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明前夜[刑侦]》黑色的池

19、第十九章

　　日记三则：

　　“他今天没来。”

　　“底下是繁华的夜色，远处的灯红酒绿犹如深渊一般，无声无息地吞噬了城区。形形色色的人从楼下经过，或勾肩搭背，或耳鬓厮磨。”

　　“我习惯性地坐在天台上，跨过那早已破败，咯吱咯吱响的栏杆，两条腿自由地在空中摇摆，风灌入我的耳膜，呼啸半分后离去，不带留恋。”

　　“我倚靠这城中唯一的老街区，而它也终将坍塌。”

　　“所以，他为什么不来？”

　　*

　　先一步比你遇见了几千几万个你而已——这句话在别人看来十分大言不惭，但是在别致口中说起来又没有违和感。

　　尤其是在那一张写着异常自信的脸上。

　　周婧后面陆陆续续跟进来一些人，路局也随后就到，带着他标志性的保温杯。

　　包厢瞬间坐满了人，一接二二接三的攀谈起来。

　　余是恭侧过脸，用只有两人能够听到的音量轻声说：“怎么敢的啊。”

　　“你们做心理学的说话也这么不严谨吗？”

　　别致穿着一件简单的深色卫衣，包厢略带昏黄的灯光暧昧的照在他的脸庞，还能看到他深邃的锁骨窝。他的瞳色较浅，杏仁眼弯弯地向上，跟人交流的时候会全神贯注地看着对方，好像这双眼里平白无故地掺了许多情。

　　别致灌下了一杯酒，面不改色：“这是我严谨评估后得出的答案。”

　　但是看他神色，似乎还是保守估计。

　　现在暂时没人来找他俩，酒局逐渐走向了末尾。路局端着那鸡蛋大的茶杯一路穿梭在人群里，酒没喝上，茶倒是灌下了一壶。闻张傻兮兮地捧着高脚杯，脸喝的红彤彤，正认真地听着领导画大饼。周婧孕妇，沾不得一点酒味，和小蓓两人姐妹好似的撺掇别人喝。童圳和倪伯伦就比较惨了，端着杯子苦哈哈地喝下了一瓶红的。

　　而整场下来，余是恭坐在位子上神仙似的岿然不动。谁也不劝，也没人敢劝。一小杯白开水就放在桌上，谁经过了都自觉地绕道离开。

　　鬼使神差的，别致想起了第一天报道时候，闻张那句“队长是小鸡胃”。

　　可见这传闻是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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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别致左手虚虚握住杯身，透明的玻璃杯里红酒见了底。他起身去了洗手间，灯光昏黄，连带着镜中人都看起来醉了几分。

　　他猛地发现他很享受现在自己的状态。

　　周围所有的人、物和事都在相对变慢。

　　他可以静静地观察一个人，而不用说为什么。

　　他甚至还可以闭上眼，任酒精带来的微醺密密麻麻地爬过神经，大脑肆意地放空游荡。

　　这会儿他有点明白了那些小酌一口的人都什么感觉了。

　　别致慢条斯理地洗着手，瞥见身后隔间出来了一个人，洗手间原本就有的那股淡淡的烟味随着门开瞬间覆盖了这整个隔间。
　　但奇怪的是，空气里还混杂着若有若无的草莓味，闻着甜腻而不廉价。

　　余是恭夹着电话，右手随意地拧灭了烟头，对着电话那头低低地应了一声知道了。他仿佛没看到别致般径直走过，平日里扣到最顶端纽扣的衬衫居然开了两个，露出锁骨。

　　别致借着酒劲和灯光认真打量了一圈余是恭，最后停在了他湿漉漉的双手上。

　　那双手长得很漂亮，五指纤长但是看着有劲。指骨十分突出，衬衫袖口端端正正地折在小臂处，腕骨的形态也比一般人周正。一小块显眼的疤盘踞在上方，惹人注目。

　　别致默下脸：“烟头？”

　　“看形状和常理推测应该是烟头一类。”别致自问自答，“时间挺久远了，这个疤看上去也挺旧。队长，你戒香烟应该快要有一年了吧？”

　　别致忍住了想上手摸一摸它的心情，其实他还很想问为什么会选择草莓味的电子烟，为什么平时穿纽扣非要全扣上之类无关紧要的问题。

　　“教授。”余是恭眯起眼，打断话：“你猜错了。”

　　“……什么？”别致怔愣片刻，迅速收回奇怪的心思：“猜错了也很正常，人无完人，如果不是烟……”

　　“谁和你说我戒烟了？”余是恭神情不喜，短促地笑了一声：“瞧不起电子烟？”

　　“……倒也不是。”

　　“死者身份查出来了。”余是恭整理整理袖口，冷不丁开口道：“姚宿，男，二十六岁，从事酒吧服务员工作。”

　　“酒吧？”

　　“对。”余是恭透过镜子盯着别致的眼睛，“你猜猜是什么酒吧？”

　　“你都这么问我了，我就只能确定是同□□。”别致抖抖手上的水，脑袋后知后觉有点沉，“但如果真是这样，那就好办了。这类特定的群体范围和活动，缩小目标也相对简单。”

　　余是恭：“教授看起来很了解。”

　　别致：“接触过，了解倒谈不上。”

　　大学在外就读的时候，同班有个叫伊文的男生给他递过一封情书，邀请他来参加今晚的boy\'s party，并想让别致成为自己的舞伴。

　　伊文留着一头黑色长卷发，有一双漂亮的蓝色眼睛，在阳光下就好像跌进了波光粼粼的湖面。这位德国男孩丝毫不介意自己的性取向，并且明确表示自己就是喜欢亚洲男孩。

　　当时很不凑巧的是，专业导师带的那一队学生里，就别致一位来自亚洲。

　　后面的回忆就颇有点头疼了。伊文骨子里原本就风情且浪漫，每天对着别致嘘寒问暖，朝九晚五地送上精致的小礼物。别致不堪其扰，通过导师调和才跟伊文说清楚自己并不喜欢男生。

　　自那天之后，倒是过了几天清静日子，他以为伊文想清楚了，没想到过几天伊文又找到了他，问他是现在不喜欢男生还是未来不喜欢。

　　全阶梯大教室的人都围在他们身边，讲台上的老师也停下了讲课。

　　别致记得很清楚，伊文立在他身侧，用蹩脚的中文问了一次又一次。

　　“是现在不喜欢还是未来不喜欢？”

　　“既然不喜欢，为什么你的画册里都是那个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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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哎。

　　别致在心里叹口气。

　　“姚宿的关系很简单。paradise里除却吧台，每位服务员都有固定的服务对象。”余是恭缓缓道：“洪真捷，领英集团洪肃的小儿子。蒋宇飞，lost画廊的老板。杭天，一名中学老师。”

　　“所以目前洪真捷的嫌疑是最大的。明镜山的监控部署领英最熟悉，而且洪真捷是圈内有名的主。他在paradise有参股，加上身边来回都是姚宿一类的情人，唇红齿白，年轻貌美。可见他的审美很固定。”

　　“话是这么说。”别致按了按太阳穴，手掌抵着洗手台支撑，“也不能减轻其他两人的嫌疑，还是得先作出姚宿的心理画像……”

　　“教授，你喝了几杯红酒？”余是恭没等别致说完，打断问道。

　　别致：“啊，一杯吧。”

　　余是恭：“第一次？”

　　别致点点头，想起来另外一件事：“我好奇为什么他们说你小鸡胃？”

　　“……”

　　余是恭的报告里履历和功勋很详细很丰富，但是性格分析却给的十分简单，仅有潦草的几句话，报告最后还模模糊糊给出了“可能患有ptsd症状”的总结。

　　别致看了所有人的心理咨询流程和每年都要自填的测评表，单从这些上看不出来苗头，但是当年的治疗方案和步骤上，童圳规规矩矩走完了全部阶段，而余是恭在第一阶段就已经戛然而止，表格上只有搪塞人的“其它”二字理由。

　　太简单了。

　　别致模糊想了一通，患者的任何喜好和个人习性都有可能牵扯到数据，甚至可以成为治疗方案的切入点。

　　——但是通篇全无。

　　镜子里，余是恭以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眼神望着别致。

　　别致只觉得全身发热，深深地吐出一口气。

　　外面的人聊的热火朝天，这会儿终于有人敲响了洗手间的大门。

　　夜色悄悄来临。

　　等到从包厢出来，才发现外面悄然掀起了一阵凉风，到底是临近秋末冬初。

　　闻张打了个嗝：“队长，我坐婧姐的车，顺路。”

　　倪伯伦带走了小蓓和童圳。

　　路局端着保温杯过来拍了拍别致的肩膀，说了句好好加油就和副局悠哉悠哉地散步离开。

　　别致背抵着墙，冷风直吹进袖口里，但是心口连着胃，却似乎有一团火在灼烧着。别人可能看不出来，只觉得他可以喝，脸上除了一点红晕，整个人状态与平时无异。

　　闻张还夸了他酒量不错。

　　但是只有他自己知道他现在就好比那“强弩之末”，全身上下都席卷着恶心感。他强忍着不适，准备先打个车回酒店。

　　“你住哪儿？”

　　头顶落下一片阴影，余是恭低沉的嗓音响起。

　　不知不觉人似乎已经都走光了，眼下就剩他俩人。

　　察觉到别致面色不对，余是恭皱眉：“真的只喝了一杯？”

　　别致愣愣了好半会儿，维持着为人的形象与体面没吐出来，哑声道：“一杯红，一杯黄……应该还有一杯白。”

　　“……”

　　“行，你可真牛。”

　　“别人都拼命想保持大脑清醒，你倒是反着来。”余是恭不知道想到了什么，“教授，下不为例。”

　　“噢……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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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教授酒量>>>>>>>>>队长
这一章还是有信息量的。下章就回归案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