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谋》望楼兰

4、晋江文学城首发

　　皇后一听，一直愁闷的脸上，终于有了一丝动容，立即让梁夫人一同入殿看望太子。

　　众人离去，粱曼真苦眉皱脸的哭着，兼顾扭脸目光追着梁夫人的身影，心道，自己生的女儿顾不上，还得伺候太子，唉，人权啊。

　　感叹间，脸上似有什么东西在擦拭，耳边响起小白的轻声抚慰：“不哭了，不哭，你娘去去就回来，小白在呢，小白陪着你。”

　　识时务者，为俊杰。

　　粱曼真马上打住哭号声，泪眼婆娑的看着小白，心说，小白，坏人，你掐我屁股，长大了，我要掐回来。

　　小白脸不变色，心不跳，反而一本正经的道：“嗯，好孩子，知道吵醒太子，会打你屁股。不哭，我给你唱歌。”

　　粱曼真无比憋闷，你跟屁股有仇吗？为什么总是想打我屁股。

　　她小手张了张，揪住这个敢出言吓唬的人的衣襟，表达自己的愤懑之情。

　　而在小白看来，粱曼真手握他的衣服，可怜巴巴的小脸挂着泪珠的模样，就是再钢铁直男的人见着，也是会心软的。

　　他眼中冷色渐有了一丝暖意，声音也变得轻柔几分，低头轻哄：“乖了，有舞戈在。”

　　武哥？哪个武？是《武林外传》的武吗？

　　粱曼真吸了吸鼻子盯着小白，心想，他真的叫武哥？

　　天上掉下个武哥哥，来补偿她七百年前他欠的情债吗？

　　皇后一行人再次出现时，众人的脸上皆是一片劫后余生的庆幸之色。

　　之前死气沉沉的殿内，此刻终于有了一丝久违的新气象。

　　皇后重新坐回凤椅上，长长舒了一口气，缓了一会，惊奇的看着眼前一切。

　　小白抱着的婴儿，正睡得安逸，她招了招手，让小白过去。

　　伸手想抱抱婴儿的她，手微微的颤抖。

　　手刚摸到婴儿的身体时，婴儿的一双眼慢不经心的睁开，纯净，透亮。

　　那婴儿，应该说是粱曼真，借着初生生命的眼睛，看了一眼皇后。

　　古代的皇后还是挺好看的，比网红脸要自然，眼睛好红，像是刚刚哭过。

　　她带着好奇盯了皇后一阵，随后咧开嘴巴，想说出了一段发自肺腑的声音。

　　“我饿了……”

　　三个字，很简单，好懂。

　　但……

　　嘴巴张开后，除了像是无意识的“哼哧”，没有一个成形的音节。

　　粱曼真忘了，她现在不是二十四岁。她只是一个刚刚投胎的“零”岁宝宝。

　　“哇……”内心极不平衡的她，又抗议式的哭号起来。

　　皇手刚摸到的小脸，被震得有些不知所措，忙收回来，这孩子哭声跟打雷一样，刺耳朵，听得心里直发毛。

　　当下她有了主意，身子坐直，向小白道：“还是你抱着吧。免得惊了太子。”

　　小白望了一眼怀中的粱曼真，突然道：“小白愿为太子试药。”

　　皇后侧头：“你？”

　　小白坚定的道：“小的能为太子尽力，是小的福气。”

　　福气个屁。

　　不要答应了。

　　粱曼真扭动着身体，想从小白的怀里挣出来。

　　不成想，这小子胳膊像个铁箍儿一样，她越挣扎，他便越紧，还腾出空来，拿脸贴贴她的额头，自顾自的说，“没烧，不会是饿了吧。”

　　梁夫人看得心中酸楚，若是不答应，女儿只怕是得饿死在这东宫里。

　　但让小白留在东宫，永远为太子试药，她又心有不忍。

　　她心道，小白，小小年纪，成了尝药者，只怕以后真的有病，百药难医。

　　但小白却异常坚定的道：“太子殿下每隔两个时辰就需服药，每煎一次药得一个时辰，现在得备下了。”

　　皇后转过脸，正眼细细打量小白。这男孩，虽瘦，却分外的白净，这种肤色，自是祖上有西域人的血统。

　　再看他的眼，眼尾上扬，眼皮掩住了黑眼珠的三分之一，看着温和俊秀，顾目扬首间，黑睛瞬间全部露出，又是一派英武之气。

　　想来，这孩子长大后也是一表人才，何必送他净身去当内臣，不如交给边勇去训练，将来做一个锦衣卫。

　　皇后暗想着，这孩子不怕事，若是忠心于太子，陪伴太子一起长大，保护太子，也是好的。

　　何况尝药监十几个待净身的孩子试药，唯他一人活下，或许真是天意……

　　皇后温言道：“太子若过了这一关，你和这小娃娃就留在宫里陪他，若是……”皇后眼色微微变冷，带着莫名的狠决与阴沉接着道，“太子自小没有玩伴，本宫见不得他受半点委屈，紫禁城留不住他的话，他去哪，你们俩就去哪……还有你们！”

　　皇后最后一句“还有你们”语气骤然加重，凤目肃穆威仪的扫向众人。

　　众人齐齐跪倒，匍匐于地上，她站起，随手抽出火盆里的火钳，黑色的火钳，末端已被烧红，一缕青烟袅袅的升上殿梁，遮住了她此时的表情。

　　众人齐声口称：“皇后慈心仁爱，太子必千秋绵延。”

　　皇后握着铁钳，行走在众人之间，每一个人都感觉到一股热气直冲而来，紧张无比的人们，无一人敢抬起头看。

　　烧红的烙铁在头顶上，缓缓的移动，谁若动一下，就会被这极烫的铁器，烧出皮开肉绽的后果。

　　“都听好了，太子康泰一日，你们就活一日，谁敢在太子的吃食、汤药里做手脚，就同此物。”说着将夹住一名太监头上的纱帽，连同火钳一并掷入火盆之内。

　　顿时，静静燃烧的红色炭火，“嗡”的发出一串哔哩吧啦的燃声，众人吓得全体一震，有的人甚至向后退了数步。

　　飞扬起灰白色的灰烬，像是京城春日里的白雪，夹着深藏一冬的怒意，汹涌的扑向所有人。

　　粱曼真感觉到一直稳稳当当抱着她的小白，全身抖了一下，随后抱着她的手臂，紧了紧，他拿手遮在她的眼上，似乎不想让她过早看到她这年纪不可理解的皇家无情。

　　宫中之人闻之都纷纷跪倒在地上，自高公公以下，梁夫人、谭司侍、纪苗春等人，更是头抵宫砖，一动不动的匍匐在一众宫人堆里。

　　而宫门外的边勇亦是领着十几名锦衣卫，齐齐跪倒。

　　门内门外的人都众口一词：“恭贺太子平安康泰。”

　　余音袅袅，飞灰如雪。

　　每一个人身上都覆盖上了一层灰色，无论是身着飞鱼服、罗缎、亦或是像小白一身简陋的布衣。

　　唯有粱曼真，在小白的遮蔽之下，一如她来时不着寸缕，如今依旧不染纤尘。

　　她躺在小白的怀里拱了拱，颇为忧愁的打了一个呵欠，太子，你快点好吧，本人初来乍到，穿越一回也不容易，不想当个陪葬品……

　　粱曼真不想当陪葬品，这是她人生第一目标。

　　皇后甚是疲倦的抬了抬手，众人缓缓站起。

　　高公公上前，向皇后一揖，皇后凤目微微一闭只道出一句：“新药有效，查查是谁在新药里放了别的东西。本宫要证据。”

　　高公公随即转身，边勇领着几名侍卫，从人群中穿行，每停在某人的面前，便有两名侍卫扑上去，将人拿下。

　　不过片刻的功夫，几名负责司药的宫女太监便拉了出去。

　　其中一人拼死挣脱，向粱曼真所在的方向跑。

　　粱曼真傻眼了，自己还不俱备救人的能力，只是一个躺在小白的怀里求安慰的婴儿。

　　还好，小白并未被吓到，只抱着她，向后撤了一步，自知无法跟对方比脚力，便向左侧一让。

　　那小太监也是发狠，双手转向直扑粱曼真而来。小白避无可避，身子一矮，高喊一声：“皇上！”

　　小太监微一愣神。

　　正在这时，从斜刺里冲出一人，手起刀落，一片白光闪过，红色的血雨冲天而起。

　　一双人手掉落在粱曼真的眼前。

　　拔刀的人是边勇。

　　失去双手的太监痛叫不已。

　　“妖女，杀了这妖女，都是她，都是她，都是她爹。”

　　一听这话，粱曼真恍了神。

　　又是一声惨叫，这次叫声极短，短到像是发出声音的人，是被人扼住了喉咙一般。

　　一道银光闪过，小太监的脸上闪过一丝惊讶，随即倒在了血泊之中。

　　出剑的是刘谨。带血的剑又在小太监的衣服上挽了个剑花，收入剑鞘之中，他只淡淡的道：“拉出去烧了。”

　　边勇只是抓人，刘谨却一剑封喉。

　　骚动的人群，瞬间被恐惧笼罩。

　　有人发足狂奔出去，锦衣卫便一涌而上，直接扑杀。

　　有人束手就擒，却在拉出去时，口吐白沫当即毙命。

　　没有被牵连的人个个战战兢兢，无人敢跑，无人反抗，无人给一个解释。

　　梁绵嗣献的太子新药被人做了手脚，本应一天前给太子服用的药，推迟了到了粱曼真的出生日。

　　也正是粱曼真的出生，让皇后相信梁绵嗣那句“医者父母心”，绝不是虚言，他会让临盆妻子身陷险境，让她入东宫为太子煎药，侍疾，说明对新药极有把握。

　　同时也力证，宫内有人想借梁绵嗣的手，杀太子，借祸、毒杀、做得滴水不漏。

　　皇后怎会不查？

　　粱曼真天真的以为，皇后也就是想问出是谁投毒，哪里想到，事情会发展到这一步。

　　东宫的门口，站着的是活人，倒下的成了尸体。

　　粱曼真闭了闭眼，不敢相信，这是真实的。

　　她对尸体、对血腥味很熟悉，这些曾是她大学六年里，需要直面了解的课程内容。

　　就如她每日必食的一日三餐一样。

　　甚至是她将以对这些让人害怕的物质的了解，开始她的日常工作。

　　当救死扶伤当成为职业时，人就只有两种，正常人，需要治疗的人。

　　然，那个是她从前的世界。

　　现在这个地方，不再是她以为的建筑奇迹，文化瑰宝。

　　只是一个对于她来说，是极度陌生的一座城。

　　她的灵魂被锁在了一个躯壳里，一个完全没有自我保护能力的新生命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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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自被送至年长宫女处收养后，粱曼真便认真的将默默无闻四个字，努力的执行着。

　　这样相安无事的过了几年。

　　直到第十二个年头的某一天。

　　“皇帝病危。”说这话的，是半年前，御药局岗位培训测试之中输给她的夏草。

　　“哦，”她埋在古籍《千金方》中，头都未抬。

　　“你要小心了。”她并无提醒之意，威胁之感到是满满的。

　　粱曼真一愣，将书放下：“小心什么？都是抓药煎药，三碗水熬成一碗水，没有什么技术含量。”

　　夏草适应了粱曼真常用词汇，听到与之不同的，也不太在意，只将手中的一只白瓷罐放入壁柜中，笑道：“贞儿，你真不适合呆在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