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念臣不相忘》AIFU

3、第 3 章

　　楚修臣下班前见了一个艺人，是被她的经纪人带来的，叫宋诗雨。这个女生年轻的时候是走选秀节目出道的，当时选秀节目还不出名，她唱歌跳舞都没有特点，粉丝基数很小，后来转型做了演员，没什么演技，靠着一张脸越吃越香。

　　楚修臣对自家的艺人并没有什么感觉，他下面养着员工，员工不是吃素的，都很专业。这个宋诗雨也是找了关系从皓月娱乐脱身转到寰宇来的。楚修臣见了一面，觉得还可以就签了合同。

　　至于是什么关系，不重要，他只看结果和收益。

　　郭志是他的特助，下班后将他送到家就走了。

　　楚修臣从来不管员工下班之后去做什么，这是他们的个人隐私，楚修臣不感兴趣。

　　他有一种莫名的疲倦，看着电梯的数字一层一层往上变换。电梯半透明的镜面投射不出他的表情，他站的笔直，也不会找个地方靠一下。

　　他有洁癖，也不会让人看到他脆弱的一面。

　　在别人眼里，像他这样的决策者是没有脆弱的。

　　电梯里也不行，有监控，他有很多竞争对手，他不能垮掉。

　　电梯停稳，他最后整理了一下着装，开门，走出去，从头至尾，他都很完美，在任何除了家以外的地方。

　　可惜，他的家被人闯入了。

　　楚修臣似乎快忘了萧念这个人了，他打开门的那一刻看见了房里的灯光还惊讶了一下，还以为进了贼。

　　虽然虞山公馆的治安很好，但是他更加相信自己出门前检查了一切设备，这是习惯。

　　比起相信别人，他更相信自己。

　　接着他就看见了一个大高个坐在一眼能看到的吧台边上的高脚凳上，两只腿踩在凳面上平衡感极高的蹲在上面，像一只大狗，尤其是那双湿漉漉的眼睛，似乎在控诉他的迟归。

　　值得一提的是，他还穿着自己的衣服，西装裤对他来说有点短，露出纤细的脚踝。从来都将衬衫扣满的在萧念身上却不是这样。

　　前三颗扣子都没扣，露出大片的锁骨，白皙的皮肤在吧台的投射灯的照射下散发出淡淡的红。下摆的最后一颗扣子也没系上，勾勒出纤细的腰身和一截平坦的小腹。

　　听起来是不是很性感。

　　实际上并不是。

　　萧念在看到楚修臣的那一刻，从高脚凳上下来，就像是见到主人的金毛扑上来。光着脚踩在瓷砖上，脚背光滑洁白，上面埋着一条条纵横的青色血管。

　　“修臣哥哥你回来了！”

　　萧念眼睛弯弯的，歪着脑袋，一头小卷毛随着他的动作摇摆。

　　楚修臣看着自己的衣服穿在萧念的身上，眼睛微眯，尤其是看见了那些不知是怎么造成的褶皱。

　　他是不悦的，有人碰了他的所有物。

　　萧念随着楚修臣的目光看过去，有些不好意思地用手去极力磨平：“修臣哥哥，我，我衣服脏了，特别难闻，但是我又不敢上楼拿，就看见有衣服在鞋架上面，然后然后。”他声音越来越小，像是知道了自己的错误，头也低下来，“我洗了澡，就，就穿了。”

　　“很贵吗？”

　　萧念懊恼地看着身上的衣服叹了口气，“我被我哥停了卡，一分钱都没了，饿了一天了，没办法还你的钱。你放心我一定会好好赚钱还你的，你相信我。”

　　萧念这张嘴，一开口就会停不下来。

　　从打工说到自己学什么专业，又说他哥哥有多坏，又转回到还钱的事情。

　　楚修臣看着面前的萧念，一会儿摆摆手，一会儿嘟着嘴用一只脚去踩另一只，就像是个多动症，无奈地脱下外套放在玄关，换了鞋子走进来，从萧念的身边走过去。

　　萧念止住了声音，转身去看萧念走进厨房。

　　不会吧，他演技一向很好，难不成是楚修臣比他大几岁道行比他深？萧念想。

　　但还是不忘保持人设，屁颠屁颠跟上去。

　　“修臣哥哥你是不是嫌我烦了？要不然我还是走吧，可是我不想欠你钱，我也没地方住，我我。”

　　萧念看起来就是一副又要哭了样子，揪着本就不长的衣服，一脸委屈的不敢看楚修臣。

　　楚修臣从冰箱里找出一些蔬菜排骨，面无波澜的看着萧念站在料理台上，还拿着他那双小鹿一般的眼睛偷偷地打量自己。

　　“不是没吃东西吗？”

　　楚修臣扬了扬手中的菜，“一起吧。”

　　萧念眼睛一亮，变脸般露出笑容，露出两颗小虎牙，点缀在嘴唇两侧：“那，那修臣哥哥不嫌弃我了？”

　　楚修臣把排骨放在水里解冻，点了点头，眼睛盯着水中上下浮沉的排骨，就像是他胸膛里面那颗跳动的心脏一般。

　　他不喜欢有人闯进自己的私人圈子，就像是他也不喜欢窥探别人的生活一样。也不知道自己把他留下来是正确还是错误的。可是楚修臣看到萧念的那个样子，他就是个才成年没多久的孩子，还那么稚嫩，跟小芽菜一样，除了长得高之外没有一点成年人的样子。

　　楚修臣心软了。

　　“只能住楼下。”

　　楚修臣补充一句。

　　“好！”

　　萧念疯狂点头，就像是餐厅门口迎客的自动点头小猫咪，鼓着腮帮子盯着楚修臣看，就像是看着自己的倚靠一样。

　　楚修臣没见过这样的表情，能让他觉得自己突然成了一个很被需要的人。哪怕有上千口人等着自己给他们发工资。也有很多人需要榜上楚修臣这个靠山才能在这个圈子大红大紫，因为不红，在这个圈子就是“死”。

　　萧念不一样，他没钱没地方去，连吃饭都成问题，就像是不在这里待下去就会流浪街头一眼。他灵动的像是只活泼的小动物，不动不动的时候安静的看着你，都让你觉得自己就是他在等的人。
　　楚修臣就是这样心软的。

　　有太多人倚靠自己活下去，萧念有萧家作为退路，但那些人没有，可是楚修臣还是看见了萧念。

　　萧念主动帮楚修臣摘菜，他挽起袖子，放小青菜放在流水下冲洗。十只手指就像是专门用来弹钢琴的，指距很宽，指甲修剪的很干净，就像是他给人的感觉。可这几只手指头在笨拙的学习如何摘菜。

　　楚修臣将视线从他身上转移，开始切菜。

　　萧念好不容易把菜摘好了，献宝似的把小青菜递给楚修臣。楚修臣连个眼神也不给的递过去一个盘子，又取出两瓣蒜。

　　“会吗？”会切蒜吗？

　　萧念能说不会吗？就算是不会也要会啊，楚修臣好不容易把他留下来了！

　　萧念茫然地看着手中的两个白白的玩意儿。要说他在国外带了两年了，总该会点厨艺吧。可毕竟还是西餐会的更多一些，萧念对中餐一窍不通，还停留在分清麻婆豆腐是川菜，腌笃鲜是上海菜上面。

　　尤其是这个大蒜，他基本上都买半成品的蒜蓉酱，事实上他不太爱吃这种腥辣的东西，潜移默化，一切刺激性的东西都不太行。

　　楚修臣把砧板和刀让出来，开始焯排骨。哪怕是焯排骨，楚修臣做起来也很认真，盯着一个个两节指头长宽的排骨在沸水中上下翻飞。

　　萧念认命的看着两瓣儿蒜，拿起刀，不知如何下手，下定决定，闭上眼睛往下一砍，发出一声巨响。

　　为什么要闭眼，因为萧念被飞溅的蒜蓉酱弄进过眼睛，结局不是很美好，所以对它有点阴影。
　　萧念犹豫地睁开一只眼，想看看蒜瓣怎么样了，却看见了两瓣蒜飞出去了一瓣，刀也在砧板上留下了一个口子。

　　萧念怯怯地转过去看楚修臣，后者一脸冷漠，手上还拿着一个漏勺，扑面而来的水蒸气遮住了他的半张脸，朦朦胧胧不清楚就像是放了干冰。

　　萧念想说什么，却被口水呛住，开始不断的咳嗽。

　　楚修臣说了句抱歉，打开了油烟机。水汽被油烟机吸进去，将楚修臣完整地展露在萧念面前。可是萧念看不见，他正朝下咳嗽，眼中挤出生理盐水，眼前水蒙蒙的一片。

　　萧念怕楚修臣就此把自己赶出去，断断续续地解释：“我。。。。。。咳咳。。。。。。我不，不怎么咳咳咳，不怎么。。。。。。咳咳做中餐，咳咳咳。”

　　稍微消停了些，就看见楚修臣靠着料理台的台面，取下金边儿眼镜，用眼镜布认真地擦拭掉上面的水雾。

　　他因为近视而失焦的眼睛看着眼镜片，眨也不眨，方便了萧念仔细看他的眼睛。

　　萧念发现，楚修臣的瞳孔眼色是金棕色的，就像是小时候玩过的玻璃球，被水洗过，放到阳光底下晒会发出五颜六色的光，中心有块金棕色的光斑。

　　眼睛是心灵的窗户这句话不符合对楚修臣的描述，如果硬是要加进去，那他的心灵毫无杂质，纯洁的就像是不该出现在这个世界上一样。

　　楚修臣动作很快，擦拭好又把金边儿眼镜戴上了，刚才的光被隐藏了起来，就像是从未出现过一样。

　　他从萧念手里取过刀，对，这倒霉孩子就是咳嗽的时候也把刀攥的紧紧的。

　　“出去等着。”

　　一句话就决定了萧念的去向，他只好收起自己的花架子，默默走出去，坐在吧台能看到厨房那一面，透过透明的玻璃门看着楚修臣。

　　明明两个人都穿着差不多的衣服，但到了不同的人身上感觉就不同。

　　萧念穿着有一种缱绻的慵懒，就是个普通的居家男儿，从梦中醒来在床上滚过的凌乱，还有些露出脖子和锁骨的邪魅感。但他又是很年轻的长相，就是通宵玩电脑的少年，还是很精神地睁着眼睛，眼睛却才失神。

　　而楚修臣，就有一种禁欲的美。衬衫将他的身材展现的淋漓尽致，他肩宽臀窄，下摆收在西装裤里面，就是锁住他美貌的枷锁。可他要是少了这层枷锁，就会变成致命的刀，展露出一点点肌肤都会引起别人的亵渎。

　　萧念想把目光从他身上拔下来，故意去抬头看吧台顶端的投射灯。看的眼皮发麻，他觉得自己有点不对劲，潜意识告诉他不能再看下去了，尤其是那段细腰，居然让他感觉到了性感。

　　其实他中午点过外卖了。

　　他有钱的很，哪怕他哥不养着他也能活很长一段时间，为了让楚修臣可怜他，把自己包装成没人要，惨兮兮的形象。

　　萧念一向很擅长这种事情，一旦惹了他哥不高兴就能卖惨博同情，屡试不爽没想到楚修臣居然同意他住下去了，这样拙劣的演技也就他哥会相信了。

　　可楚修臣同意了。

　　萧念把这归功于楚修臣的好心，而不是自己的演技有所进步，他读的是导演专业。只能导，演不了。

　　在萧念对于楚修臣为数不多的记忆里，楚修臣一向很好心，哪怕他看起来就是拒人千里之外，像朵高山雪莲，昂贵又不可接近，碰一下都会冻掉半根手指头。

　　他们两家住的很近，都在虞城最古老的别墅区，两隔壁，后面便是一座小山包。现在被二次开发，小山包没了。

　　但是在萧念的小时候，他经常跟卢耀星去小山包玩。他们不玩捉迷藏的游戏，太无聊了，他们的游戏更加无聊，抓蚯蚓比长短。

　　那时候萧念还不怕这样黏黏糊糊的细细长长会动的玩意，因为他还太小。

　　小山包上面有一小片树林，萧念下定决心要赢卢耀星，大概是从那时候起他的胜负欲就极强了。
　　他越走越远，是他走过最远的地方，以至于到晚上，天都黑了，他拎着塑料杯子，在小树林里面乱逛，杯子里面有两只又粗又胖的蚯蚓。抓到的时候还在蠕动，现在已经不动了，可能是死了。

　　他慌了，他才五岁，按照国外的法律，这个年纪要是离开监护人，监护人会被告上法庭。屁大点的小孩，走过长到膝盖的草丛，看着越来越黑的四周，终于哭出声来。

　　卢耀星不见了，谁都不见了，只剩下他一个人。

　　哭声在空旷的地方能传很远，现在跟着他被困在树林里面，无助又可怜。除非有白痴愿意在大半夜走进山里头，否则没有人会发现他。

　　草丛里面有小虫子会爬到他身上，也会发出窸窣的声音让他害怕。哭到最后没力气了，他的嗓子都沙哑了，只能静静地站在原地茫然地看着周围。

　　这个时候，有隐隐的光传来，越来越近，他朝着光走去，被石头绊倒，摔的很疼。终于他忍不住又哭了。

　　有人发现他了，他得救了。

　　萧念一把扑进了来的那个人的怀里，就像是找到了倚靠一样，也不管认不认识紧紧抱住。眼泪擦到那人的白衬衫上面，他也没有意识到这很不礼貌。

　　不符合妈妈对他的要求，他现在不礼貌，也不快乐。

　　他很悲伤。

　　“萧念。”

　　那人将他抱起来，让他的小脑袋靠着自己的肩膀上，手环住他的胳膊，轻轻地拍着他的背安慰他：“没事了。我们一起走。”

　　到了那时候，萧念都没放下手中的塑料杯，塑料杯挺脏的，把楚修臣的衬衫弄脏了。但是他没有说，也没有嫌弃。

　　萧念真的很可怜，腿上被草划出红痕，还有一些被叮咬的包，他身上都脏了，哭的全身都是汗。是个人看到都会可怜他，那么小的孩子，是怎么走了这么远的。

　　可他又很乖巧，靠在楚修臣一抽一抽的啜泣，尽量忍住不哭，到了有光的地方认出了楚修臣，轻轻叫他修臣哥哥。

　　后来听萧妈妈说，他们根本没有发现萧念不见了。是卢耀星回家的路上遇到楚修臣，他一个人去找的萧念。

　　可是卢耀星也不知道萧念在哪儿，楚修臣穿过了半座山，找到了萧念，如果换做别人，走不了那么远。

　　塑料杯里早就没有蚯蚓了，大概在萧念摔倒的时候掉了吧，但是没关系了，由于萧念走了那么远，又成了他赢过卢耀星的一点。

　　他完全忽略了自己哭的有多伤心，伤心到让山脚下的楚修臣不敢停下步伐，进了山找萧念。

　　随着与楚修臣重逢之后，萧念想起来的记忆越来越多。

　　原来他那时候抱住楚修臣的熟悉感居然来源于十三年前。

　　昨天，楚修臣因为一个电话，出现在了萧念的身边，被萧念揽在怀里。

　　十三年前，楚修臣因为一个孩子模棱两可的话，跨越了半座山，把一个哭泣的孩子带回了家。
　　其实，萧念被学校退学了，他真的很难过。难过的不敢告诉朋友。

　　他喝了酒，难过堵在他的胸口，像是一块石头。

　　他在打电话的时候有过一丝希冀，有人能听到他心里的哭声，来到他身边把他带走。

　　楚修臣不是他为了打赌想赢去找的“蚯蚓”，是他身边什么都没有的时候，出现的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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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萧念：修臣哥哥好贤惠啊！爱了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