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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二章 奇遇 ...

  •   汉灵帝熹平七年。

      琅琊蝗灾肆虐,百里颗粒无收,偏偏郡里加重了十斗粮税,民不聊生,哀鸿遍野。农民被迫卖儿鬻女,含泪割舍亲生骨肉。

      “都给我跪好了,要是卖不出手你们只有填沟壑的命!”中年男子相貌粗壮,拿着根鞭子四处巡逻,凶狠地骂骂咧咧着。

      他的身边跪着约摸十数位女奴,绑着灰黑色的麻绳,孩童此刻皆是萎靡不振,脸上肮脏的灰尘遮掩了他们与年龄不符合的哀戚面容。

      阿笙跪在队尾,茫然无措地打量着周围。
      母亲在两年前已经去世,爹爹因为家计实在艰难,被迫将她卖给了这个中年人贩。
      她知道爹爹的苦衷,若是强留自己,两个人都要饿死在荒芜的庄稼地里。

      但她更害怕未来的日子,做奴隶莫不是要被主人家呼来喝去肆意打骂,稍有不慎就要被关柴房出去发卖,越想她越觉得恐慌。

      “老于,这十五个女孩子怎么卖啊?”尖利难听的男音突然响起,一个五大三粗的七尺壮汉正不怀好意地打量着她们。
      这人一看就是老于的常客,熟稔地拎起队首一个泥垢满脸的女孩,用衣袖使劲往她脸上擦拭,只见那女孩极为清秀可人,此刻正战战兢兢颤抖着看向壮汉,强忍快要流出的眼泪。

      壮汉满意地放手,对着老于点头道:“这批奴隶倒是不错,卖给锦云楼的王妈妈定能赚得不少,要知道现在灾荒年头,只有那边的生意最好,毕竟有钱有闲的人从来不缺。”

      老于赶紧附和道:“极是极是。既然是老客人了,那就二十铢钱一个吧。”

      “这么贵?西村那边一个绝好的女娃都只卖十五铢钱!”

      “十五就十五,快带了走吧。”老于忙不迭地接过递来的铢钱,凶神恶煞地冲女孩们骂了句:“你们都好好跟着这官人,谁要是敢跑了老子非扒了她的皮不可。”

      要被卖到青楼?阿笙顿时大慌,只觉整颗心也坠落到谷底。
      她虽小却还知道那是个什么地方,良家女子提到那里总是摇头鄙夷,据村口大妈闲时议论说在那里女子都要脱光了衣服服侍人,还要遭贪心的老鸨打骂,那鞭子打下来整个后背都是肿的。

      她才不要过这样非人的日子!
      她的整颗心噔得一下极速下坠,也不知哪来的胆子,竟一把拽住老于的裤头大哭大闹起来:“求求你不要让我走!”

      她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迎着老于吃人的目光害怕地浑身发抖。

      “阿笙,我的女儿呀!”正当瑟瑟之时,她看见爹爹突然跌跌撞撞地跑过来,骨瘦如柴的脸上眼窝深陷,伸出手紧紧地拉住自己,眼神里满是不舍与心疼。

      他掏出怀里的三铢钱颤颤地塞到老于手里,凄厉地哀求他:“把这钱还你,我们宁愿一起饿死,我也实在不忍让自己亲生女儿去那种地方啊。”

      老于毫不留情地一把推开这个面黄肌瘦的中年男子,嫌脏似的拍了拍自己的袖口,叱骂道:“滚开,哪来的穷鬼敢触老子的霉头。”

      爹爹被他猛地一踹,一下子痛苦地摔倒在地上,脆弱得像片大风中凋零的落叶。
      “爹!”阿笙哭喊着连滚带爬,小小的手臂抱住他的肩膀,“爹你怎么样啊!”

      “我没事。”爹爹宽慰着抚了抚她的头,心疼地看着这个可怜的女儿。
      这阿笙三岁时就差点因为高烧死过一次,不料如今还要遭受这样的虐待,一想到这儿,他眼泪更是扑簌簌滚了下来,连声音都在发颤,“是爹不好,让你这么命苦。”

      阿笙正想安慰爹爹,却听到一旁早已不耐烦的老于凶恶地辱骂:“小贱人你敢不走!”
      他凌厉的眼睛快要喷出噬人的火焰来,鼻子里似乎都在冒烟,丝毫不管爹爹的连声哀求,举起手掌就粗暴地往阿笙脸上打去,带起一阵劲风直刮得她脑袋发凉。

      她努力侧着脸试图躲过。可出人意料的是,这巴掌竟没有如预想中那样落在脸上。

      “她跟我走。”
      正当这时,耳边突然传来一阵温和中隐隐透出果决,如二月冰面消融春水初流的好听声音。
      阿笙悄悄抬头,只见一位公子一把将老于的手腕抓住,后者顿时无法动弹,看他装扮又估摸着他非富即贵,老于也不敢发作。

      不过这位公子可真是好看,身上一袭月白锦衣更是勾出他的翩翩风度,仿佛一道光瞬间照亮了眼前的黑暗。
      阿笙糊着一脸的眼泪看得发呆,他就像小时候阿娘教自己念的“彼其之子,美如玉”一样,眉眼俊秀如画,直让人瞧得入了迷。

      只见他从衣袖里取出一块银子,袖中忽而传来一股醉人幽香,沁往人心底里去。
      老于见钱自然眼开,脸上的笑立刻溢得快掉出来,忙不迭地接过银子,指着阿笙笑道:“这丫头叫卞笙,从今以后,她便是公子的人了。”

      公子走到爹爹身边,随即把后者从地上扶起来,谦恭地躬身作礼:“老伯请放心,我必会像待妹妹一样待您的女儿,她跟着我绝不会再受苦。”

      爹爹注视了他好几眼,方才说道:“既然公子真心施救,那我就将女儿托付给您,只希望您能给她口饭吃,让她活下去。”

      公子点头,握紧身旁阿笙的手,牵着她走到了自己的马车前。
      随着车轮辚辚而动,手上仍留有他掌心的温热,不断地沁进心底。

      阿笙望着窗外流过的树与天空,目光追逐那些逝去的风景,她知道,自己将要去一个新的地方,见更多未见过的人。

      **

      “我从来没见过这么好的地方。”
      阿笙打量着四周,她随着公子坐了几天的马车,刚落地就被这里的一切吸引住了。

      这里跟自己那个荒芜破败的家乡完全不同,屋舍俨然,时不时有朗诵诗赋的声音传来,还有琴声隐隐约约送至耳朵,透着一股清雅的气息。

      “这便是颍川,我的家。”公子低头嗅了嗅路边的秋海棠花,似是故友一般。

      他的家可以看出是个地位颇高的大家族,当地人好像都对他很尊敬。在别人的口中阿笙得知他姓荀名彧,是颍川荀氏的高贵公子。

      她终于过上了吃穿不愁的生活,虽是个婢女的身份,荀彧从来没有特意使唤她什么,只有她觉得要投桃报李,做些自己的分内事。

      平日里荀彧就是读书练琴,偶尔与三五风雅好友谈古论今,煮雪沏茶,还会教她写字习文,让她诵读青青子衿悠悠我心的诗。

      他的知识很渊博,懂的东西博古通今,在阿笙看来就跟天上贬下凡的仙人一样。

      “笙是一样传自上古的乐器,你唤这个名字是有什么寓意吗?”荀彧像是突然好奇,问道。

      阿笙把茶盏收拾好边道:“我家其实原来没那么穷的,我爹爹原是有好多亩良田的地主,我娘她也是富足人家出身,吹得一手好笙,就给我取了这个名字。可是后来我爹爹说朝廷那些达官贵人们把我家的田抢了拿去跑马,我娘本就多病,为此气得一病不起去世了,剩下的些微薄田都遇了蝗灾,我家的日子才这么难过。”

      荀彧听了静静地看着她,良久才道:“天下百姓尚在水火之中,我又能做些什么。”

      阿笙正欲问何意,却被他摇手打断:“无事,记着去厨房吃糖心米糕,那是你的最爱。”

      转眼入了春,粉雕玉琢的桃花开得肆意,云雾般得漫开来。

      “家里来客了,快去一瞧呀!”专门管老夫人饮食起居的婢女幽兰兴奋地拍了拍卞笙的肩。

      阿笙打着哈欠揉了揉春困的眼:“来客又不是新鲜事,有什么好看的,还不如让我多睡会儿。”

      幽兰却是一副激动的样子,眼里都要放出光来:“今天来的可是贵客,是中常侍唐大人家的公子和小姐过来拜访咱家小公子呢,最妙的可是那位小姐据传是颍川第一美人,多少人想见也见不着。”

      颍川第一美人?毕竟小孩心性,阿笙的好奇心也被勾了起来,她赶紧把发簪戴戴正,收拾收拾衣裳,和幽兰小跑到庭院。

      “荀公子好雅兴,这么阳春白雪的曲子也不怕曲高和寡。”远远的听见一名年轻男子的声音。

      却听得荀彧一笑:“在下献丑,见笑了。”

      阿笙扒着桃树枝往前面看去,那个男子气度雍容,身边的女孩亦是美貌而知书达理的模样。她穿着藕荷色襦裙,头上戴的莲花步摇发出清脆的声响。

      “这个应该就是唐姑娘唐思,那是她的哥哥唐季。”幽兰小声掩着嘴道。

      那位唐思对着荀彧一笑,脸上的红晕如桃花染开,一双灵动娇俏的眼睛格外动人却不失礼数,声音若泉水叮咚般动听:“适才荀公子弹的平沙小妹亦有些了解,小妹不才,敢借公子的琴相和。”

      见荀彧微笑点头,她纤指微微拨动琴弦,落雁飞过平沙滑过上空的寒凉瑟瑟从指尖流泻而出,似是秋叶飒飒坠往大地的萧萧之感。

      阿笙看得呆了,只觉是九重天才能闻得的曲子,“啪!”正痴迷之间,脚下突然被春雨过后的泥泞扑得一滑,正扯着的树枝骤然齐齐断裂,发出的刺耳声音打断了唐思的弹奏。

      庭前的三人闻声,诧异地回头看到了噪音的始作俑者阿笙。

      幽兰恨铁不成钢地唉了一声,拍了一下阿笙的背,急匆匆跑远了。

      “那个,姑娘弹的仙乐实在太好听了,我,不,奴婢笨手笨脚的,实在不好意思。”阿笙笨拙地想从地上爬起,满手被乌黑的泥垢黏得脏兮兮的。

      在这时,一双手出现在她眼前,握住她的手腕把她轻轻扶了起来。她感激地抬头,看见荀彧脸上仍是温润的笑,似乎并没感到不悦。他取出帕子递给她,“拿着先擦拭,去池子里洗把手吧,换件衣服。”

      唐思站起身来走到卞笙面前,看了她一眼:“公子待婢女倒是极好,这般关切,可小妹觉得多管教管教比较得当。”

      阿笙抬起头,对上唐思的双眼,竟发现了她眼睛里一抹厌恶与居高临下的傲慢。阿笙心下很是不快,欲狠狠剜她一眼又碍于荀彧的颜面不敢太过放肆。

      “我家的婢女在下自会管教,还请唐姑娘和唐公子来水榭一坐。”荀彧开口,拍了拍阿笙的肩,似乎知道了她心中不忿。
      “我很不喜欢那个唐姑娘。”待那两人走后,阿笙闷闷地收拾着桌上的茶盏,“她好像很看不起我。”

      “你若是回瞪她,岂不就是成了和她一样的人?”荀彧放下手中捧着的书卷认真地看着她。“你不是想做一个世家淑女吗?”

      阿笙不满道:“孔老夫子都说以直报怨,如果当淑女那么憋屈我还不如当我的贱民呢。”

      荀彧轻笑,正想说什么又被阿笙打断:“要不你教我弹琴吧,我一定弹得比那个唐姑娘好。”

      他的琴是一把上好的瑶琴,周身的梅花纹错落有致,琴身轻拍空旷悠远,像是自上古传来。好琴配公子,或许也只有在这样的佳公子手下,琴才会焕发自身独有的光彩。

      “这七弦内合五行,外合五音,是为宫商角徵羽。此唤岳山,此曰承露。”他的声音不紧不慢,又极有耐心。

      日复一日下去,本就是聪慧之人,又有些天赋,阿笙学得很快,虽算不上精通音律,但也是像模像样了。

      “你这落指还是有些缺陷。”荀彧听见她弹出变徵的杂音,俯下身倏而握住她的手。

      “食指和无名指要呈半包围状,如此方能产生共鸣。”他轻轻弯过她细长的手指形成弧度,掌心的温度微微发烫,一点点氤氲至心里。

      他的长发拂过阿笙的额头,好看的侧脸像是一块如切如磋的美玉,泛着吸引人的光采。

      这样美好的公子,谁才能配得上呢。

      她呆呆地盯着他入了神,全然忘了自己在干什么。

      “你在听吗?”荀彧发觉到她的走神,伸手揉了揉她的头。阿笙这才回过神来,脸色一下子一下子因为被看破的羞赧而变得微红,用手咳了咳掩饰道:“在啊,我听得可认真了。”

      他也没生气,正想继续讲下去时,小厮跑过来回报:“公子,唐姑娘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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