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仙长生后我后悔了》权客

34、柳桓

　　黎锐一手搭在沙发的背上，用另一只手撑开了一把伞。

　　伞是黄纸伞，血落上去，像是雨水落在荷叶上一样滑下来。黄纸上绘着红符，伞骨是漆黑的，不似木质，带着些金属质感的光泽。

　　因为还要给身旁的云焕羽撑着，黎锐就把伞举得高了一些。伞不算大，两个人露在外面的肩膀，都各自淋上了一点血。云焕羽扭头看了一眼肩膀，难耐地皱起眉来，伸手将伞柄从黎锐手中接了过来，沉默地撑着。

　　舞池中的其他人，在此刻齐齐安静下来。他们伸开双臂，向着天花板扬起头，一动不动。一张张脸被浓稠的血浆紧紧包裹着，像是血做的雕塑。不知道是不是被鲜血浸泡坏掉了，音箱中播放着的电子音乐也变了调子，发出尖利的叽咕声来，像是什么怪物吞咽的声音。

　　是被包围在人群之中的那个人先动了。他像是被从水里挑到岸上的鱼，仰着头猛地张开了嘴巴，发出急促而尖锐的呼吸声来。脸上流淌着的鲜血急不可耐地朝他嘴中流过去，他大口吞咽了一口，伸出舌头来，将嘴巴周围的血液全部舔净，这才带着一丝餍足的表情，从喉咙中发出一声悠长的喟叹来，缓缓睁开了双眼。

　　睁开双眼的第一个瞬间，他像是有所感应一样，转头透过密密麻麻的人群，向黎锐看来。

　　随着他的动作，其他所有在场的血人，DJ台上的、舞池中的、周围卡座上的，都只转动了头颅，血浆满布的脸上是惨白的眼珠，齐刷刷看向黎锐的方向。

　　伞面向上抬起，将黎锐的脸露了出来。他将脚踝搭在膝盖上，找到人群最中央的那双眼睛，轻轻笑了一下，比了一个中指出来。

　　于是那人便也笑了。

　　他穿过那片血色的人体雕塑，慢悠悠地朝黎锐的方向走过来。路过吧台的时候他伸手从酒柜上取了一瓶高度白酒出来，一边走着，一边把整瓶酒都浇到了头上，抹了一把脸，甩了甩头发，将头脸上的血略微重洗了一下。

　　他带着冲鼻的酒味与血腥味在黎锐对面十分自然地坐下了，将湿了的头发全部捋到后面去。云焕羽打量着他，才发现他是一个很年轻的人，最多二十岁出头，是十分朝气阳光的长相，只是脸色稍微有些苍白，眼下也有一片乌青，与他的五官长相有些违和。

　　正想着，黎锐突然凑到了他耳朵边上来，小小声地问：“你学抽烟了吗？”

　　云焕羽：“？”

　　有个喝人血用人血洗澡的变态就坐在我们对面看着，而你脑子里只担心我学没学坏？

　　“咳，没有。”云焕羽清了清嗓子。

　　“啧，”黎锐脸上竟然露出有些失望的表情来，“那你身上肯定没有打火机吧？”

　　“哎，失策了，连个火符都没准备。这时候要是往他身上扔个打火机，那场面，啧啧啧，肯定很好看。”黎锐看着对面的人，十分遗憾地摇了摇头。

　　云焕羽：“……”

　　声音虽然不大，可那人也将这段对话完完整整地听在了耳朵里，却只是摇头笑了笑，像包容朋友无伤大雅的小玩笑：“瑞哥儿，你的性子倒还真是，变了不少。”

　　“哎哎，翟大公子，”黎锐提起声音来，“可别装熟，不是认识的年头多就是熟人，当年我就挺烦你，现在就更烦了，可别叫得这么亲近，我嫌晦气。”

　　云焕羽坐在他旁边，朝对面的人挑了挑眉毛。

　　那人好像天生没什么脾气，听到这种话也并不生气：“你就别叫我什么翟公子来挤兑我了，你也知道，只是一具烂皮囊而已。像以前一样叫我柳师兄，不行吗？”

　　黎锐猛地哆嗦了一下，搓着胳膊上的鸡皮疙瘩：“以前叫你柳师兄也只是碍着宗门的面子，客气着叫罢了。你算我哪门子便宜师兄？我师父师兄师姐们，有一个看得上你的？”

　　柳桓脸上的表情终于僵了一瞬，显出几分阴沉来。随着他脸色的变化，场中那些血人的下颏抖动起来，上下牙齿相撞，发出一连片的“哒哒”的，令人毛骨悚然的轻响。

　　柳桓双手合拢放在身前，收了寒暄叙旧的那一套，问到了正题上：“我看你也不像是来叙旧的，那看来，是来鬼狩的喽？”

　　黎锐点头：“荣城的修士们近几个月死的死，逃的逃，剩下的那些凑在一块儿，花了大价钱，请了我过来。”

　　“呵，”柳桓的脸上露出一个轻蔑的笑来，“一群小修士，能出得起多少钱？黎瑞，别跟我说，活到这个份上，你倒缺起钱来了？你要真是缺钱，直接说一声。那些修士出多少，我三倍五倍地给你。”

　　“给啊。”

　　柳桓反倒愣了一下。

　　黎瑞催着他：“别光说啊，倒是往外掏钱啊。你现在身上最值钱的东西是什么？”

　　柳桓是真的觉得有些荒唐可笑了。他嗤笑一声，从兜里掏出一张卡来，甩在了桌上。

　　黎瑞将那张卡摸了过来，正反看了两眼：“密码是什么？报一下。”

　　说着胳膊肘捅了看戏的云焕羽一下：“记。”

　　云焕羽立马乖乖掏出手机来，在屏幕上点了几下，然后抬头看着柳桓，就等着他报数。

　　“哦还有那个表，”黎锐又盯上了柳桓的手腕，“那个表我也要。好表，有钱搞不到的。你要不现在就摘下来，放到，放到那边的吧台上去吧。”

　　云焕羽立刻盯了一眼柳桓的手腕。

　　“一会儿再翻翻看车钥匙在不在他身上。不在的话就是在泊车小弟那里。这小子的车差不了……”黎锐干脆完全当柳桓不存在，自顾自对着云焕羽嘱咐了起来。

　　“黎瑞……”柳桓气极反笑，一手撑着额头，从牙缝里挤出一道声音来：“看来传闻说的没错，你真的是，不想活了。”

　　黎锐抬起头来，声音淡淡的：“我真心盼着你有这个本事。”

　　“可是你自己也说了，”他又低声笑道一句，“现如今的你，不过只是一具烂皮囊而已。”

　　话尾落地的一瞬间，柳桓的身体消失在了原地。身后的卡座上突然蹿出来一只胳膊，死死地勒住了黎锐的脖子。黎锐单手拽住那条胳膊，将身后那人直接扯了过来，扔出去几米远，重重地砸在了地上。

　　脖子跟下巴上沾满了那人胳膊上的血，黎锐皱着眉抬手去擦，云焕羽拽住了他的胳膊，将自己的外套递给了他。

　　“我的便宜。”他说。

　　黎锐看了那件外套一眼：“不必了。”说着用下巴朝身前一指：“反正咱俩今天怎么都干净不了了。”

　　不远处，百余个浑身上下沾满了血污的人，正慢慢地朝他俩走过来。

　　云焕羽回头看了一眼，还是攥着外套在黎锐的脖颈上擦了两下，然后将染了血污的外套随手丢在了地上。

　　他长身立在黎锐身前，靴子踩着地上脏污的血浆轻轻碾了碾，骨鞭的柄无声滑落到掌心，他随手一甩，近两米长的骨鞭在风中抽出凛冽的一响，甩在地上留下一道显眼的裂痕。骨鞭的骨节呼吸一样开阖，他也缓缓呼吸，热的血在四肢游走，他的身体跟骨鞭一样，兴奋起来。

　　一只巴掌忽然重重地拍在云焕羽后脑勺上，云焕羽被打得猛一低头，听见黎锐在他背后喊：“傻啊你？！这里面有失魂的普通人！耍什么帅！把你那破鞭子收起来，用拳头！最多到断几根手脚的程度，听到没有？”

　　久违了九个月的巴掌，云焕羽还懵着，黎锐已经从他身后窜了出去，一脚踹飞一个，然后利落地回身躲开一抓，连拍了四张符在四个人的额头上，短短一个瞬间，他的身前就软软倒下去一小片人。

　　云焕羽笑了一下，骨鞭消散在空气中，他凌空窜了出去，冲进最密集的人群中，闪过黎锐身边的时候扔下一句：“记得记数。”

　　黎锐没回话，眼中却轻轻一亮，身形更快了些。

　　不到十分钟之后。

　　身侧的地上歪七竖八地躺满了人。黎锐有些轻微地气喘，眼神四下逡巡了一下，出声问道：“你多少个？”

　　“七十三个。”

　　“哦。”黎锐平了一下气：“我八十五个。”

　　“一共只有一百四十二个人。”

　　“……你数错了。”

　　“……黎锐，你是不是打到一半忘了数了？”

　　黎锐静了一会儿：“柳桓呢？”

　　“话题转移地是不是太明显了？”

　　黎锐眉毛一皱要骂人，舞台上的音响中突然传来一阵古怪的声响，像是笛声，可有非常扭曲，音律的调子直往人的骨缝里钻一样。黎锐烦躁地甩了甩头发，就看到身前躺着的那些血人，一个接一个地，慢慢站了起来。

　　笛声停下，柳桓的声音带着笑意从音响中传了出来：“不把他们的头拧下来，他们就算身体被打烂，也不会停下来的哦。”

　　一个血人耷拉着一条软软的胳膊冲了上来。黎锐皱着眉，回身躲开，抓着他另外一条胳膊将关节卸了下来。可笛声还在继续，他又缓缓站了起来，张着嘴向黎锐咬过来。

　　黎锐捏着他的脸颊，卸掉了他的下巴，将人甩在了一边，可眉毛却紧紧地皱了起来。

　　被噬魂到这种程度的话……还有清醒过来的可能吗？

　　柳桓的声音还在音响里响着：“我知道你们师门上下一直都瞧不上我。尤其是你师父那个道貌岸然的伪君子，一副高高在上的样子，满口的仁义道德。瑞哥儿，如果你师父在这里，会不会让你乖乖站着任那些凡人撕咬？他如果知道你伤了这么多凡人，会不会气得将你逐出师门去？哦我忘了，他已经死了！烂了！哈哈哈哈！”

　　声音戛然而止，巨大的音响上缓缓显出一道裂痕，音响的上半部分顺着那倒裂痕缓缓滑落在地上，发出一阵哄响。

　　黎锐紧紧攥住手中的肋间，剧烈地喘着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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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注：瑞哥儿不是错别字。
嘻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