题，转而给稻荷神讲了一个故事。

　　“这大概是我成刀之后的事情吧，乍然不做狐狸，又第一次多了这么多莫名其妙的亲戚……”

　　更是第一次见到仅是为了一段过去、便可以如此歇斯底里的神明。

　　那是在第三周目的战争即将结束之时的事了，大蛇被人间的阴阳师拼尽全力所封印，其麾下流亡的妖怪们被戾气浸染，失去理智，疯狂的冲入民居、毁坏房舍和田地，做着近乎同归于尽的反扑，巫女与神官们无法抵挡来自高灵能世界妖物们的降维打击，只得由本土神灵们自救，起草了所谓镇压妖物的“灵剑计划”。

　　在每个邪魔乱世的时代，必然会诞生与之相克宝剑，宝剑千年不朽，以伟力吸收并镇压四溢的邪氛，斩除妖魔、受世人赞颂，奇谈的力量与之反哺共生，这便成就了刀剑一系的付丧神。

　　且它们与那些瓶瓶罐罐所成就的付丧神更为不同的是，虽同属末端神位，刀剑付丧神的真灵却有着一半武神的神职，想晋升的话，在使用率上要高出更多，一些不做硬性要求的就业岗位也是按能力随便挑。

　　直到小狐丸见识到了自己命运中的同胞兄弟。

　　那个以一己之力疯狂向下兼容并在俯冲的道路上撒丫子狂奔的男人。

　　在剑庐中被煅烧的经历实在不想回忆，他只是记得，最开始的羁绊始于炉火，作为大地上最不缺少神力的神明稻荷贡献出了自己最疼爱的神侍，幼狐用割麦的镰刀抹了脖子，血肉点燃了炭薪，真灵融入了生铁，是以成就了第一柄真正意义上的封魔之刃。

　　鸦刀是中途被送来的。

　　朝廷封锁了沿途的消息，出动数十匹骏马拉着一路不断滴血的巨型三足鸟的尸体来到了奈良，随行护卫的武士在完成任务后便履行了自杀的命令。

　　传闻中的晴明公重伤不治，已经无法经受住长途奔波的劳碌，便被众人按在家养伤。他们对这三足乌尸首的来历闭口不言，只是不知和稻荷神达成了什么协议，这才将之剥皮取骨、又另取铁矿，与一支雪亮的刀条一并投入了剑庐。

　　但小狐丸知道，他还活着。

　　那样坚定的意志，那样彻骨的恨意，是绝对不会轻易死去的。就算经历千锤万锻也无法消减，愤怒而悲切的真灵被注入了新生的太刀，小狐丸躺在剑庐之中，感受到那乍然沸腾起来的火焰，这样的痛苦对他而言更像是一种破茧成蝶的新生，抛却过往千篇一律的生活，开启生命中新生的意义。

　　他曾经是这样想的，现在也是这样想的那方剑庐对他的意义就如同新生儿的温床，但他却从未想过，这能是他人的地狱。

　　这只三足鸟，肯定死的很不甘愿。

　　当然，这个家伙被送来时身上缠绕着浓重的死气，看上去也和死去没有任何差别了，或许就算不被投入剑庐之中，它也活不过半天。最后这堆雪白的骨头烧到小狐丸几乎忘记了时间，变成了某种亮晶晶的、如同琉璃、却无比坚硬的结晶体，覆盖在了刀条上。

　　他们原本是要被融成一把大太刀的，或许更长。

　　这并非是什么难以理解的事情，强大的妖怪死去留下的尸身，再配上一个对神明绝对忠诚的真灵，能够更好的保护这片土地，没有神会不心动。只是小狐丸不能理解为什么这只鸟妖对这片土地没什么感情，以至于神明都盼着他死掉的地步。

　　明明看上去不像是那种穷凶极恶的家伙，而且听说它从前在妖怪们之中名声也还不错，虽然一直以流浪者著称，却也没做过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被人类收服之后更是收敛到了深居简出的地步，近几年已经很少听闻关于这只鸟妖的传闻了。

　　毕竟在神明之中，一直有着对它不太好的流言……

　　当然了，那个咖位的消息和他小狐没有关系啦！只是疑似渡来人而已，而且又是唐国来的，不管是过去还是现在，从唐国来的人还少吗？他只是觉得，一直追捧着的强大上国送来了繁荣和礼义，也没必要对那边的妖怪这么箭弩拔张的吧，人家根本什么都没做。

　　明明就是对那边来的人类官员一副谄媚的样子，却完全容不下强大的妖怪。

　　根本无法理解。

　　为了忽视这种烫伤的疼痛，真灵状态的小狐丸下意识的控制着自己去思考一些东西，就这么天南海北的想，最后发现他把自己几百年来为数不多的贫瘠经历都回忆了个遍，时间还是打发不完。

　　那个新来的，看上去很有故事的样子呢。

　　“喂，你没事吧？这已经是第……啊，算了，我也忘记这是第几天了。”

　　小狐的刀条未成，现在也只能待在炉子里等铁身融化，而新来的鸟妖不愿意理他，闭着眼睛缩在另一边，不过这样也好，鸟妖不愿意，怨气又这般浓重，两边的铁水便融不到一处去，最后大概还是会成为两振刀，小狐原本就对用别人的身体没有兴趣，在知道对方仍有存活之机后就更不想这么做了。

　　不过这样一来，不就是要成为兄弟了吗？

　　既然刀身未成，这真灵的模样便还是肖似狐狸，而另一只明显是只鸟，虽然有三只脚不太能分清楚品种，但四舍五入也算是禽类了吧……

　　他下意识拍打着尾巴，“你不会是因为我是狐狸才不想理我的吧？”

　　那团真灵依稀看着是个人形的模样，倒是没看见翅膀，听说是在战场上被折断了，只是双手自腕部起已经蜕化成了尖锐的鸟爪，这才能看出几分妖怪的样子。

　　似是感受到了这份专注的观察，鸟妖这才不情不愿的说道，“你好烦。”

　　……性格居然这么烂！

　　“不是性格烂，是没必要对你们这些好而已。”鸦认出了面前这个家伙身上的气息，是本土神明没错了，于是他的语气也变得不善起来，“不是处心积虑的想要杀死我却又找不到理由吗？现在大蛇被封印起来了，又何必再说这样的话。”

　　自己打不过就挑拨敌人和敌人自相残杀，最开始明明只要安稳的在封印里睡过两千年就够了，结果却闹出那样的事情，后来又讲只要能够戴罪立功就可以得到赦免与居住资格，结果到现在也不见影子。

　　这执行力真是烂透了。

　　“我要见大御神。”

　　“喂……你在说什么疯话啊，大御神哪是想见就能见的。”

　　“你不是神明吗？”

　　“我是神侍啦！神侍！”

　　那乌鸦闻言，随即便用一种看低层百姓的同情目光看着它，似乎在表示原来你是因为混的差才跑来当刀。

　　小狐对此不甚在意：“你呢？又为什么想活下来？大妖怪跑来当付丧神可不是什么好选择，这样做还不去转世。”

　　只是当小狐问完这个问题时，原本还硬的像个刺猬一样的鸟妖、一副俊脸上忽然浮现起一抹不太自在的薄红，他显然是故作镇定，却还想凡尔赛一番，半晌才强压下嘴角的笑容，从怀里掏出一个被真灵护的严严实实的银指环。

　　“是我结婚了。”

　　半人半兽的鸟妖虽然还是缠绕着不少的怨气，但经过了炉火的煅烧，这种洗礼已经为他减轻了不少负面的东西，此刻才能更清楚的看清那带着几分腼腆的喜意。

　　是好事啊！

　　小狐来了兴致：“是哪座山上的妖怪？”

　　“是人类啦，人类！”鸦只是给他看了一眼，便把那银环收起来了，剑庐对实物太有破坏性，若是烧化了怕是要心疼死，“原本准备打完仗再结婚的，但是感觉这样说太不吉利了，像是再搞什么阵亡预警一样，所以紧赶慢赶的、赶在攻打大蛇之前定下来了，嘛，虽然没来得及办典礼，但事急从权嘛。”

　　小狐点点头，调侃道：“也是，如果换做是我，刚娶了老婆肯定也舍不得死。”

　　乌鸦被这话闹了个大红脸，这才像转移话题一样说道：“也是这样的原因我才不想去转世，明明蛇都打完了，上面的神还不给个消息，说什么我都是不甘愿的。”

　　不甘愿也不能闹，惹出事来拖家带口搞连坐，这可不能像他一个鸟时那般了，现在不少神明都想着要他的命，但碍于大御神之前的赦免条件不能明面上动手，只能暗地里使绊子，这稻荷神神品还不错，起码是以为他死了才想着捡个便宜，不像别的那些，进个神社都想降个雷劈死他。

　　而且若没这一炉子火，恐怕他真的要直接挂点迈进第四周目了。

　　都到这种时候了，谁会甘心重来啊。

　　知道小狐只是个低层神侍之后，乌鸦身上的敌意简直就和没出现过一样，碍于灵力的需求，他一直以来都与妖怪这个物种有点不太能让人说道的关系，这也是后来等恩人长大之后得去报恩才算从了良，至于后来发展到结婚就更不能摆脱一些灵异事件了。

　　他对没做过恶的妖怪感官真的还行，有时候甚至比一些尸位素餐的人类贵族还要高一些。

　　“啊，说起来，他们这是要铸剑吧，”因为血肉身体都被投进了炉中，又实在离京都太远，乌鸦一直都处于极度缺蓝的状态里：“要被做成寿命悠久的东西了啊，如果成为刀剑的话，那不就根本不能用了嘛……”

　　他家那口子剑术多烂只要有眼就能看见，活了三十多年最大的剑术成果就是能切个西瓜，这要锻把刀还不如融了做套炒勺。

　　两只闲的发毛的真灵在炉子里探讨着到底是做太刀好还是当炒勺香，中途刀匠所的学徒来添了几次柴，这鸟以前不知道是何种身份，却是一点也不畏火，甚至还有几分瞧不上眼，让小狐羡慕不已。

　　炉中的日子很容易让人忘记时间，小狐底子清贵，前身是一等一的白狐，又是泡在信仰里边长大的，随着锻造进度的加快，熔炉中原本坚硬的铁块也变得滚烫柔软，它们不断被取出锻打，然后炉中又被放入新的冷铁，而小狐的身形也逐渐化作了人身，单看那眉眼，竟也和乌鸦有三分相似。

　　只是他生性开朗健谈，又惯会卖乖讨巧，逢人便带三分笑，这气质便是大不相同了。

　　“你不出去？”

　　活动了一下这陌生的手脚，小狐看向角落里的乌鸦，而对方笑着摇摇头，“我这刀需重新融做铁水，倒入模具，是以‘铸剑法’，而非‘锻刀法’，否则才是浪费了。”

　　小狐闻言：“那倒是可惜了，不过我来前听闻外面妖魔正乱，想来他们也等不了这么久，现下这刀匠似乎敲打不动这神铁，我且出去与他对槌，顺便熟悉熟悉这幅身体。”

　　“你想去便去，正巧我的灵力也快用完了，得沉睡恢复一段时间，”鸦说到这里这才又忽然想起来，提醒道：“若我的刀条融化完成，你便跟刀匠说尽量把模具改的直些，剑身要长，锋锐处若是有双开刃更好。”

　　“你还真不客气，算了，怎么看这进度都是我要快一些，就当提前给弟弟备礼了。”

　　“这点便宜想占随你。”

　　说罢，便转头沉睡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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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三鸦也曾有过一段快乐小鸟的美好时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