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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2、入V合章 ...

  •   “嗯。”没想到云焕羽老实不客气地点了点头:“阮倾也这么说。后来她带我去检查了,我脑子确实有问题。”

      这下轮到黎锐愣住:“你还真去查了?”

      “对啊,”云焕羽一边走着,一边随手推开一间间病房的门,向里面看着,“那天她股市大赔,又跟男朋友吵了架,就非嚷嚷着说怀疑自己脑子也有问题,就带上我一起去检查了。”

      黎锐:“……”

      “做了一堆检查,还做了好多奇奇怪怪的题,最后结果出来,她智商95,我150。”

      “我脑子确实有问题。”他阖上病房的门,伸出一根手指点了点自己的脑袋:“我太聪明了,跟普通人不一样。”

      黎锐原地站了整整十秒,径直地绕过他往前走,并且深深后悔,刚才就不应该理他。

      云焕羽追到黎锐身前:“好好的聊着天你总往前冲什么,站到我鞭子后面来。”

      “嘁。”黎锐不屑笑了声,一把推开了他的肩膀。

      用的力气不小,云焕羽揉着肩膀再追上去。

      这栋病房大楼的架构是“凵”字形的。从电梯出来之后,算算差不多已经过去了十五分钟,黎锐跟云焕羽虽然一直没聊什么正经事,可也没耽误了什么,一间间病房推开看过,无一例外,全是整洁干净,却没住一个病人。

      走廊的尽头也安稳着,并没有传出任何一丝动静。云焕羽的防备毫无意义,刚才射进电梯轿厢中的那把匕首变得像是一个幻觉,黎锐跟云焕羽不再说话后,寂静与黑暗一同从四面八方裹挟过来,在绝对的宁静中,孕育着绝对的不安。

      黎锐推开了左手边的一间病房的门,这是拐角之前的最后一扇门。拐过拐角,便是另一侧的长廊了。

      跟其他房间不同,这次他站在门口,向里面望了两眼,迈步走了进去。

      每间病房的配置都是一样的。门是左右开的两扇玻璃门,进门的左手边靠墙是一个洗手台,台面上只放着一瓶消毒洗手液,黎锐拿起来晃了晃,是用了一半的。第二人民医院是公立医院,床位向来紧张,每个病房都对门摆着三张床,床边各自摆着一张小边柜跟一个吊瓶架,床上方的天花板上安了滑轮,安上了蓝色的帘子,可以将床位之间隔开。

      这一路看过来,每个房间都差不多,房间整洁干净,充斥着消毒水的味道,床上被褥整洁笔挺,一丝褶皱都没有。

      唯独这一间,是不一样的。

      这一间,最左边的那个床位,帘子是拉起来的。

      黎锐慢慢地踏了一步,站到了这张床前面。

      身后传来脚步声,黎锐没回头看。他从胸腹中吐出一口气来,朝帘子伸出了一只手。

      却在手指将将要碰到帘子的瞬间,被人抓住了。

      云焕羽拽着他的手,将人扯到了自己身后,嫌弃地看了黎锐一眼,用手中折了三折的骨鞭,轻轻挑动帘子,露出一条窄窄的缝来。

      黎锐一把甩开了他的手。他个子太高了,挡在前头,自己什么都看不见。他刚要绕开他,没想到云焕羽向里面看了一眼,便立马回过身来,用身子挡住了黎锐的视线,拽着他的胳膊:“什么都没有,走吧。”

      黎锐低头看了眼抓着自己小臂的手掌。

      云焕羽还在试图往外拽他:“我听见外面有动静,你听见没有?”

      “云焕羽,”黎锐叫了他一声:“你这智商,有160?什么地方测的?找他们退钱吧。”

      云焕羽低头,跟他对视:“他只是为了恶心你,难道还要他得逞吗?”

      黎锐只是低头看着他的手掌,神情跟语气都是淡淡的:“放开。”

      云焕羽带着复杂的神情看了他一眼,手上一点点地卸了力气。

      黎锐走到帘子前伸手,一把将帘子全部拉开。

      床上静静地,躺着两个人。

      病房的床是单人床,并不足以容纳两个成年人的身量。所以两个人面对面地,紧紧地拥抱着彼此,那种亲密到近乎虔诚的姿态,会让人忍不住觉得,他们是彼此生命中最重要的人。

      如果忽略掉那浸满了鲜血的,红的刺目的床单的话。

      床上面被撒了大量的消毒液,应该也做了一些别的处理,很好地掩盖了血液的味道,直到帘子被全部掀开,那丝被压着的血腥味才隐隐约约地飘出来。

      血味是新鲜的。

      虽然场面有些血腥诡异,可这根本不能解释云焕羽的反应。

      黎锐皱起眉来,向前迈了一步。黑暗中,他的视力似乎是比云焕羽要差一些。直到向前走了那一步,他才看清了床上的人,才明白了云焕羽的反应,才呆立在原地,身体一动都不能动。

      像是站在晴天的野地里,突然被雷劈中。整个身体像是被剖成了两半,可是却又不疼,魂灵浮在空中看看自己残破不能稍动的身体,发出嗤笑一声。

      床上躺着的是两个男人。一个高一些,一个矮一些。

      低一些的那个看不清脸,身上穿着的是一件涂鸦款的潮牌T恤,下装穿了一件工装裤,脚上是一双联名款球鞋,露出来的耳朵上,有一个匕首形状的小小耳钉。

      高一些的那一个,穿着一身黑色的工装,正将低一些的那个揽在怀里。在他的背上,露出短短一小尖刀刃来,满床满地的血正是从他的身体里流出来的。匕首的柄,就握在他怀中人手里。

      云焕羽向前走了一步,犹豫了一下,还是将手搭上了黎锐的肩膀。

      黎锐的身子猛地抖了一下,甩来了云焕羽的手。

      他闭上眼睛,颤抖着,强迫自己呼吸了一轮,命令着自己的腿脚,向前走了一步,在床边俯下身来。

      他伸手,将握着匕首的那个人的脸,轻轻转了过来。

      是一张普普通通的脸。但看得出来,柳桓用心去找了。这张普通的脸上,眉眼轮廓,倒真的有两分像黎锐。

      而那个高个子的,就没那么像云焕羽了。像是直接随随便便找来一个人,套上了那身衣服。

      利刃刺透身体,鲜血几乎流尽,他死得不能再死,没得救了。

      而剩下的这个,剩下的这个……

      黎锐屏住呼吸,两指按上了他颈间的动脉。

      一个呼吸,两个呼吸……手指之下的皮肤,极其轻微地弹动了一下,黎锐却像是突然被毒蛇咬了一口,踉跄着向后退了一步,撞上了云焕羽的胸膛。

      “还活着。果然,他还活着……”他剧烈地喘息起来。

      云焕羽一只胳膊架着他,支撑着他的身体,另一只手伸到那人脖颈上,果然探到了脉息。

      穿着黎锐同款衣服的这个人,果然还活着。

      云焕羽皱起眉来。

      可黎锐已经完全明白了。他完全明白了,柳桓想要做什么。

      他俯下身来,双手撑住了自己的膝盖,喘息着缓了一会儿,再开口对云焕羽说话时,声音虽然有些沙哑,但已经恢复了平静:“云焕羽,已经有死者跟生还者出现了。现在不是任性的时候,他的脉息非常微弱,不知道还能撑多久。你必须立刻把他送下去,剩下的事情,我会完成。”

      “黎锐……”

      “我说了这不是任性的时候!”黎锐抬起头来,眼中一片血丝:“必须优先救人!不要再跟我争辩了!”

      云焕羽没有说话,却也站着没有动。

      黎锐强压着心中的烦躁,将语气软下来:“我死不了,这你是知道的。你放心,事情解决完之后,我会去找你……”

      “黎锐。”云焕羽突然打断了他。锁灵囊在他掌心浮现,他从中取出一个小小的瓷瓶,倒了两颗小小的棕色丸药在手掌心,捏开那人的嘴,将那两颗药送了进去。他转过身来,直视着黎锐:“万一他们,并不是唯一的生还者跟受害者呢?”

      黎锐愣住了。

      他像一具行尸一样,走出了这间病房,走到了这道长廊的拐角。站在拐角向回望去,电梯门是关着的。轿厢上插着的那把匕首,说不定已经停在了一楼。一开始黎锐跟云焕羽都想不明白,柳桓为什么要动用一个这样简单的攻击,普普通通的铁匕首,甚至没有淬毒,根本不可能对他们构成威胁。

      可现在黎锐明白了。

      那是一件礼物,那是一份欢迎之礼。

      欢迎黎锐来到,专属于他的炼狱。

      黎锐向右边转过头去。走过这一段短短的过道,再向前,就是对称的另一条长廊了。

      拐角,拐角。像是什么恶毒的隐喻。

      那边的黑暗并没有更深更浓,黎锐抬起脚来,眼神中空荡荡的,向着那边迈了一步。

      身后传来了关门的声音。黎锐茫然地回头望去,云焕羽从那件病房里退了出来,将门关上,打了一个响指,门上有微弱的红光一闪而过,一个简单的封禁成型,他走到黎锐身边来:“我给他喂了药,门上也加了术。放心,他不会有事的。”

      “你如果一定要走剩下的路,那我便跟你一起。”

      黎锐看了他一眼,低下头去,默不作声地站了一会儿。云焕羽觉得他肯定是要赶自己走,有些焦灼,想着待会儿无论如何,哪怕是挨骂挨打,也要死皮赖脸地跟着。可黎锐只是顿了顿,什么都没说,抬脚向那一条长廊走去。

      云焕羽愣了一下,便紧跟着黎锐的身影,跑了过去。

      在他们两个离开之后,电梯上方显示屏上的红字突然动了起来。电梯从一楼一路升上来,门无声地打开,一道像是拐杖击打在地上一样的声音,在空荡荡的走廊里响起来。打开的电梯门上,能看到轿厢上有一道裂口,可原本插在上面的那把匕首,却不见了。

      ***

      黎锐跟云焕羽一前一后地,来到另一条长廊。再打开的每一间病房,里面都有一张床,上面躺着两个人。

      房间的布置跟上一条走廊的没什么两样。第一个房间的床上,躺着的是一男一女。女人的头发浓密卷曲,穿着一件吊带裙,身材姣好,肩膀上披着一件白狐皮的披肩,雪银的毛色,可惜已经被红色的鲜血弄脏了。看来这个,便是柳桓选来“扮演”阮倾的人。

      床上的那个男人还是穿着黎锐的那一身衣服,从背后抱住了女人,手环在女人的颈间,手上握着一把匕首,而那把匕首已经将女人的喉咙割开了。血同样流了满床,已经稍稍有些干了。

      黎锐垂手站在床前,云焕羽看了他一眼,走上前去,分别探了探那两个人的脉息,然后召出锁灵囊来,倒出两粒药,给那男人灌了下去。

      几乎是在他完成动作的瞬间,黎锐便转过身来,向门外走去,向下一个房间走去。

      云焕羽将门封禁,急匆匆追上去。

      来到下一个房间,云焕羽站在黎锐身后,看着床上的两个人皱了皱眉。床上仍然是有一个男人,穿着黎锐的衣服。可另一个女人,他认不出来是谁。那女人穿着一身蓝色的缂丝旗袍,将头发绾成一个发苞,一根玉蓉花的簪子束在发间,分外显眼。只是她的脖子上缠着一条白绢,紧紧地,缠了好几圈,她的脖子软软地垂下去,口中溢出一点血来,蹭在了白绢上。白绢的两端,正握在男人手中。

      云焕羽认不出,可黎锐认得出。柳桓让她扮演的,是年轻时候的蓉婆。

      战乱的年头,女人从来都不敢用心打扮。她做姑娘的时候,从没随心所欲地穿戴过。是出嫁那天,黎锐遣人送去了那块缂丝的好料子,还有那根玉蓉花的簪子,并一大笔嫁妆。他说姑娘嫁了人,就更应该穿得光鲜。那块缂丝的料子过了这些年烂了不能穿了,可那簪子她一直宝贝着,在儿子的婚礼上,还拿出来戴过。

      云焕羽照旧上前,搭上男人的脉搏之后抬头看了黎锐一眼,低头喂药。

      这一次黎锐甚至不等他把药喂完,便走了出去。

      接下来的每一个房间,都是如此。床上躺着两个人,其中一个必然穿着黎锐的衣服,另外一个不吝男女,不吝老少,死状各异,全部死在“黎锐”手里,而每一个“黎锐”,都留着一口气,苟延残喘地活着。

      他沉默地推开一扇扇门,沉默地看一眼床上的人,再沉默地走开。云焕羽跟在他身后,沉默地救人,沉默地封禁,却一步都不曾落下,紧紧地跟在黎锐身后。

      从第六七间房间开始,被杀死的人,身上穿的衣服,渐渐变成了古装。

      黎锐打开每一扇门,沉默的时间,也越来越长。

      直到最后,他们两个同时来到一扇门前。这里是走廊的尽头,是这条走廊上,最后一个房间。

      黎锐的动作里已经看不到任何感情了。他只是机械地推门,走进去,看一眼。

      可这间房间的床上,没有人。

      这间房间也并不是病房。

      床、洗手台、边柜、一应摆设,什么都没有。四面是冷白的墙壁,冰冷的瓷砖上,房间的正中央,摆着两件血衣。

      一件鹅黄的下裙,一件烟青的道袍。

      黎锐看着那两件衣服,云焕羽看着他。过了一会儿,黎锐慢慢走了过去,在两件衣服之间,盘腿坐了下来。

      他伸手摸了摸那两件衣服,料子都是崭新的。他又闻了闻手指上沾上的血,那血也是崭新的。

      可他还是没有起身。

      新的也罢了,假的也罢了。

      旧的又如何,真的又如何呢?

      只剩两件衣服,跟自己这个活生生的怪物。

      “师父……师姐……”他抱着自己的膝盖坐着,对着面前的两件衣服,张开嘴巴,不出声地叫了两声,又觉得自己对着柳桓准备的这样拙劣的道具发傻,实在是有些好笑。

      于是他干脆就笑了。

      云焕羽看着他像个小孩子一样笑起来,不由得手足无措起来,犹豫着要不要上前直接打晕他。

      “云焕羽,”黎锐轻声叫了他一声:“你让让。”

      云焕羽一愣。

      “把门让出来,让人家进来。”黎锐眼睛看着地上。

      云焕羽回头,将身后的门让了出来,走到了黎锐身边。

      门被一根拐杖推开,发出轻轻的吱嘎声。黎锐抬头,淡淡地叫了一声:“柳师兄。”

      门被打开,拄着拐杖的人颤巍巍地,几乎是用挪的速度,走了进来。

      人类如果无限地衰老下去,会变成什么样子?

      或许没有人能准确地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不过看看眼前站着的这个老人,或许他就是最接近的答案。

      因为骨头中几乎已经没有了骨质,他的腰已经严重地弯折下来,几乎与地面折成了九十度。开门的那个动作,就好像已经消耗掉了他全部的力气,可他连急促呼吸的力气都没有了,肺部挣扎着挽留着空气,他张开嘴呼吸,肺部发出破风箱一样支离破碎的声音。他双手拄着拐杖,休息了好长时间,慢慢将头抬起来。他的脸上、手上、几乎所有露出来的皮肤上,布满了老年斑,甚至快要取代他原本的肤色,整个人变成了蜡褐色一般的枯木。他用浑浊到几乎已经全白的眼睛,看向黎锐的方向。

      黎锐静静坐在那里,鲜活,明亮,肌肉的线条隐藏在衣服下面,皮肤在这样黑暗的环境中,都好像在散发着莹润的光。

      老人艰难地吞咽下一口唾沫。

      “黎锐。”就连他的声音都像是被锉刀磨过。他深深地叹息:“我老了。”

      黎锐只是看着他,没有说话。

      柳桓用单手扶着拐杖,颤巍巍地伸出一只手来,翻来覆去地看着:“浑浑噩噩地,一个不知觉,竟然已经过去了这么多年。这些年来我满世界地藏着,躲着,换着一具又一具的身体。男人的,女人的,中国人的,外国人的,富商的,政客的……”他的眼神向远处飘去,似乎是陷进了回忆里。

      “可你知道只能寄居在别人身体里的那种痛吧?”他又突然将眼神转了回来:“就是那种,把人活活撕开一样的痛,有的时候从眼睛里往脑子里钻着痛,痛到我把眼球挖出来,都止不了。有时候又从腹肠里绞着疼,像生吞了一把刀片,我只能把肠子翻出来,找啊找,可怎么也找不到那该死的刀子。”

      他将拐杖顿了一下,嘶哑着笑起来:“你不知道,我这样弄坏了多少具身体。”

      “可不管我换过多少具身体,又有哪一具能比得上我自己的?”说到这里,他浑浊的眼睛亮了一瞬:“你是见过的。你见过那时候的我。那时候我是门中最有天资的弟子,我三岁开灵,六岁就入了宗,各宗的长老为了抢我做徒弟争破了脑袋,最后还是掌门师尊将我强抢了去。我是师尊的关门弟子,师尊多喜欢我啊,师尊分明就是把我当做掌门传人在培养。精武,剑术,符数,我无一不精。那年的簪花,我本该是毫无疑问的魁首!”

      他的声音越来越大,越来越嘶哑,最后几乎是狂吼了起来:“那年簪花!那年簪花!如果不是那年的簪花大会,我早就成了一代宗师,开枝散叶,修仙正道,说不定已经通正道而长生了!即便不成,起码可以有尊严地老去死去,受人怀念敬仰,而不是像现在一样,活成一个鬼魂!一个偷取凡人身体的!肮脏的废物!”

      黎锐安静地看着他嘶吼发狂,看着他气不能支,咳出一口血来。

      “所以呢?你杀了荣城三十二位修士,在夜场弄了那个血阵,又在这里养了一个混沌之阵,又废了好大功夫,将我引过来,让我看你排好的那些戏。”黎锐的神色淡淡的:“然后呢?你想要的是什么?”

      柳桓突然跪了下来。

      他跪了下来,将拐杖扔在一边,用膝盖匍匐着,向黎锐爬过来。他伏在地上痛哭失声,泪流满面:“阿瑞,瑞哥儿,我想要你。”

      黎锐面无表情,像是什么都没听到,仍淡淡地看着他,云焕羽却突然上前,一脚将柳桓踹翻了,然后带着满脸嫌恶的表情,在地上蹭了蹭自己的鞋尖。

      柳桓被这一脚踢断了几根骨头,可却立马在地上翻滚着爬起来,在地上打着滚,失声恸哭着:“明明,明明我们几个是一起在簪花大会上失踪的,明明我们的身体都被动了手脚,明明你身体修为宗门,什么都不如我,为什么!为什么你可以这样活蹦乱跳地,年轻长久地活着,而我却不断地变老变老,变成这幅鬼样子!却怎么也死不掉!”

      他像一个撒泼打滚,一定要要到心爱之物的孩子,滚了满身满脸的土,和着眼泪在脸上变成了泥,他突然翻滚起来,匍匐在黎锐的脚边:“我打不过你。我打不过你们了,瑞哥儿。我现在就是一条没牙没皮的老狗。操纵凡人?操纵凡人哈哈哈,我只剩下这么可怜的招式可以用了!操纵一群烂泥一样的凡人!你看看我,我不可怜吗?”

      “瑞哥儿,瑞哥儿,”他试图去抱黎锐的腿,又被云焕羽一脚挑开。他爬起来,理都不理云焕羽,只对着黎锐哭喊:“你看见外面那些病房里的人了,不是吗?我特意为你准备的。瑞哥儿,我知道,我都知道。你这些年以来,一直在找让自己恢复正常的办法对不对?你一直在鬼狩论坛上接那些危险至极的活计,不就是想死吗?”

      云焕羽刚想将他提起来扔出去,听到他说的话,不由得回头看了黎锐一眼。

      黎锐从刚才开始就像是一个空空的壳子,他只是看着,听着,却不作反应。

      “瑞哥儿,瑞哥儿。”柳桓被云焕羽提着领子,艰难地喘息着:“你想想外面病房里那些。你想想这些年来一个接一个,死在你身边的人。你从小就是个心软的孩子,你从小被师兄师姐们宠着长大,簪花大会的时候你师姐送下你,你甚至会偷偷地躲在被子里哭,我知道我都知道的!你想想,那些宠着你护着你的人都死了!只剩下你!只有你还活着!你的师父跟师姐是为什么而死的,难道你忘了吗?还有,现在在你身边的这些人,早晚也都会死!这样的痛苦你要一遍又一遍地承受,你早就受不了了!可既然你要死,直接死给我不行吗?就当是救救我,就当是可怜可怜我!”

      云焕羽提着他的衣领,咬着牙,高高举起拳头来。

      “好啊。”黎锐的声音,轻轻地从他身后传过来。

      云焕羽跟柳桓错愕地停住了动作。柳桓眼中满是不可置信,继而便转换成了滔天的狂喜。

      云焕羽的手松开了他,他砸在地上,狗一样匍匐着向黎锐爬过来。

      黎锐站起身来,拍了拍身上的土,走到柳桓面前来:“你也知道咱们的身体是怎么回事。你既然这样说,那么你是有办法,能让我死?”

      “能能能。”柳桓捣蒜一样点起头来。他的身体里不知从哪里灌注进一股力气,让他连声音都变得洪亮了不少:“你看到我的血术了。当年那个抓走我们的人,那个在我们身上做实验的人,我也一直在追查他!通过一些蛛丝马迹,这么多年来,我一直在研究各种各样的禁术,我想我应该是摸到了一点路子,你放心,我已经研究出十几种大概可行的方法了,我保证能让你死!”

      黎锐抱着胳膊:“说来听听?”

      柳桓顿了顿,生怕黎锐反悔一样,急急地开口:“胎替!找个血脉九冲的孕妇来,我教你寄生附身之术,你去寄生到她腹中的胎儿身上去,然后我附身到你的肉身上,在胎儿出生后,将那胎儿,也就是你吃掉。这样你魂飞魄散,我魂身俱得,便可以长生了!”

      “嗯。”黎锐点点头:“还有吗?你知道我师父最不喜修士仗着修为欺压凡人。你也应该知道,戕害凡人的术法,我是不会同意的。九泉之下,我没法见他。”

      柳桓咬了咬牙:“是,我知道。所以我还准备了几种其他的法子。不过这几种法子,就需要你肉身受苦了。”

      “无妨,你说来听听。”黎锐朝他示意。

      “修士的灵与意是要比凡人强很多的。我有些怀疑,灵比较强也是我们这几个人被那人选中的原因。所以要想能死,肉身不论,起码灵要先削弱。痛意、智昏、念无,都是削弱灵的好方法。我可能会需要把你绑起来,一刀刀割下你的肉,削磨你的灵,再用凿子凿穿你的脑子,抹掉你的智,最后,最后……”他眼神闪烁着,没再说下去。

      “最后像今天这样,向我展示最令我痛苦的东西,让我完全失去求生的意念。”黎锐接着他没说完的,补充下去:“然后将我的灵意削弱到最低之后,你便可以欺身而入,彻底扫灭所有残存的灵念,完整地侵占我的身体了。”

      柳桓点头:“这个方法不如上一个,我只有大概三成把握。而且附身的后遗症仍然存在,我在你身体里依旧会痛苦万分。不过有了你的身体,我可以接受!”

      黎锐点点头:“这个方法倒是可以,或许可以试试。”

      “我想你已经把可能的成功率最高的方法都说了出来。你说的其他十几种方法,想必更加虚无缥缈,也不用展开细讲了。如果这个方法不行的话,再试吧。”

      他伸出手,要将柳桓拉起来。

      柳桓抬头看着他,眼泪顺着眼角滑下来。多少年了,多少年了!他甚至从来没有想过,真的有可以成功的一天,而且竟然这样容易。早知道,早知道……

      黎锐拽着他的手,将他拉了起来。

      云焕羽垂着手,低头立在门前,黎锐目不斜视地,与他擦肩而过,带着柳桓,消失在了漆黑的走廊里。

      云焕羽的拳头握紧了又松开。他追着黎锐的步子,追了九个月,今天又紧紧跟着他的步子,跟了一整天。可这一次,他没有再追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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