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当反派的一天》鹿饮春水

4、4

　　他们来到了教工宿舍大楼前，一楼的墙面被藤条紧紧地缠绕包裹，密不透风。
　　任润和另一个男生估摸了一下大门所在处，打开一桶油，泼了上去。
　　云漾点燃了火，深绿的枝条被烧成了焦黑的枯枝，她抬脚踩上去，将它们踩断，大门的模样逐渐显露。
　　门锁被藤条挤压，已经变形坏掉了，门板也被压得向内凹起。
　　男生猛地一撞，残破的门轻轻松松被撞开。
　　里面同样漆黑一片，手电筒的光减弱，连照亮地面都勉强。
　　他们心里打鼓，不敢轻易进入。
　　枝条断口重新冒出一个嫩嫩的芽尖，一片绿叶以惊人的速度生长。
　　云漾知道他们再徘徊不前的话，机会就会永远与她擦肩而过，便第一个走进门内。
　　任润见罢，也匆忙跟上。
　　剩下的三人不得已，只好紧随其后。
　　当最后一人收回脚时，门外的枝条已经长好，断裂处重新连接起来，又变回那个密不透风的植物墙。
　　连外边微弱的光线也被隔绝在外。
　　一楼大厅的灯似乎坏了，云漾按了几遍开关，庄重华丽的水晶吊灯不见响应。又试了遍其他小灯的开关，也没亮。
　　宽敞的大厅黑得让人发颤。
　　“嗬……”前方突然发出一个声响。男生拿出手机，打开手电筒往声源处一照。半圆形的柜台接待处站着一个满身枯皮的人，他扯出一个僵硬的笑容，宛如树皮般的脸皮裂开，窸窸窣窣地落下。眼眶没有眼球，是一对黑黢黢的大洞，从里面探出的细小枝条拔满脸部，露出的部分长出青苔，只能勉强看出五官。
　　男生的手打着颤，亮光在那人的脸上反复横跳，非常人的脸部更显渗人。
　　他弯下腰，爬上柜台，动作笨拙地爬行。
　　“我知道后门在哪！”禾生暖叫着，转身向右边跑去。其余人努力辨别她的方向，跟上去。
　　行动缓慢的不明生物跟不上他们的速度，在冰冷的地面上不满地嚎叫，声音沙哑破碎，不成曲调，异常难听。
　　拐角处又走来一个怪模怪样的人，只不过这人浑身□□，以枝条为衣，脑袋斜斜地搭在肩上，挪动着怪异的双脚走来。
　　禾生暖及时地收住脚步，转身躲过他伸出的双手。
　　他长而锋利的指甲与她的脸蛋险险擦过。
　　她的脸颊上出现一道血痕，豆大的血珠冒出。她脚下踉跄几步，站立不稳，幸好身后的云漾扶了她一把，才没有摔倒。
　　唯一通路被堵住，他们无法，只能往回跑。
　　“滴滴。”手机发出两声提示音，再振动了一下，关机了。
　　大厅如一只巨大的暗箱，所有的边边角角都被紧密地封上了，没有一丝光线。整个大厅黑得可怕。
　　他们找不到路，就连辨别同伴的方位都极为困难。
　　他们听到了两声相似的嚎叫，那不似常人的嗓音，像是被毁掉了声带，喉咙里塞满黏液，咕噜咕噜地吐不出一句话语，只有忽高忽低的声调。
　　他们相互牵着手跌跌撞撞地往相反方向跑，直到感觉声音的距离拉远时，才能稍微喘口气。
　　但很快，又有一个相同的声音出现了。那些隐藏在暗处的怪物们听到了同伴的叫唤，也纷纷现身，拖拉着声音，此起彼伏的，像是夜出捕食的狼群。
　　他们听着前方的声音，一路倒退，最终推到了一堵墙前。
　　云漾看到他们右边半米远处有一扇门，门框上的安全通道警示牌散发出淡淡的绿色荧光。
　　“这里有楼梯！”禾生暖也看到了微亮的字体，小声喊道。
　　有一只怪物行走速度较快，已行到三米远处，身上的藤条扭动着朝他们抓来。
　　他们推开厚重的木门，闪身进入了门后。
　　任润最后一个进来，背后的藤条刚触到他的后衣领，云漾便眼疾手快地拉着把手，用力把门一关。
　　触手般的枝条被硬生生地夹断，像果冻一样爆出绿色的液体，溅得云漾满脸都是。
　　断掉的一小截掉落在地上，不甘地甩动，扑腾了一会儿，也没了声息。
　　她快速把门反锁上。
　　脸上黏糊糊地感觉很不舒服，云漾皱着眉，用宽大的衣袖细细把脸擦净。
　　“你没事吧？”耳畔传来任润焦急的声音。
　　她含糊地说了声没事，脸上便传来温热的触感。
　　她愣了一瞬，他的手掌覆在面颊上，手指一寸一寸抚过她的肌肤。
　　“我，我刚刚看见有东西溅到你脸上。”他有些羞赧，瞧见她直视自己，眼底充满惊讶，急忙为自己的举动做出解释。
　　声控灯因他们的到来而亮起。
　　她的笑容被洒上一层淡金的光泽，如蜜糖一般，浓香醇厚。
　　他目光幽深，静视了几秒，收回手，转而牵起她的手，拉着她走上楼梯。
　　旁边被无视的三人默默地看着，本想出声打断，却接受到了任润冰冷的眼神后，把到嘴的话吞了回去，三双死鱼眼移向别处。
　　他们轻手轻脚来到二楼。
　　斜对面的一个门户大开着。
　　走道上有鲜红的血迹，血液从敞开的大门里流出来，流到他们脚下。他们顺着还在潺潺流淌的血液看去，有两团黑影在客厅里，轮廓细看像是人的模样。一人平躺在地，一人跪在身旁，弯腰低头，伏在那人的身体上。
　　安静的走道有咀嚼声。
　　他们的脸色刷地白了，明白了当下的处境。
　　云漾感觉自己的衣摆被人拉扯了一下，她侧头看去。禾生暖小巧的脸蛋苍白，一双大眼泛起雾气，眼角挂着摇摇欲坠的泪珠，素日殷红的唇色褪去了颜色，两片唇瓣哆嗦着，上下张合，无声地在说些什么。
　　云漾安抚地朝她笑笑，楼下突然传来的撞门声让她脸色一变。
　　楼下门外聚集的怪物挤做一堆，一前一后地用身体撞击着门板，众多枝条也摆动着，朝木门一下一下地用力打击。
　　蠕动的枝条中突然抽出一个巨大的花苞，黑烂腐朽的花瓣裹着黏腻的液体，像嘴一样张开，花心深处喷出一股脓液，喷在门板上。
　　脓液腐蚀着门板，木门很快就穿了个洞。
　　客厅内跪着的黑影被惊动了，他直起身子，上半身像坏掉的机械一般，咯吱咯吱地转动。他的脑袋徒然向后一仰，脖子以诡异地姿势扭曲，一对发着红光的眼睛对上他们的视线，他大张着嘴，沾满血丝肉沫的嘴被血液染成大红唇。
　　有人发出抽气声。
　　那人的脑袋又缓缓恢复原位，晃晃悠悠地站起身，张开双臂朝他们走来，没走几步，双手化作两条粗壮的触手。
　　任润咬牙，额上冒出冷汗，他们五人只有一把小刀，还是日常用来削苹果的水果刀，刚抬进来的小油桶也不知道丢哪去了，对上这些奇形怪状的生物，他们尚且没有找到对策，只有逃命一条。
　　楼下发出一声巨响，伴随着嘈嘈杂杂地叫声，离他们愈来愈近。应是怪物破门而入了。
　　他紧握掌中软绵的手，心跳剧烈。
　　他突然感到脸上有一丝凉意，他抬手一擦，定睛一看，手指上有墨绿色的液体。头上又被滴上一滴。
　　他抬头往上一看，他们上方的楼梯处，又站着一个怪人。
　　这个怪人与楼下碰见的相似，但也有不同之处，他的身形更为高大，足有三米高，他的头虽被细小的树枝缠着，但脸部与他们之前看到的那些怪物不一样，还保留着原来的模样。这特意设计得较高的楼层，此时反倒显得矮小起来。
　　任润看清了那巨人的长相，瞳孔骤然一缩。
　　“怎么了？”云漾见着他一副震惊的表情，欲要抬头，却眼前一黑。
　　“没事，不要看……”他捂住了她的眼睛，心里的惊愕之情波涛汹涌。
　　那张脸，他认得，云漾更是熟悉。那张脸的主人，曾与云漾形影不离，在校内的几乎任何时候，想要找两人中的其一，只需找另一人即可。
　　他的脑子里闪过零零碎碎的片段，校园内关于两人的传闻数不甚数，甚至颇有闲心的同学在校园论坛上评点十佳情侣时，叹到“郎骑竹马来，绕床弄青梅”，又对此发表了长篇大论的见解与分析。分析为何两人能在拼进年级前十的同时，还能谈情说爱，能在老师们的眼皮底下明目张胆的并肩而坐，老师怒目而视却又无可奈何。
　　他也曾数次看着云漾对那人展露如花的笑颜，而嫉妒得面目扭曲。
　　如今看到那人成了这般模样，云漾指不定有多伤心。
　　任润想着，手捂得更严实了。
　　云漾疑惑，眼睛暂时看不到了，听觉便清晰的放大几倍。那些怪物不论是客厅里的，还是楼下上来的，都已走到跟前。她心里暗暗好笑，都到这关头了，这四人都不急的吗。
　　前后夹击让他们心生绝望，几日前他们还是期考完，拉朋唤友讨论着假期玩乐项目的学生，他们没人会想到自己的人生会因为这场突如其来的遭遇改写。
　　当接到补课通知时，他们也只是嘴上抱怨，准高三学生假期补课这事他们也听学长学姐们说过，在意料之中，没有太多反对情绪。
　　可这注定是一个不同寻常的开端。
　　任润把手伸进口袋，抓出一把小巧的水果刀，盯着一步之遥的怪物，脑中飞速转动，试图寻找对方的弱点。
　　他松手，把云漾向后一退，自己则冲了上去，用刀往怪物的脖颈插去。刀刃没入残破的肉中，被骨头卡住，他放弃了小刀，趁着对方动作变得迟缓的空档，伸出脚将他揣了过去。
　　怪物被揣得往后退了几步，站好后又重新朝他扑过来。
　　在云漾被他放开手的瞬间，一个粗大的枝条从上方袭来，将她的腰肢一卷，整个人被提起。
　　禾生暖惊叫一声，下意识伸手抓住她的脚踝。
　　又一枝条伸来，圈住她的手腕，用力一收，她的手腕便断成了两截。
　　禾生暖握着失去手掌的右手，疼得面目狰狞。
　　两个男生目睹这一幕，双脚打颤，被吓呆似的僵立着。
　　云漾被毫无阻碍地卷了起来。
　　正在与怪物撕缠的任润余光瞥来，也顾不得向他手臂咬过来的大嘴，拼命挣扎着，想要冲上来。
　　云漾在空中看着任润目眦欲裂的表情，听他撕心裂肺地喊着自己的名字，缓缓笑了。
　　她没有表现出一丝面临危机的紧迫感，也没有与死神交战的绝望，她还是像往常一样，在一个悠闲的午后，露出温暖人心的笑容。
　　她向看来的四人摆摆手，平淡地仿佛他们正经历的一切是一场泡沫虚影，做的是一场骇人的梦。唯有她置身事外，就像在校园的道路上碰见熟人，招手示意。
　　枝条将她放在巨人的肩头，几只触手帮她整理好衣服，调整了一下她的姿势，让她坐得舒服一些。
　　她摸了摸巨人光溜溜的脑袋，柔声道：“阿舟，你来得好慢。”
　　巨人表情不变，开心地上下舞动的触手顿住了，像泄了气的气球，耷拉下来。
　　“不过也正是时候。”她奖励似地拍拍他的脑袋。
　　垂下的枝条又翘起一个弧度。
　　“那么……开始。”她看向他们，淡笑着打了一个响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