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综平安京生存手札》吹风姬

70、069

　　细腻的笔锋勾勒出大片的野蔷薇，层层叠叠的花团挤在一起，盛放着占据了纸伞的半边。

　　白乌鸦是个浪漫主义者。

　　繁复的、华丽的、像是在充满阳光的巴洛克金色宫室里，带着柠檬气息的红茶、洁白的鹅毛笔，推开窗子就可以看见远处花园中被修剪精致的白色蔷薇花。

　　那时他刚刚接手了半个大陆的领地，尚未与黑龙决战，也不知未来会出现天女，每天只要坐在办公桌前解决掉一厘米厚的税务报表，再偶尔出去教训一下不服管教的领主们。每次回家，穿过过于巨大的花圃，他也会学着人类那样老老实实的用双脚走过，驻足，试图理解“欣赏”的意义。

　　那是他难得活的像个人的时候。

　　思及此处，白鸟也不禁收敛了戾气，闷着嗓子道：
　　“我很喜欢，谢谢。”

　　即便在异国他乡，能看到一点点熟悉的过往，回忆起曾被阳光照耀过的感觉，就像是冬日里拖着湿哒哒的羽毛、被人用干毛巾擦拭，即便依旧乱糟糟的、手法也很粗暴，却也不得不承认这种雪中送炭一样的行为温暖的想让人落泪。

　　白鸦：别问，问就是想家了、家没了。

　　他又想起爱露贝鲁天气冷，同样是个海岛城邦，家家户户有壁炉、有漂亮的欧式风灯、有巨大的钟楼，有七十米高的松树;赶上极夜时，塞壬一族会在礁石上唱歌，星光、灯光与闪烁的鱼鳞，整个世界都在发光。

　　三日月不知道自己刷好感的行为触发了思乡暴击，还未来得及诧异白鸦难得的好脾气，就见这年轻的白乌鸦似是眼眶一热，把怀里取来的本体刀往他那一扔，头也不回的飞快离开了。

　　哪能当着外人哭呢，丢人！

　　回家把大伞往小阁楼里一放，再钻出来的白色小鸟恨不得找个什么东西蹭它个十遍八遍的，然而家里并没有抱枕，也没有加厚的羽绒被，他又不能去欺负幼鸟。

　　晴明还在案前埋头写论文，这次请病假他做好了充足的准备，绝对不会让保宪有一丝一毫给他甩锅增负的机会，连带着从父亲大人那里拿到了“京都知名享乐景点详解”。

　　冬天必然就要选择温泉旅行了！一月二月是一年里最冷的时候，冻死人都是常有的事，度假待到一月底的时候再回来，刚好赶上工作最忙的时候，忙完工作顺道过年、一切结束之后天气也会暖和起来了。

　　相模(神奈川箱根)！疗养圣地！

　　这次离得远，骑马去！

　　心中有了目标，阴阳师简直下笔如有神，虽然动作依旧优雅、神态淡然自若，但若单看纸张摞起来的速度，那是相当可怖。

　　白乌鸦蹲树根底下哭够了，抹抹眼泪洗了把脸准备和主家核对一下路线图，反正鸟脸看不出来哭没哭，他不嫌丢人。

　　鸦对从京都到神奈川的印象还处于直线几百公里坐车得找长途，但在这个代步靠牛车、着急就骑马的时代肯定行不通，途中的驿站、治安、以及需要绕山等等都是问题，如果运气更不好在路上遭遇片区地震或沿海台风那就更……

　　啊啊啊啊啊啊，小说漫画里那些穿到平安时代的人是怎么过的这么幸福的！！！！

　　我也好想知道这种幸福密码！！！

　　然而，心大的日本人就不这么想。阴阳师的笔锋只是停顿了一瞬，转而轻松道：“karasu不要这么悲观嘛，没准在遇到困难之前我们就都被地震砸死了呢～”

　　“哈？！”

　　不要做出这种反正明天就要死掉了所以今天要好好享受的表情啊喂！

　　“哈哈哈，做什么啊忽然这么激动。”晴明不明所以的笑笑，他手里正在画一张地形图，似是京都的山脉与水利图，“这不是很正常的事情嘛，不过神明保佑，我的运气还是很好的！”

　　由墨线勾勒出来的山川河流只有一个大致的样子，甚至还有许多地区是空白的，碍于日本时不时就来一波的地震台风海啸、以及入山深探会遭遇的危险，关于地理地图的更新实在不太方便。

　　当初迁都选址的京都城，山河映带、四神相应乃是根据“北玄武·北山连峰·贺茂别雷神社”、“东青龙·鸭川·八坂神社”、“南朱雀·巨椋池·城南宫”、以及“西白虎·西山山麓·松尾神社”的地理位置进行的选址，目的便是神化此地、以聚集皇族的王气。而在此前短期存在了十年的奈良平冈京，便是因地理不顺常受水患滋扰，才被抛却了的。

　　也可以看做是一次紧急转移。

　　毕竟再不迁都就要被淹了。

　　在仿照着唐都城建造了京都城后，各种设施随着迁都逐渐在这片土地上兴盛起来，然而对于这些深山老林、亦或是随着地龙翻身做出微小的川流改道，这些细节却是未曾做过调查了。

　　怎么也是百年之前的事情了，不可能没有一点改变，更何况还有个总在移动的天狗山在附近，挪一次破坏一次风水，阴阳寮里已经因此多次训斥过调查人员了。

　　可以说是上下骂声一片，就是拿不出解决的办法。

　　养四神的话，王气不可动，天狗山必然要想办法解决，但如果强行镇压……一只大妖、或是一族的怨气，别说养四神了，这是直接养蛇。

　　也不知道八岐大蛇怎么想的，根本不像是神话上记载的那样没脑子，不吃人也不破坏稻田，反而将自己隐藏在高天上的黑云之后，吸收怨气，再将之散播到正常人身上……

　　听说以前平安京的治安没这么烂来着。

　　而且最近虽然没什么大震，却是小震不断，鸭川的激流也不大稳定，不知道下游的田地又要被冲毁多少，听父亲大人讲，最近凡是靠近下游的职田已经没什么人想要了，收获季连粮税都交不上。

　　风水很重要啊！

　　安倍晴明叹了口气，往下他有点写不下去了，四神之地他就只去过神社，具体的山脉没走过，也进不去，况且按他这体格进去了也大概率出不来，老师那边已经在向上申请多派遣武士和经验丰富的猎人深入探路了，只不过上边那两位外戚大人不太愿意，这件事还有的磨。

　　养四神养四神，怎么也得看看具体环境才能养的出来，况且这还不是一天就能出来的事情，青龙和朱雀已经在蕴养了，玄武和白虎却连影子都没有……

　　脑壳痛。

　　“很难么……”白小鸟跳到他桌子上，小心翼翼的远离了砚台，唯恐踩到墨汁污了论文，“看您忙了很久。”

　　晴明不知道它早先偷着哭过一阵了，还诧异今天白鸦怎么这么听话，主动找人来rua，正好他卡在这里也写不下去，就把白鸟捞怀里有一搭没一搭的给它梳毛。
　　“倒也不是很难，就是情报不够完整，不然还可以做的更好更快。”

　　虽然不是白色的小乌鸦而是受到诅咒的鹦鹉形态，但这个时候的日本鹦鹉也挺新奇的，尤其是那两缕翘起来的冠羽，总让人想起白鸦额前那条卷毛刘海。
　　“这是额前的那一缕吧？”

　　晴明捋了一把翘起来的冠羽，看见它刚压下就又直挺挺的支棱起来了。

　　白鸟无奈的看阴阳师对这种本土从未见过的鸟类——自己，一副燃起浓厚兴趣的样子。但是不管是鹦鹉还是乌鸦，只要是鸟就拒绝不了梳毛的快乐。
　　“冠羽的确是额前那一缕，但大部分头发其实是尾巴。”

　　晴明闻言一愣，疑惑道：“为什么是尾巴？”

　　尾巴不是衣服之类的……啊，等等，karasu原来的衣服是脱落的羽毛织的，所以可以换，那么确实尾巴还好好的长在身上。

　　白鸟歪歪头，豆豆眼里同样写满了疑惑：“这么多多余的羽毛总要找个地方长啊，不长头上还能长哪里，人类又没有尾巴。”
　　“长发是不适合作战的发型，但因为是尾巴所以就不能剪掉了，而身上用来感温的绒毛长成耳羽来保护耳洞，大概就是这样。”

　　耳朵几乎是鸟类通用弱点了，没什么东西保护是不行的，而逆向覆盖式的耳羽既能把正面飞行时的风阻以流线型的方式降低，还能在落水时保护耳洞，为此设计当初原画组花费了不少心思。

　　“嗖得寺内……”对生物学其实不太了解的阴阳师接受了科普，“这么看的话karasu的化形的确和童男他们不一样。”

　　白鸟原地甩了甩翅膀，接话道：“他们的手和翅膀是连接在一起的，而我的四肢更偏向于西方设计的天使类人型，看起来没什么问题，但骨骼的数量是一样的，飞鸟有近七百骨，而人骨大约二百多块，这些多出来的骨骼就组成了手臂什么的……而关于第三足的事情，我记得的不多，无法组成完整的解释。”
　　“总之对妖怪不推荐这种方法，虽然很能提高实力，但一个不小心就长畸形了，不仅要记住每一块骨头所在的位置和大小，还要磨炼出身体记忆，是非常耗费精力又有风险的事情。”

　　这次的回答涉及了专业知识以外的东西，稍微有点深奥。

　　晴明把鸟托在手指上，白鸦配合的把翅膀展给他看，很难想象，这么小一只的生灵身上会有近七百块骨头。但结合半懂不懂的解释，他大致明白了自家这一只在化人方面算是把路走成平原了。

　　karasu一直在追寻“我是什么”的答案，才会无比关注自身一丝一毫的差异和变化，试图从中领会真正的归属。

　　离开了族人和造物主，很辛苦啊。

　　安倍晴明对于这段主仆关系是相当满意的，他是独生子，家里以前也没出过阴阳先生，而贺茂家的和他差着岁数，博雅大人差着身份地位，阴阳寮里的阴阳生们又太菜聊不到一起去。

　　现在就挺好，虽然karasu对阴阳道的东西一知半解的，却也能领会他的用意，而他自己对鸦那一套也不是全都能听懂，但也觉得新奇有趣，猜个八九不离十是没问题。

　　生活嘛，要是能遇到可以请教而不含芥蒂的人，便是极畅快之事了，十成十的合拍那是照镜子，是神明都无法做到的事，而且安倍晴明非常了解自己是个什么样子，好面子、自尊心强、还有点令外人讨厌的随性、不看眼色，老师怕他惹恼了贵人，教他磨磨脾气，结果磨了几年也就这样，干脆连阴阳寮都很少去了。

　　这世间若是有两个晴明，无需争抢姓名也会斗死一个，原因无他，就是太讨厌了。

　　阴阳师不喜欢有人在擅长的领域压他一头的感觉，不相上下也不行。

　　“算了，就写到这里吧，剩下的地方等探索任务完成再看。”

　　相信这些也足够准假了。

　　“然后是去相模的路线安排……嘶，麻了，”晴明正了正身子，这半天写东西搞得人腰疼，腿也坐僵了，“两个多月肯定不够，我们去找玉藻前大舅借东西。”

　　“啊，是那个东西……叫什么胧车的……？”
　　白乌鸦想起来，之前说玉藻前能观测到天上的蛇眼，好像就是站在那个会飞的胧车妖怪上，后来结了婚，这个相当方便的交通工具就弃之不用了。

　　“我们先骑马去琵琶湖，然后走空路去相模，中途在路过的村子做补给。”
　　拜访当地官员太麻烦了，绝对会被拐弯抹角的打听京都政治圈的动向，还不如在百姓家随便补充点粮食就走。

　　白小鸟闻言点点头，“我明白了，那么行程中的补给和护卫问题我会安排好的……呃，留守人员您有安排吗？”

　　“我们出发后妖狐也该到家了，给他和花鸟卷留下留守的消息，然后再把他们带来的东西送去给玉藻前大舅……”没准还能收获一些额外的消息。
　　少年这么想着，开始下意识盘算这次休假能做的事情，自言自语：“把请假换成相模火山调查出行吧，顺便去富岳看一下。”

　　原本贺茂家是没有传授安倍晴明风水学的，然而养四神这种阴阳寮风水大工程不可能避开这些头部学生，加上现有的研究资料，多看史料和地形图，晴明自己也能学会。

　　这人一直聪明的过分。

　　“有空路代步工具就不怕地震了。”相模那边的地震多的吓人也是一点，借这个机会走一走。
　　“呃，对了，karasu你今天好像有点怪？”

　　面对阴阳师充满人道主义关怀的眼神，原本因为一点微妙的思乡之情而涕泪不止的白乌鸦忽然就忘了那是什么感觉了。

　　好、好像现在满脑子都是火山了耶。

　　知识和工作真是太重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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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三明：(送伞)。
鸦哥：想家了……
晴哥：我跟你讲这个风水啊它难就难在……我们这次出去就是……然后去……等等，你一开始为什么情绪好像不太对的样子？
鸦哥：啊，风水，工作……我们路上吃什么我想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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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悄悄改个文名，但是角色都是自己捏的又不太好意思打ta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