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王之下[娱乐圈]》照世颜

1、chapter 1

　　“我还年轻，还有很多时间可以等你。”
　　“可我不年轻了，不值得。”
　　“也许不值得，但我愿意。”

　　——摘自电影《追星星的小孩儿》

　　九月的云城，不到八点夜幕已经完全落下。

　　晚饭都没消化的路人还在想去哪儿开启一段灯红酒绿的夜生活，夜市摊已经热火朝天地准备起宵夜的食材。忙碌的老板们甚至没空思考今晚是否会有人来，店里第一位来客又是怎样的人，好像前期的准备工作才是重中之重，至于生意如何，会得到怎样的评价，通通都是其次的。

　　如同那幕电影里，追逐“星星”的小孩儿，始终陶醉在自己的努力中，却从没问过遥不可及的星到底需要什么。

　　或许很多人都明白，现实生活中付出不一定等于收获，但陷入爱河的时候，无论人生还是电影，谁都无法面对自己希望的爱情其实只是自我感动，一旦收获与付出不成正比——

　　就会变成妖魔。

　　回家路上，喻星舟在出租车里闭目养神。新片已经杀青，往后一周都是各种看片会访谈发布会，他很不喜欢这些后续活动，但大多都不能拒绝，下了片场，助理的消息就没停过。刚要关机，蒋楠给他打了个电话，说柏耀的飞机十一点二十分落地，揉了揉太阳穴，喻星舟只是简短回了句知道了。

　　十年太快也太慢，喻星舟眯了眯眼看自己印在车窗上模糊的影子，觉得像沉默在灯火中的鬼魅。还没完成自己定下的目标他就回来了，连喻星舟自己都很难说这一刻究竟是开心还是失落。

　　爬到这个高度是为了有足够的实力接柏耀回来，现在他自己回来了，接下来还要做什么呢？

　　电话挂断，蒋楠摩挲着坚硬的手机抿了抿嘴。这通电话本来是想提醒喻星舟今晚是破镜重圆的好机会，对方一句知道了便没有下文，表达的意思已经很明确了。

　　什么能磨平十年的隔阂？蒋楠回答不了，毕竟作为密友，她同柏耀也有十年没联系，更别说这漫长时光落在曾经的恋人身上。

　　任何东西在时光面前都是不可逆的。

　　日本东京到中国云城的飞机上——
　　“先生，已经到了。”

　　空姐的声音把柏耀从十年前的梦境中拉回来，偌大的机舱里只剩他和这位年轻的空姐两人。

　　他刚刚梦到那年夏天，满脸稚嫩的喻星舟在教学楼下喊他名字，对未来充满期待和幻想，热忱又饱含活力，睁开眼，面前的女孩儿看上去也同那时候的喻星舟差不多年纪，看着她年轻的脸庞，柏耀才觉得自己真是老了。

　　“不好意思，请问您是Eden的主唱Hikari吗？能不能给我签个名，我一直特别喜欢你们这个组合。”年轻空姐兴奋地追上柏耀，听见这个名字，柏耀十分抱歉地拒绝了她的热情，“对不起，谢谢你的喜欢，我已经离开Eden了。”

　　上个月末，在夏日完全结束的最后一天，一代人的记忆也跟着远去的夏天落幕。日本国民偶像组合Eden的中国籍成员Hikari在十周年演唱会上突然发表退脱声明，同时终止与经纪公司S.U的一切合作关系。

　　由于未表明退脱原因，S.U方面也没有任何声明，业内外人士纷纷猜测是不是主唱与团员关系紧张，或者经纪公司压榨艺人等等，各路骂声接踵而来。

　　但无论粉丝如何哭闹阻止，舆论怎样发酵怒骂，Hikari都冷酷得像一块无法被融化的冰，头也不回地消失在日本娱乐圈。

　　柏耀在机场里一处巨大的海报面前停下脚步，画面中的男人成熟了许多，同当年稚气未脱的模样相去甚远。距离他和喻星舟分手已经过去整整十年，当年青涩的俊秀青年，如今已经站在娱乐圈顶端，成为众人追捧的天王巨星，跟落荒而逃的自己简直云泥之别。

　　站在他身后的姑娘们对着喻星舟的巨幅海报尖叫拍照，没有人注意到从神坛坠落的偶像界传奇Hikari正站在她们面前，柏耀压低了帽檐苦笑着往出口走去。

　　蒋楠在普通出口C等柏耀出来，距离飞机落地已经过去了二十分钟，磨磨蹭蹭的柏耀这才混在人群中慢慢出来。

　　“小耀，这里！”蒋楠冲柏耀挥挥手，他抬头看见一个身材高挑的成熟美女正朝自己招手，身边还站着一个褐色短发，麦色皮肤的帅哥。

　　他迟疑了一会儿，最终还是朝两人走了过去，还不等柏耀靠近调侃蒋楠的男朋友，人群中忽然冲出来一个披头散发的女人，朝柏耀身上扔了烂菜叶和臭鸡蛋，蛋液顺着他黑色的帽檐流了下来，路人纷纷驻足看着这个疯狂的女人，有人拿着手机拍，却没有谁站出来为被扔了东西的男人报不平。只听得她歇斯底里地冲柏耀大喊，“你为什么要走！骗子！”

　　蒋楠身边的男人立马反应过来跑上去制住那个疯狂的粉丝，机场安保听见动静赶来把又哭又闹的女人拉走，蒋楠这才从恍惚中惊醒，拉着蒋奕川追上不做任何解释匆匆离开的柏耀。

　　他从情感上能理解粉丝的冲动行为，而且不必也不该解释什么，站在Eden粉丝的角度上，柏耀的行为确实同背叛无二。

　　柏耀坐在蒋楠的车里，把被鸡蛋弄脏的帽子折起来放进箱子，十年间首次相见，早早做好的心理建设因为暴怒粉丝突如其来的举动付之东流，调侃的话也说不出口。狭窄车厢里，尴尬混着浓重的臭鸡蛋味道带着渐深的夜色陷入死一般的沉默。

　　过了很久，蒋楠从后视镜里看了看没有一丝情绪波动的家伙，叹了口气问他，“小耀，如果还能选择，你会离开这里，离开他身边吗？”

　　“楠楠，已经过去十年了，我们能不再提这件事了吗？”

　　柏耀好像很累的样子，靠着车窗半眯了眼睛休憩。机场高速的路灯飞快流逝，在他瞳孔里融化成一道泛白的光线，如同那些从指尖滑落的过去终究只是回忆。蒋楠不再说什么，开着车的蒋奕川作为完全的局外人也插不上话，只能一路无言先回了蒋楠家。

　　蒋奕川从没见过这个男人，职业关系，他忙的连国内艺人都不认识，更别说外国偶像，于是也不好打招呼，进门就直接钻进厨房给两人煮面。

　　柏耀从进门就一直端着个无形的架子，局促地站在客厅里，蒋楠已经毫无形象地光脚缩进沙发，才发现他还拎着少得可怜的行李杵在门口。

　　“站着干嘛，快坐。我记得你好像不吃飞机餐的，我哥已经在煮面了，凑合一口。”蒋楠朝人招了招手，柏耀这才放松精神，坐到旁边的副沙发上。

　　房间里又陷入无尽的沉默。

　　蒋楠知道柏耀是个抹不开面子的人，这种状态下要他先开口说话是绝对不可能的，但脑子里转了半天，也想不到怎样在断了联络十年之后找到合适的话题缓解当下的尴尬氛围。

　　倒是柏耀先把话头挑了起来。他转头看看在厨房里忙碌的高个帅哥，摸摸鼻尖问蒋楠：“里面那个是你哥？以前没听你说过啊，刚刚还以为是你男朋友。”

　　“我亲哥，那时候他忙着念书呢，没机会带来给大家认识。”蒋楠瞥了一眼在厨房里悄无声息煮面的男人背影，又转向柏耀，“对了，你回来的那么着急，有地方住吗？”

　　话说出口，见柏耀眼神黯了黯，蒋楠才反应过来自己怕是又说到他的痛处了。Eden正当红，每个成员身上背着的代言价值不可以亿元计量，柏耀这次不顾一切回国，违约金赔了个底掉，不然也不至于拉下面子告诉蒋楠自己回来的事。

　　住的地方不是没有，柏耀离开中国之后，当年他和喻星舟租的房子，被喻星舟买了下来，现在还时常请人去打扫，房间里的东西什么都没变过，但站在蒋楠的角度实在没办法给他提这个意见。

　　“哎呀，那不说这个，没地方住的话可以跟我哥住，他忙的要命几乎不在家，那么大个房子闲着也是闲着，明天他休息让他带你回去就行。”

　　在厨房里忙活的人听到蒋楠点了他名，伸了个头出来一脸疑惑地看着蒋楠，“啊？哦——”

　　不难看出，这是个妹控。柏耀眨了眨眼睛，看到蒋楠瞪圆了眼睛瞧着蒋奕川，对方马上没有任何反驳意见又缩回厨房煮面去了。

　　等待的时间不长不短，柏耀和蒋楠虽然有一句每一句地聊着天，但尴尬的氛围始终萦绕在两人之间，直到蒋奕川把煮好的面端上桌，无话可讲的局面仍然持续着。

　　如果没有刚刚机场那件事，或许还相对好些，但现在也太尴尬了吧。

　　蒋奕川埋头吃面，视线偷瞄桌子对面的两人，柏耀和蒋楠不讲话，他也没什么好说的，毕竟跟柏耀只是初次见面，但那么要好的朋友之间会有这么尴尬的时刻，确实是蒋奕川没想到的。

　　蒋楠从来不跟自己说有关柏耀的事情，要不是今天跟妹妹一起接人，他压根不知道自家宠爱的小妹当年还有个这么“要好”的朋友。在机场等待的时间，蒋奕川临时抱佛脚恶补了一下有关柏耀的信息，褒贬参半，就算现在正坐在一张桌子上吃面，他也看不出柏耀是个怎样的人。

　　三十八岁，只能说是个保养很好的帅哥。

　　一场过了点的晚饭在悄无声息中结束，蒋楠明天早上还有拍摄，折腾到这个点确实眼睛都睁不开了，两人一走马上倒头睡下。蒋奕川看着大大咧咧的妹妹自顾自进了房间，又瞥了一眼站在门口不知所措的柏耀，只好抓抓头发招呼着人出门，总而言之就先把这位“大明星”安顿下来吧。

　　告诉蒋楠自己回国这件事，已经是柏耀最后的底线，他没理由也没资格再去麻烦十年前的朋友帮自己安排住所，上车没多久，柏耀就低着头开始搜索便宜的酒店，打算过了路口就下车。

　　当初毅然决然离开中国，寻着梦想加入Eden，没想到一切都是过眼云烟，他想做的音乐，想做的团体，被制式化的流量代替，每天唱着旋律简单但洗脑的歌，跳着让人费解但小姑娘很喜欢看的舞，捏着讨喜的人设像个娱乐机器在网络电视上抛头露面，却从来没人知道带来快乐的偶像，内心是如何的煎熬。

　　柏耀也不是没有提出过自己的看法，但公司说，你想做的东西太小众，现在的世界需要爆点和热度，没人会听这样温吞的歌。十年，他努力了十年，失败了十年，又忍受了十年，终于在十周年圆满结束之后，他离开组合，准备寻找自己的真正想做的事。

　　但如何才能补上这荒废的十年时光，柏耀不知道，也没人能告诉他，他甚至都无法回答蒋楠的问题，如果能回到过去，自己没有加入Eden，没有离开喻星舟，现在的柏耀是不是已经完成了最初的梦想，像喻星舟一样，在街道四处挂满巨幅海报？

　　“蒋先生，下个路口就把我放下吧。”

　　开着车的蒋奕川愣了一下，反应过来这个哥哥心中顾虑的事情，腾出手来拍了拍柏耀的肩说：“这附近没有像样的酒店，一个人住很容易出危险，我平常外勤多不怎么着家，多一个人这屋子里也算多份生气，不会麻烦的。”

　　蒋奕川一句话把柏耀憋在心里的顾虑打消，虽然还是觉得给别人添了麻烦，但目前来说，暂住一晚再考虑今后的出路才不会让蒋楠的哥哥难做。

　　一直以来，柏耀都是习惯了权衡周遭关系的存在。从有记忆那天起，他就守着福利院窄窄的天井，很少与周围人交流。夜深人静的时候会跑到路边田里唱着叫不出名字的歌，那是他最舒适的时刻。

　　后来被一对舞蹈家夫妇收养，在音乐会上被发现超凡的音乐天赋后，逐渐敞开心扉接触并学习音乐。可这扇心门并没有开启多久，十五岁养父母发生车祸，柏耀失去了父亲，养母下半身瘫痪，他又变回了那个习惯把事情藏在心里的小孩，所有一切都笼罩在灰蒙蒙的天空下。

　　养母的鼓励给了他很大的勇气，柏耀决定继续在音乐学院进修追寻梦想，可结果……

　　蒋奕川拉开车门的声音打断了柏耀的思绪，还不等柏耀反应，蒋奕川已经拉着他的行李上电梯了。这时候他才有空打量一下这位一直被蒋楠藏在“暗处”的哥哥：个子很高，应该有一米八五以上，皮肤是健康的麦色，头发偏褐，看起来身体很好。

　　蒋楠一直强调哥哥不怎么在家，看样子应该不是圈里人，也不知道是做什么工作的——

　　蒋奕川回过头去，柏耀还站在原地发呆不知道蹙着眉在想什么。这位哥哥还真是容易胡思乱想的人，没办法，刑警的原则，对方不主动就得自己主动，于是蒋奕川走到柏耀面前把家门钥匙递了过去说：“这是我家的钥匙，暂且安心住下，我成天跑案子不着家，基本啊就你一个人住，不用跟我客气什么，楠楠的朋友就是我的兄弟。”

　　“哦对了，好像都没正式介绍过，我叫蒋奕川，蒋楠的亲哥哥，云城公安局刑警大队队长。”

　　柏耀握着那把钥匙抬起头同他对视，和蒋楠长得一点都不像，瞳孔颜色偏淡，右侧断眉，看上去很年轻。盯着看了会儿才觉得不太礼貌，赶紧同对方握了握手报以礼貌性的微笑。

　　初次见面的两人都有些拘谨，不过柏耀可以感觉到蒋奕川是个热情到恰到好处的人，托他的福，回国的第一夜，柏耀不至于彻夜难眠。

　　凌晨四点，经过漫长旅途回国的男人终于抱着枕头，在不熟悉的人家里，像失去安全感的猫咪蜷缩着身子睡着了。

　　明天还是先去看看母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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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天王之下全文重新修改啦——
唉，隔了好长时间才稍微有点空修一修，之前剧情推进的太过仓促，很多地方比较混乱，这次大修把结构重新调整了一下，然后修改了前两本里各位读者提到的问题，希望新书更加流畅一下。
感谢观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