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瞪你咋地？》一口老井

3、chapter 3

　　“来了啊。”
　　巷子里，垃圾堆臭气熏天，剩菜汁水流得满地都是。
　　“嗯嗯。”陈宜乐捏着鼻子，点点头，专注地看着正在挤鼻子弄眼做准备运动的邵杨。
　　他们决定回到之前碰见的，王亮惨遭毒手的小巷里，理由是陈宜乐可以触景生情。
　　邵杨呼了一口气，紧紧闭上眼，横眉一竖，眼睛一瞪，充满杀意地看向陈宜乐——
　　“……”
　　“怎么样？”邵杨僵着脸，冷冷问道。
　　陈宜乐唔了一声，脸上依旧是风平浪静，半晌才开口：“好像没什么感觉。”
　　“……”
　　邵杨泄气的松垮下脸，摸了一根烟点着，缓缓吸了一口，忽然想起来什么似的，一开口就从口中飘出白烟：“我那时候看你也没有表情啊？”
　　“我眼睛睁大了点。”
　　邵杨忽然有点后悔自己轻易答应了陈宜乐做这件傻事。
　　他摁了摁发酸的眼皮，看向天上黄黄的火烧云，陈宜乐就沉默地站在一旁，不知道在想什么。
　　二人一时无话，邵杨觉得有些无聊，三两下把烟吸尽，在墙上按灭烟头，掷进垃圾桶里。他直起身，走到陈宜乐身后拍拍他的背。
　　“！”
　　一句走了还没说出口，陈宜乐身体竟是猛然一抖，嘴里发出痛苦的吸气声。
　　“怎么了？”邵杨僵着脸，手进也不是退也不是的顿在空中，心想也没这么大力啊，这么娇气的吗？
　　陈宜乐不吭声，顺了两口气。
　　半晌只见他摇摇头，伸手拉拉校服后摆，说了声“没事”。
　　接着陈宜乐迈步，走过去弯腰要拿起放在地面报纸上的书包。
　　邵杨脑子里飞快一转，像是想到了什么。
　　他大步上前走到陈宜乐身后，一只手摁住陈宜乐抓着书包正要往背上甩的手，蹙着眉伸出另一只手捏住陈宜乐的衣摆，一下掀开了他的校服。
　　——白皙瘦削的脊背上赫然是一片淤青，肿起一大块，看起来有些吓人。
　　陈宜乐只觉得背部猛然一凉，半晌才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他没想到邵杨会如此直接，一时僵住。
　　但紧接着下一秒陈宜乐就往前迈了一步，衣摆在邵杨手里滑下。
　　“怎么回事？”邵杨垂下手，松开陈宜乐的手腕。
　　陈宜乐整了整校服后摆，邵杨这才注意到白色的校服上有几个浅浅的鞋印，被人为擦过。
　　陈宜乐低着眼说：“没事。”
　　邵杨眯起眼，看着陈宜乐根根分明的睫毛毫无波澜，沉默。
　　少顷，邵杨对天发了个白眼，拿过陈宜乐手上的书包搭在自己背上，往前走了几步催促道：“走了。”
　　邵杨是坚决不会管别人的闲事的，更何况是对方都不想让自己管。

　　“好我们来对一下月考的答案……ABCDB CDBAA BA，有什么问题？”数学老师看着台下的学生一个个埋头对着手机苦干，座位间还空着好几个不见人的。
　　但他已经习以为常了，走过场似的问了问，接着说：“好没什么问题了啊，那我们来对填空题……噢下课了，下课吧。”
　　不用他宣布下课，铃声响起一瞬间下面的学生就跟睡醒了一样，春芽冒头般抬起头三三两两交谈起身。
　　陈宜乐依旧踩着点背好书包起身，他四下扫了一眼，伍江他们今天翘课了，不过这也是常态，一般他们会从门口堵他……
　　陈宜乐绕过大半个教室走到前门，低着头匆匆往后门的方向一扫，果然看到了大摇大摆的伍江正有说有笑从拐角处走出来。
　　他加快脚步，避瘟神一般溜进了楼梯间。
　　楼梯间没有人，他是出来教室的第一个人。他的脚步声在楼梯间隐约回荡。
　　——“你这招好，宜乐。”
　　幽幽的声音在身后响起，陈宜乐肩膀一抖，吓了一跳，回头就是李力四周转着眼珠子，畏畏缩缩地跟着他。
　　“……”陈宜乐没吭声，继续走着自己的。
　　他其实从没有跟李力说过话，李力估计是把他当个可怜虫同类来亲近了。
　　他在校门口和李力分开，轻车熟路走向黑网吧。
　　一路上都是梧县特有的混乱风光。

　　陈宜乐穿过隔街对骂的两个老人，感觉自己脸上毫无阻拦地溅上了唾沫星子。他又穿过水泥路上乌黑黑的大洞，这洞从他来这第一天就有了，陈伟峰的车胎还陷进去过，抬了好久的车才弄出来。他还穿过两个问他书包里的书卖不卖的收破烂阿姨阿叔，他摇头婉拒就匆匆走开。
　　“怎么还来？”邵杨仍旧是叼着烟，看着……噢，今天没有在玩消消乐，在看电影。
　　陈宜乐歪了歪头表示疑惑。接着扫码付款放书包。
　　“不是瞪了你吗？”邵杨不耐地啧了一声，“你不是没感觉吗？”
　　陈宜乐点点头，不急不慢开口说：“我等你再打人的时候可能会有感觉。”
　　邵杨扬起眉毛呵了一声，像听到了自大的玩笑一般，说：“你敢看？上次你看到王亮那样不怕？”
　　陈宜乐应对自如：“我说了，我不会感觉到害怕，恐惧。”
　　邵杨做了个噢的口型，若有所思点点头。转过头看他的电影去了。
　　陈宜乐在一旁呆站了一会，观察了一会网吧里的人，大多数眼下带着乌黑的圈，向前伸着脖子像个年暮的乌龟，旁边还放着一碗吃剩的泡面。
　　“那几个人天天都在这里吗？”
　　“啊？嗯。”
　　“他们有睡觉吗？”
　　“有啊，一会你走了他们就差不多该趴一会了。”邵杨看着屏幕上女主泫然若泣苦苦挽留男主，漫不经心道。
　　“不回家么？”
　　“家？”邵杨一晒，像听到了什么好笑的事，“这里的人没几个有家的。”
　　陈宜乐眨了眨眼。
　　“都不是好东西。”邵杨懒懒说：“谁也不搭理谁，没抢爹娘的钱不错了，还回家呢。哎你这种娇生惯养的小宝贝肯定是不懂的。”
　　“你怎么知道我娇生惯养了？”陈宜乐说。
　　邵杨转头把陈宜乐从上到下仔细打量了一眼，说：“气质。你看起来就和这里的人不一样。没染头纹身抽烟喝酒打架，白白净净的，一看就是用钱堆出来的。”
　　陈宜乐低头看看自己，点点头，又问：“那你呢？”
　　“？”
　　“你是这里的人吗？”
　　“……”邵杨抿着嘴沉默了一秒，斜睨他一眼说：“关你屁事。”
　　陈宜乐又点点头，自顾自的说：“我觉得你不是这里的人。你不一样。”
　　“哟嚯。”邵杨直起身子，好笑道：“哪不一样？是不是特别帅？”
　　陈宜乐转过身也仔细地把邵杨打量一圈，复而点头，说是。
　　邵杨一噎，用看傻子一样的眼神剜了他一眼，摁灭吸尽的烟卷，看回显示屏。
　　“你不累么？”
　　“嗯？”陈宜乐看向邵杨。
　　“杵在那当门神，不知道的以为我体罚小学生呢。”
　　“我是高中生，梧县中学高二了。”陈宜乐纠正完，又说：“累，但不想让你看轻我。”
　　邵杨没抽烟，手指有点没处放一般轻轻敲着桌面，闻言颇感意外，“还挺有骨气。”
　　陈宜乐点点头赞同。
　　邵杨翻了个白眼，懒散道：“你坐吧，你这一条杵着看的我心烦。”
　　“谢谢。”陈宜乐拿过一张凳子坐下。
　　今天也没什么收获，网吧里的人乖的很。陈宜乐看看手机的时间，起身告辞。
　　邵杨随意摆摆手让他麻溜滚蛋。
　　半晌邵杨发现余光里的那条白色还没滚蛋，他转眼看去，只见到陈宜乐打开了铁门，光从外面丝丝缕缕照进来，他没动，而是背对着他，偏着头看着一个方向。邵杨看去，马路对面几个脑袋五颜六色的杀马特大摇大摆向这边走来。
　　他一下会意，看看陈宜乐在灰败背景中一身白净显得格外鲜明，随口问道：“进来坐会？”
　　没想到陈宜乐脑袋摇了摇，低声说了一句“不用了，已经看到我了。”，接着就向外踏出，反手把门关上了。
　　外面扑进来的热浪戛然而止，邵杨看着前面黑乎乎的铁门缓缓眨了两下眼睛，嗤笑一声，又悠闲地转头看电影去了。

　　这边的陈宜乐发出了一声闷哼。
　　他一手抵在墙上，背上原本就隐隐发痛的淤青又被猛踹了一脚，火辣辣的针刺感硬生生扎在背上。
　　“还想躲我？”伍江放下腿冷笑一声，把面前刚从陈宜乐身上扯下来的书包一脚踢开，走上前一把抓住陈宜乐后脑勺的头发，“这片地儿就那么大，你躲哪去？”
　　陈宜乐脑袋被迫后仰着，他转转眼珠看了一眼面容狰狞的伍江，又低下眼。
　　“哟——无视我？”伍江又使劲把陈宜乐脑袋往后拽，迫使他的眼睛看着自己。身后的小弟怂恿道：“伍哥，这吊毛太嚣张了，做一顿？”
　　“听见没？”伍江抬起带着杀马特骷髅戒指的手往陈宜乐平静的脸上拍两拍，“人家都说你嚣张了，你今儿要么给钱，要么给我俩松松骨。”
　　伍江得意地等待自己想象中的那个回答，没想到陈宜乐淡淡说了句“我没钱。”
　　陈宜乐知道再不停止这种行为只会让伍江更加猖狂，要么就直接让他打一顿让他知道自己不会给钱。
　　“操——？”伍江没想到陈宜乐竟然不怕，给身后小弟递了个眼色，小弟会意赶紧摩拳擦掌，“那你自己选的，可别怪伍哥。”
　　陈宜乐头发一松，脑袋又低垂回胸前。他心下暗叹，接着闭上了眼。他能听到伍江退开，那个小弟跳了几下助跑的脚步声。
　　“哒哒哒——”要来了。
　　陈宜乐做好了足够的心理准备，等待迎接这一脚。
　　——“啊！”
　　脚步声倏然停了下来，惨叫声不是自己的，身上也没有传来应有的痛感。
　　陈宜乐有些疑惑，慢慢睁开眼。
　　只见杀马特小弟一头撞到他旁边的墙上，弯着腰一手摸着自己屁股，咬牙愤怒回头：“谁他妈的——”
　　“邵、邵哥。”
　　伍江站在一旁，观看到邵杨鬼魅一般从拐角晃出来踩着拖鞋一脚蹬在自己小弟屁股上的过程，心下一下发紧。
　　“别他妈在我门口发疯，赶紧给老子滚。”邵杨没看正捂着屁股咦咦呜呜叫的小弟，身子朝着伍江，低着眼抬手把嘴里的烟夹在手上，吐了一口白烟出来。
　　“不好意思啊邵哥，我们这就走。”伍江给皱巴着脸的小弟凶狠使了个眼色，小弟忍着痛起身要把陈宜乐扯走。
　　——“他不能走。”
　　邵杨对陈宜乐扬了扬头。
　　“这……邵哥认识他？”伍江狐疑的看了看陈宜乐。
　　“不认识，”邵杨看了看陈宜乐，他依旧低着头，好像发生的对话都不关他事一样，“欠着网费没给我。”
　　伍江一听，咧开嘴笑：“那巧了，这人也正好欠着我钱呢——”
　　“滚不滚？”邵杨直截了当。
　　“……”伍江一噎，见邵杨拧着眉头把烟又叼回嘴里，甩着花臂朝他走了两步。一阵凉意泛上他心里，赶紧说：“我们这就走，这就走。”
　　伍江急促的脚步哒哒哒踉跄回响在小巷里渐渐远去，直到声音消失，陈宜乐才弯腰捡起自己灰扑扑的书包。
　　“……谢谢。”陈宜乐说。
　　邵杨一脸散漫，潇洒的转身，大度地摆摆手，正想说不用谢。
　　——“不过我本来是打算让他们打一顿了事的，今天这样他们以后还得找我麻烦。”陈宜乐背上书包慢慢跟在邵杨身后幽幽开口。
　　“……”
　　邵杨心里狂骂脏话，难得他好心发了善心，竟然还被嫌弃了？——真他妈良心喂了狗了！
　　邵杨走在前面，陈宜乐见不到他阴晴不定的表情，只听见邵杨淡然开口：“我看见小屁孩闹事就烦，小打小闹踹两下背就把自己当□□大哥了。”
　　陈宜乐没吭声，两手抓着书包带子，见邵杨头也不回的进了网吧，摸了摸自己发热发痛的后背，转身便往自己家方向走去了。
　　陈宜乐回家吃完饭就回房间学习了。
　　学校没布置作业，估计也知道不会有人做，上课质量也很差，陈宜乐只能自己回家自学，并且在网上订了一些试卷练习册来做。小地方快递点特别远，只能寄到陈伟峰公司让陈伟峰带回来。
　　他打开书包，书包在他回家前已经用湿纸巾擦干净了，他从里面把学校的教科书拿出来。他不知怎么有些怔愣，把不用的书也拿了出来，堆在桌面上。
　　陈宜乐拉开椅子坐下，托着腮翻开书看了会，右手拿着笔在书上点着。
　　许久书页都停留在那一面，陈宜乐闭了闭眼，微微吐了一口气，放下笔走出房门。
　　陈宜乐摸进书房里，从陈伟峰的办公桌抽屉里随手挑了一样东西放进裤兜。
　　——“乐乐？”
　　陈伟峰抓着毛巾擦着短短的头发，俨然是刚洗完澡回书房办公的，“怎么了？”
　　陈宜乐瘫着脸，一手把抽屉推进去，平稳说：“我过来拿张白纸，做大纲。”他又打开下面的抽屉，拿出了一张洁白的A4纸。
　　陈伟峰心下不疑有他，点点头走过来，说：“我上学时也喜欢做大纲，特别是生物，把一个一个点完整归纳整理出来特别爽，不过爽归爽，我就光记着学生物了。”他沉痛的摇摇头，“要是多花点时间在物理化学上我就不会只能在制药公司当员工了。”
　　陈宜乐没说话。
　　“哎不过，要不是这样我就遇不上你妈了。”陈伟峰一笑，“你妈成绩可比我好多了！能在我们公司研发药物的都是牛人！我这样的算攀高枝了。”
　　“所以乐乐啊……你一定要努力学习知道吗？不要像爸爸一样，学习吊儿郎当的，现在才只能窝窝囊囊被调来这里，还要让你妈多方游说带着你过来陪我。”他沉重的低下头。
　　“不说这么难过的，乐乐呀爸爸把自己多年总结的学习经验传授给你，你过来坐下——哎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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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文笔不好，写个乐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