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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8、第 98 章 ...

  •   陈茜咳出了好几口血。
      那血滴在麒麟上,把那本就黝红发亮的麒麟染的更加妖娆红艳。
      他渐渐曲起手指,轻轻拨弄了下那麒麟。
      “真像.....”
      真像那个人,沉默冷静,绝代风华。
      他想,他是真的欢喜他的。
      不是一时的糊涂,不是为着那绝色面容,更不是因军营里的枯燥烦闷。
      他陈茜,对韩子高,动了情,动了男女之间才有的情。
      如果他知道自己今日会落得如此惨状,他还会逼着自己推开他吗?他还会为着对家人的愧疚而违了自己的心意吗?
      他想他不会。
      人生苦短,如若他知道他今日命悬一线,或许再见不到第二日的太阳,他必会紧紧地抓住韩子高。
      他以前并非没有这般想过,却因着这样那样的原因自己和自己过不去。
      是他迂腐了。
      他向来瞧不起迂腐之人,而他自己,何尝又不是个迂腐之人呢?
      “如果,你是女子,我何尝不会十里红妆,娶你进门,便是为你宠妾灭妻怕都做得出来......”
      陈茜低低喃了两句。
      他又忍不住苦笑了两声。
      战事失利,他被困于此,命不久也去,还有心思想这些事,说这般话,要是被那些个写史书的知道,怕又要在他的脾气暴躁后加一个色令智昏。
      可他都快要死了,还管这些做什么?
      他一辈子在为这样那样的事活,为抱负而活,为名望而活,为叔父的雄图壮志而活,为战场而活,为家人而活,为......
      既然就要死了,那他便任性一回。
      任性地想一想,自己三十二年的生命里,第一次为之动情的那个人。
      不去想世人如何批判,不去想是否会影响他的仕途,他的儿子,他的名声。
      他总算明白,他对韩子高,动了真情,动了不该动的真情。
      那份感情藏得太深,以至于自己总以为,不过是普通的迷恋,不过是过眼云烟,不过是一个可以及时纠正的错误。
      太晚了,那错误已入骨髓,再改不了。
      太迟了,他明白得太迟了。
      陈茜只觉眼前越来越黑,他的手,几乎就要托不住那块麒麟。
      他似乎听到外面越来越大的喧闹声。
      发现了吗?要进来了吗?要抓住他,杀了他,用他的头颅去领赏了吗?
      陈茜用尽全身仅有的力气把那麒麟捏紧了。
      若真有来世,他再不会这般拘泥,再不会这般反复,再不会这般一错再错。
      他要拉住那人的手,不再放开。
      “子高......”陈茜眼前彻底黑了过去。
      他的世界一片沉寂。
      破败的院落里,那个向来身姿挺拔高大的男子,那个向来狂傲风云叱咤的男子,那个永远目光深沉面容严峻的男子,就那么软软地瘫倒在杂物间。
      他的脸上满是鲜血,看不清原本面容,周身中了有数十箭,如同张牙舞爪的恶魔般叫嚣着抽取着他的生命力。他的全身上下如同在血水中浸过一般看不到一丝完好的地方。
      韩子高几乎要以为自己的心脏停止了跳动,他手中抓在手中的那一截银枪在前一瞬还滚烫得让他不堪重负,这一瞬又冰凉得让他寒冷刺骨。
      “哐当!”他手里的银枪应声落下在青石砖上狠狠砸了两下,滚了几圈。那银枪上粘稠的血液霎时间便沾上了尘土,变得暗淡无光。
      “军......军......军.......军医,军医!军医!!军医!!!!”
      他跌跌撞撞,几乎是连滚带爬间跌撞着跑到陈茜的身边。
      他的手颤着向陈茜的鼻端探去,只觉得那胳膊仿佛不是自己的,颤抖地厉害,几乎要让他不受控制地也瘫软下去。
      那丝隐隐约约的温弱气息,让他跌入谷底的心,渐渐重新鲜活起来。
      他还活着,他还活着,他还活着......
      王二牛看着那个面上又哭又笑还不自知的绝色男子,有些愕然地呆立着,久久都没有回过神来。
      他从未见过这样的韩子高。
      这马不停蹄的一路,他一直都想寻个机会问问突然回来的原因,却每每因他面上的严肃而打消这个念头。
      在这州城里,他见识到了韩子高温和平淡外表下的另一面,那个疯狂地砍杀着人,那个杀人不眨眼的,让人见之生畏的几近魔鬼的人,真的是向来淡漠但却温和的韩子高吗?
      王二牛明明心里知道,那就是韩子高,却还是,止不住手心冒出的冷汗。
      好像,韩大哥是自捡到将军的银枪开始,便像是变了个人般极尽杀戮......不是为了攻敌而杀戮,只是为了杀戮而杀戮......
      “王二牛!去看看军医怎么还没来!若是耽搁了将军伤势,杀无赦!!”韩子高突然回头,朝呆立着的王二牛吼到。他的声音因着连日的奔波和一夜的厮杀变得沙哑无比,如同麻步上蹭过的沙。
      王二牛一个机灵,定眼一看,却又被韩子高扭头间面庞上的杀气惊得心里一颤。
      “是!”他应了声便匆匆跑出了院子。
      妈呀,怎么这么吓人,韩大哥变了,不是那个温和善良的韩大哥了,呜呜呜......
      冷,热。
      热,冷。
      陈茜不知道自己身处何处。事实上,他都不知道自己是谁,在哪里。
      脑海里一片模糊,他想要努力得记起什么,却像是雾里看花般什么都记不起来。
      好冷......
      好像有人加了什么东西在他身上......
      好热......
      身上凉飕飕地像是股股轻风在吹拂......
      他听到耳边好像有人在说话。
      “你醒来,醒来啊,你不是陈茜吗?你不是战无不胜,攻无不克的信武将军吗?你为什么不醒来?”
      “你要是不醒来,你的一岁半的孩子怎么办?你的妻妾怎么办?”
      “你再不醒来,我就屠了这州城!”
      “你醒来啊......”
      是谁在说话,他在说什么?他听不清......
      好痒。
      陈茜努力地想睁开眼,却觉得那眼皮似有千斤重,怎么也抬不起来。
      整整一日过去了,他还没有醒。
      “一日须短矣,然十年于吾。”韩子高轻轻提笔写下几个字,伸出手指摸了摸那纸上晕开的墨汁,墨汁瞬间便染黑了他白皙的手指。
      韩子高呆呆看了半响,他从来没觉的日子如此难熬。
      陈茜,你为何还不醒来......
      驻守大航三日,他心里一直隐隐不安,当他收到侯安都羽信,得知他在拦截叛军时遇到了周文育,才终于知道自己心中的不安是因着什么。
      没有周文育驻扎会稽,陈茜的处境必然不容乐观。
      他突然就明白了为何那封让他和侯安都驻守大航的信处处透着诡异。那不是他的信!那不是陈茜的命令!
      从大航到吴兴,他用六日赶完了本要十日的路程。当他抵达吴兴时,得知陈茜连日奔波于会稽吴兴二地,此时正驻守于会稽。其实那个时候,驻扎在吴兴派人传信于陈茜是最合理的行为,可他心里的不安却越来越大。那种不安就像是蛰伏在他心底的蛊虫,叫嚣着让他心神不宁。
      他终于不顾一切地连夜率军向会稽出发。
      他从来没有这般庆幸过自己当时的决定,如果他没有回吴兴而继续驻守大航,如果他回了吴兴却没有来会稽,如果他没有经过州城,如果他来迟一步,来迟一刻,如果......
      那么多的如果,单单只需要其中一条,便可让他抱憾终身。
      韩子高从怀中那出那块麒麟雕,轻轻摸过那上面沾染的血迹,陈茜晕过去的时候手里还紧攒着它。麒麟依然红的发亮,那斑斑血迹非但没有污了它,反而让它更显出几丝艳色来。在陈茜晕过去的日子里,为了稳固军心,他无奈之下只得用这麒麟号令三军,调兵遣将御敌。可再怎么样,他终究不是陈茜。众将士群龙无首,尽管他如今有些许威信,却终究是不能安抚人心。
      更何况,他手下所带七千士卒,六千都是降兵。如何协调他们和陈家军,如何稳固军心,如何御敌张彪,他的心里都没有谱。
      而他最怕的,便是那双潭水一般的黑眸,再也不睁开。
      这样的想法,即便是想上一想,也让他觉得五脏六腑都似搅到一起了般难受不堪。
      子华,如果你再不醒来,我该怎么办?
      韩子高捏住了那块麒麟,将头埋在了臂膀间,皓白修长的脖颈微微颤抖着。
      门外突然传来一阵嘈杂声。
      “哎,你这人怎么这样啊!”
      “放开我!”
      “你放开我!!”
      “韩子高!韩子高!!”
      韩子高脖颈僵了一下,抬起头来,快速地把手抹过眼角,平静了下心绪,冷声道:“门外何人喧哗?带进来!”
      王二牛扭着一个瘦小的身影出现在门口。那身影还在兀自挣扎,奈何被王二牛紧紧锁住,动不了丝毫。
      “你放开我,你放开我!”素子衣叫着扭着,抬眼看到韩子高,面上先是一喜,又是一恼。
      “怎么回事?”韩子高皱着眉头问道,示意王二牛放开素子衣。他心里一阵烦闷,只盼着这人别又闯什么祸最好。
      “哼!”素子衣冲放开自己的王二牛瞪了一眼,转头瞧着韩子高又哼了一声,却不说话。
      “回大人,此人硬要闯进来......”王二牛看也不看素子衣,拱手道。
      “喂,你这黑牛!什么叫此人?你装作不认识是吧!好歹一个屋里住过好吗?”
      素子衣打断王二牛的话,扭头瞪了他一眼。
      王二牛索性垂了手不做声。
      “够了!”一看就知是这人要闯进来被王二牛拦住了,“有什么事吗?无事就出去。”他还有很多事情做,没空搭理她那些胡闹之为。
      “你!”素子衣愣了愣,面上显出一丝委屈,“你前日里就来了吴兴为何不来救我!你前天不救我也就罢了,今天还不管我!我要不是偷偷溜出来你是不是也不管我!!”
      什么救?什么不管她?韩子高只觉得脑壳疼的慌,他本就几日未眠,被接二连三的事打的措手不及,素子衣又一堆没头没脑的话,让他脑壳更乱了几分。
      “什么?你说清楚些。”
      门外又传来一声通报,却是火头军的伙夫长求见。
      “禀大人,是小人看管不周,小人这就带他回去好好教训。”
      韩子高抬手揉了揉鬓角,他吸了口气,忍住满腹的烦闷。
      “到底怎么回事!”他指了指伙夫长,“你来说!”
      那伙夫长拱手道:“素子衣玩劣,被将军禁足,今日里小人一时不查,被他溜了出来。”
      “什么我玩劣,明明是......”
      “好了!”韩子高冷声打断素子衣,“继续禁足就是,免了今日擅闯之罪,都下去吧。”
      素子衣瞪大了眼睛,不可置信地看着韩子高。她没听错吧,他竟然不帮她,他还下令继续禁她的足?!
      他怎么不问问她是怎么被禁足的?她是为他禁足的啊!她不过是多问了几次陈茜他什么时候回来,是否安好就被陈茜嫌烦禁了足!她是为了谁?她还不是为了他韩子高!!可他呢,问也不问自己,连一句关心也没有!还下令继续禁足!!
      她那么担心他,他却待自己这般苛责?!!
      素子衣只觉心间涌起一股又恼又酸的感觉,冲地让她想说话却什么都说不出来。一股委屈冲上心头,让她的眼前刹间模糊了一片。
      门外又一声急报:“报!!将军醒来了!!”
      韩子高唰地站起了身,他脸上前一瞬的不耐霎时间烟消云散,就如同暴雨后破云出的太阳,照亮了整个面庞。
      他再没看屋中的人一眼,脚步生风般冲出了门外。
      素子衣愣愣地看着韩子高的背影,心里百味陈杂。
      她也听说陈茜受了伤,可她也知道,那个男人绝对不会出事,所以她心里对此倒没什么反响。
      可是,韩子高......
      “走了!你简直不要命了!亏了大人不计较!”就算私底下关系好也断不该如此,伙夫长恨铁不成钢地瞪了素子衣一眼。
      他本以为这小子又要和自己辩解一二,却见他竟然少有的安静,低垂着头不用自己多言便沉默地走了出去。
      呃?!
      伙夫长只愣了一下,便追了上去。
      难不成这小子突然开窍懂事了?!
      奇事奇事!
note作者有话说
第98章 第 98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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