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烬》西候

9、史学家的骗局 07

　　未加糖的咖啡极为苦涩，黛妮卡抿了一口便放下了。孔昭往杯中丢了许多方糖，捏着勺子在杯中打转。她的脚踝戴着特制的金属环，一旦超出黛妮卡身上的定位一定距离，就会自动发出警报，并在警方和军方的监控系统上自动定位坐标，同时金属环还会释放出超出人体安全电流的电力，足以让人麻痹。
　　“说吧。”黛妮卡说。
　　孔昭喝了一口咖啡，大概还是觉得苦，她又加了糖，然后托着下巴搅拌咖啡，有些心不在焉地说：“中尉，你觉得怎么才能让苦涩的东西变成甜的？”
　　“加糖。”
　　“一股脑地加糖，依然会生出其他的味道，最重要的是‘适度’，所以只能一点一点尝试着往里面加糖，但一定会在尝试的过程中尝到苦味。”
　　“那么麻烦，干嘛不喝茶算了。”黛妮卡有些不耐烦地说。
　　“茶也需要适度，过多则苦，过少无味。”孔昭笑了笑，说：“中尉，你喜欢喝茶吗？”
　　黛妮卡不说话。
　　“我想起来以前去过一个地方，那里盛产茶叶，在不算很大的陆地上，那些如同波浪一般起伏的丘陵，满是碧绿的茶树，春天的时候，人工采摘初芽，整个空气中都浮荡着青茶苦涩的气味。我在那里呆了很久，本地人教我不少与茶有关的事，那会儿觉得无聊的事，现在想来一定是为了我们的相遇而准备，我很乐意给你露一手的。”孔昭说着，同时用期望的目光盯着黛妮卡。
　　“你不是说你是崇拜历史学家的历史系的学生？”黛妮卡挑眉，“在盛产茶叶的地方是做什么，调查茶的历史？”
　　“哈哈，对啊。”孔昭笑了笑说。
　　黛妮卡的耳机中传来卡里的声音，他说道：“中尉，我们根据她描述的条件，找到了三十个类似的行星，我们正在逐步排查。”
　　孔昭喝了一口杯中的咖啡，她晃了晃，问：“现在味道不错，试试？”
　　黛妮卡拒绝了。
　　“中尉，你有什么特别喜欢的东西或者特别的习惯吗？”孔昭问：“我喜欢书，有人问我，如果还有一天就要死了，我要怎么过那一天。我让他把我关进图书馆。”
　　“不错的想法，有什么推荐的书籍吗？”
　　“那个时候不是最合适读神学的书吗，相信自己死后会到一个美好的地方去，或者会进入轮回重新再来，这样子死亡好像还挺值得期待的。”孔昭说。
　　黛妮卡看着她，突然低头笑了一下。
　　“不过我还是希望死了就死了吧，一遍一遍重新开局，也很累。我最讨厌不能存档的游戏，死了又得从新手教程开始，太烦了。书已经可以让人体验很多种人生，不必有轮回这样多余的事。”孔昭抱着手臂，认真思考一下，说：“我还是有一本书推荐，看完那本书以后，我就可以放心地闭上眼睛。”
　　“什么书？”
　　“《虚构》，这本书将几大主义放在一个有限的空间中，让他们根据自己的主张自由发展。最初，他们像亚当和夏娃一样都只有两个人，他们一边构建自己的‘伊甸园’，一边繁衍后代。开始的时候，一切正常，他们甚至不知道在他们认知的边界外其他人的存在，慢慢地，人开始多了起来，社会开始按照设置的社会开始运行起来，有的社会发现电气、有的开始航海、有的开始在演变中没落……总体来说就是社会理论的一个理论对比。”孔昭说。
　　黛妮卡耳机中再度传来卡里的声音，“中尉，查到这本书了，是上个世纪的书，因为造成影响不好，本书在多国处于被封禁状态，而且作者署名是孔昭！”
　　黛妮卡看向孔昭。她对卡里说的话一无所知，喝完杯中的咖啡后，她扭头看向外面，指着对面的商场说：“我们去购物吧，我还是想要一顶假发。”
　　得到耳机对面的允许后，黛妮卡与孔昭一前一后穿过空中的飞桥，到对面去。
　　他们与路上行色匆匆的行人逆行，迎面走来的诸多面孔想要冲着人撞上来。孔昭拉住她的手，带着她像跳舞一样，从人群中间穿过。
　　飞桥两边的无人机嗡嗡的声音被丢到身后，黛妮卡固定头发的发卡被碰掉，金色的头发如阳光泼下来，当人们扭头去追寻那缕金色，抬头只能看到天空中闪烁的飞行器。
　　“中尉，我们查到了孔昭的来历，她是上世纪戴蒙德星有名的社会学家、教育家，同时也是著名的反霸权主义者，她曾领导过抗击合众国的驻戴蒙德星的安全部队……”
　　“中尉，你觉得这顶假发怎么样？超级柔顺，摸着跟我自己的头发一样，说起来你还想没碰过我的头发，你试试……等一下，你等我戴在头上再碰！”
　　卡里的声音和孔昭的声音同时响起来，黛妮卡听哪边也不是。她先没有理会卡里，看着孔昭把红色齐肩的假发戴在头上，她皱皱眉，觉得很不习惯。
　　孔昭看了看镜子，说：“很张扬的颜色，我还没试过这个风格。我的上司是个老古板，看到我身上衣服的颜色超过三种或者不够正经，总要扣我工资。”
　　“你的上司，是谁？”
　　孔昭的手伸过来，黛妮卡吓得头往后一缩，孔昭在她额头上轻轻一弹，她笑着说：“天底下的上司都一个样，我做过很多工作。”
　　她挑了一套衣服，进试衣间换身上的囚服，黛妮卡就坐在外面，盯着试衣间，以防她逃跑。耳机里迟迟没有声音，她坐着感到有些无聊。坐了很久，迟迟不见孔昭从试衣间出来，而警报也没有响起，黛妮卡猛地站起来，她走到试衣间，敲了敲门，问：“孔昭，你在里面吗？”
　　无人回答。
　　“孔昭！”
　　黛妮卡用力推了一下门，没有开，她往后退了几步，助力要撞开门。突然，门就从里面打开，孔昭惊讶地张开双手接住她停不下来的身体，笑嘻嘻地说：“我知道我很漂亮，但还不至于到中尉主动投怀送抱的地步吧？”
　　黛妮卡退了几步，她严肃地问：“你在里面干什么？”
　　“绑带子啊，这身衣服太难穿了。”孔昭转过身脱掉一只袖中，把外套放下，把里面黑色的上衣给黛妮卡看，那件衣服是绑带收腰式的，应该让她折腾了好一会儿。
　　孔昭把外套穿上，她在镜子前转了一圈，那身朋克风格的衣服和她那头红色的假发还是很搭的，就是那张脸怎么看都维和。
　　“中尉，我们去化妆吧。”孔昭想一出是一出。
　　“我们不是来玩的。”
　　孔昭眨巴着眼睛，可怜兮兮地盯着她，奈何黛妮卡不吃这一套。
　　“哼，冷酷无情，接下来我什么都不会再说了。”孔昭在嘴巴上比了一个拉拉链的动作，然后别过头去。
　　“……去。”黛妮卡咬牙切齿地说。
　　“万岁！”孔昭用力抱了她，拽着她直奔化妆区。
　　只是换了一身装扮的孔昭却突然像是返老还童变成青春期的小鬼，要买这个那个，要吃这个那个，娇纵任性。
　　“中尉，你不开心吗？”孔昭舔着冰激凌，看到黛妮卡阴沉的脸，问道：“因为你想了解我，但我却对你拒之千里？那我向你道歉，我绝对是无心的，我绝对愿意将我的心剖开给你看。”
　　黛妮卡忍不住愤怒，说：“那就倒是老老实实回答我的问题！”
　　“你问的所有问题我都有回答啊。”孔昭说。
　　“……”黛妮卡回想一下，她确实都回答了，只是满满的烟雾弹，她决定直接开门见山地，一把拉住孔昭走到人少的地方去，问：“你为什么要在兰斯剧院放炸弹？”
　　孔昭咬下一口冰激凌，冻得牙齿发抖，她仰头把冰激凌吞下去，缓缓地说：“即便人类从地表飞向太空，国家的边界逐渐模糊化，但利益的线条依然清晰可见，争斗仍然没有消失。所有的阶级、政权、社会、意识形态的纠纷，都只是利益冲突披上的外衣。”
　　“帝国和合众国能触犯你什么利益？还是说，你是某一个群体、某一个地区、或者某一个国家推出来的代表？”
　　“都不是，我就是我，我代表自己。”孔昭拨了拨头发，说：“好了，到此为止吧，不要再说下去了，我希望在我最后的时光里，回忆起你的时候，不是冰冷的国家机器的执剑人；让你在我的记忆里，永远是初见时的模样。”
　　“不！”黛妮卡抓住她的肩膀，肃然道：“你一定撒谎了。”
　　孔昭沉默片刻，她释然一笑，说：“不愧是你啊，中尉。好吧，既然被你看穿了，不妨让我告诉你吧，我就是最大的谎言。孔昭这个名字是花了一秒钟随便取的，孔昭指代的这个人是虚构的，关于孔昭的身份是捏造的，性格看心情而定，喜好视情况改变，说的每一句话都是谎言。只有接下来这句话是真话，黛妮卡·斯塔利中尉，我讨厌你，也喜欢你。”
　　孔昭猛地推开她，她头也不回翻过过护栏，从千米高空跳下去。
　　黛妮卡冲到护栏边，她看着变成一个点消失在视线中的人，失声喊：“孔昭！”
　　警报声响彻整个伊妮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