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国周大郎》格格的指针

12、亲人

　　由于安全问题，小时候的周山除了逢年过节很少出院门，就算要出去也只能在大人的陪同下。因此，周山常常缠着大人想要出去，而这里面最常领他出去的就是婶婶。婶婶是个很温柔的女子，勤劳质朴，很是疼爱周山。

　　那时候家里的情况还不如现在，一年到头攒的钱很少，只能勉强够吃喝。但婶婶不知怎么的，左省右省，总能省下一些铜子来，每次带着周山出去的时候，都要给周山买一块甜甜的麦芽糖，再买上一两卤肉。

　　周山身体里虽说装着大人的灵魂，但是由于吃的并不是很好，身体对高甜高热量的东西还是很渴望的，因此最喜欢和婶婶一起出去的时候。他现在还能回想起那种幸福感，每次出去站在那口热气腾腾的卤肉锅前，看婶婶拿出几枚铜子买上一小块，摊主割下一小块炖地喷香软糯的卤肉，用油纸包起来，让他慢慢抱着吃。周山举起卤肉要让婶婶也吃，婶婶就在肉上面用牙浅浅的磕一下就还给周山，再也不肯吃了。

　　还有街头摊贩小锅里的麦芽糖，红褐色的汤汁粘稠的在锅中翻出一个个小泡泡，拉出来时粘着金黄金黄的细丝，散发着温暖甜蜜的香气。每次摊贩旁边就会围上一群小孩子蹲着看那只小锅，年幼的周山看着看着就忍不住把手放进了嘴里，然后猛的一回神又赶紧放下去。牵着他的婶婶拿出一枚铜子，卖糖的老伯就会拿个小竹棍在里面一搅又一搅，缠出一大块麦芽糖粘在小竹棍上在一众小孩羡慕的目光中递给周山。见周山吃的香甜，婶婶就会很高兴的抿着嘴笑着牵着周山往家走去。

　　周山真的超级喜欢婶婶，婶婶因为自己没有孩子而常常很忧心，成天喝药，周山就逗她开心。婶婶的身体不太适合孕育孩子，可是无论周山怎么旁敲侧击，叔叔的态度都软化了，但婶婶的态度还是很坚决。后来婶婶怀了孕，周山简直要把自己那点可怜的关于孕妇的知识翻来覆去的榨成汁来叮嘱婶婶，每次婶婶边做着手上的活边看着比自己小腿高一点的周山立在自己腿边喋喋不休的样子，都忍不住一直笑，一度笑的小小周山很是郁闷。

　　一直到了怀孕九个月时，婶婶忽然要生了，请了稳婆和院子里生过孩子的妇女进房了之后，周山不放心悄悄地溜了进去躲在柜子后面。婶婶生的很艰难，稳婆也只是几条胡同里接生接的比较多的妇人罢了。眼见着情况不太好，胎儿出来个头顶又缩回去了，而婶婶已经生得精疲力尽。周父跑去请来了大夫，大夫连屋子也没进，就站在外面问了几句就开了一副方子走了。
　　药还没抓回来婶婶就要不行了，周山闻着鼻尖的血腥气。心急如焚，他脑袋一昏，从柜子后面钻出来，跑到了周母身边拉着喊着让周母去送婶婶去西医院进行剖腹产，又说要让人把下面切出一个口子出来，把一群人唬得不行，等他清醒过来，才发现来帮忙的妇人和稳婆都被他给吓的愣住了。

　　周母把他撵出屋去，稳婆出来喊了周父周叔嘀咕了几句，周父出去领了一个穿的奇奇怪怪的女人回来。那个女人进了产房又叫又跳了一会，就出来说婶婶为了给周叔生一个孩子，正在地府和阎王爷抢命，她现在要耗费法力去帮助她，周山听了之后，出奇愤怒了，婶婶正在里面辛苦挣扎，这个女人还来骗钱。他冲过去大喊，这个人是骗子，让周父周叔送婶婶去洋人开的医院。

　　周父周叔拦住了他，诧异地告诉他，四方城根本就没有洋人开的医院。周山愣愣的被周父抱进了屋里的炕上，过了一会，恍恍惚惚听见外面传来了哭声，又听见有人对神婆说周家大郎估计也中了邪，需要驱一驱。周山打了个寒颤，又惊又惧，不知什么时候烧了起来，昏睡了两三天，再醒来时就没了现世的记忆，变得和平常的小孩没什么两样，对婶婶的记忆早已记不清样子，只在记忆里留下了那一锅热气腾腾的麦芽糖。

　　“等我们忙完事情后，才发现”周叔清了清喉咙“你没以前那么聪明了，变得和其他小孩差不多。我们就不好再和你说这件事。”

　　“那时候我们不是还送你去上了两年学吗？就是不想耽误你，你小的时候老是问学校是什么样的，天天趴在桌子上描黄历，就想着你万一哪天又聪明回来了，要是发现自己不识字肯定很焦心，我们觉得也不能让你长大之后做个睁眼瞎子。”周父说“就是学费太贵了，就上了两年。”

　　周山想起自己去学堂上的两年学，一年学费就要十几个大洋，平常还有其他的费用，两年就把家里的积蓄花的一干二净。自己小时候发现自己不太认得繁体字，很焦心，因为胡同里几乎没有小孩去学堂，自己就拼命地表现自己的好学，想打动周父周母送他去上学。小时候，周父周母从来都是哄哄他就算了，他真的没有想到周父周母这么多年过去了，还记得他当时想要学习的愿望，还为此花了他们负担不起的价钱。

　　周山看着昏黄的灯光下同样含着关心的三张脸，感觉自己拥有这样的亲人真的是太幸运了。他在心里暗暗发誓，一定要让父母过上好的生活。

　　“我是前几天被打了之后，脑子突然变灵光了，以前看过的，听过的东西都记得清清楚楚，学什么东西都很快。以前在学堂里老师教过英文，当时不太会，但现在记得清清楚楚。”周山解释道“现在翻译方面的人才很是缺乏，所以洋行给我开了一个月二百块大洋，但是我没办法和他们解释我是怎么学会的，就给他们说我是在岭南那边来的，在岭南读的书。”

　　周父周母周叔三个人都瞪大了眼睛。一个月二百块大洋，这真是不敢想的啊，周父还以为这一百块大洋是好几个月的薪水呢。

　　见三人都惊喜地望着自己，周山又说“不过我们可能需要搬家”周山看了一眼屋子“这里离洋行太远了，而且如果大家发现我不出去拉车的话，肯定会有很多猜测和风言风语。而且洋行那边可能也会有同事去家里拜访，住在这里很容易被人发现不对的。”

　　周父三人愣住了，看着周山期盼的目光，三人沉默了一会对视一眼，敛去了脸上的喜色。

　　周父叹了口气“大郎，你如今已经是很有出息了，我就放心了，爹老了，爹生你的时候就快三十岁了，你现在也快有孩子了。这几个月爹去干活，总是排不到。爹知道是因为爹太老了，管事们不爱用，可是没有活，一家人又不够吃喝，爹前几天着实是愁的很啊。”周父慈祥的看着周山“你既然有了这样大的出息，爹娘和你叔肯定是支持的。搬家是应该的，但是呢，我和你娘叔就先不去了。”

　　见周山摆出不赞同的神色，周父环顾了一下屋子说“我、你娘、你叔已经在这儿生活了二十多年了，在这里结婚生子，又看着你结婚，我本来以为我一辈子都会生活在这里。你要我现在搬到其他地方，我也舍不得走啊。”周父又看了看周山，说“如今这个世道不好过，要是万一没了那么高的薪水，还可以再回来。”

　　周山沉默了，其实有感情是一方面，怕他之后挣不了这么多钱是另一方面。说到底还是钱不够多，周父周母对这份工作的真实感比较少，感觉不太踏实，所以说不愿意离开这里。

　　他思考了一下说“爹娘，叔，你们已经操劳了那么多年，现在也应该享享福了，住这可以，但是你们不能再去干活了，娘，明天你就去把工辞了吧。在家好好养一养身子。”

　　本来周山想让周父周母好好休息一下，但三人都不同意，周母还是坚持要去帮工，周叔说让周父在家休息，自己拉着黄包车出去。只有周父同意了，还劝周母周叔“大郎已经能挣钱了，这些年干下来，身体确实不中用了，原来是没有条件，赶紧趁现在有条件歇一歇，如果出了啥问题，咱们再顶上去，我还想养养身体看看小孙子呢。”说到小孩子，周父的脸笑的跟朵花似的。

　　最后商量出来的结果是，周母的帮工干满一个月再辞，周叔一天只能拉半天班，吃的上面也不允许再吝啬，好好地食补一下。周山带着金莲搬出去，对外就说周山和金莲找到了一个公馆的工作，包吃包住。

　　商量完之后，周山回了卧室，见金莲点着油灯正在叠手中的衣服，看见他进来就望了过来，问道“相公，要歇下了吗？”

　　周山坐到她身边，说道“先不急，金莲，因为我这份工作，我和爹娘商量了一下，过两天我们两个可能要搬出去住，你觉得怎么样？”

　　金莲倒没有什么想法，只是有点忧虑道“爹娘、叔叔不去吗？我才进门两个月就不伺候公公婆婆搬出去，是不是不太好啊。”

　　周山沉吟了一下，说“爹娘既然已经同意了，肯定不会怪你的。”他看看金莲好像还是有点忐忑，就故意调笑道“好啊，你心疼爹娘，就不心疼我吗？让相公我一个人孤零零的在那，孤独凄凉。”

　　金莲“噗哧”一声笑了出来，横了他一眼，红着脸啐道“没正经的样子。”

　　俩人笑了一会，就熄灯准备歇下了，周山有点小兴奋，睡不着，就开始在脑子里构思自己要写的小说，却感觉金莲翻了一个身，过了一会儿又翻一个，就问“怎么了，睡不着吗？”

　　金莲有点羞涩，说道“今天发生的事太多了，我有点走了困。”

　　周山想了想，灵机一动说“你还记得我要写小说吗？要不我先给你讲一个故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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