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3、莫怀诏 ...
-
莫怀诏在很小的时候就知道了，自己是多余的。
接受这件事并不是很难，只不过是在家里有着最小的房间，吃饭时家里人也不会主动叫他罢了。有时候去晚了，就只有剩饭剩菜，他吃完了还要自己洗碗。
如果不是上学的时候听说别的同学都不会吃剩饭剩菜，他也不会觉得自己有什么不一样。
母亲偶尔会看着他，说他是她不幸的根源。他不明白母亲为什么这样说，他也不明白为什么母亲会那样看着自己。不过，既然他是她不幸的根源，他是多余的也是理所当然的吧？
所以他对此并没有抱怨，他只是想快点找到一个自己不多余的地方。
他在学校努力学习，而努力总是能得到收获。
老师总是会表扬他。
他喜欢在学校的感觉，而不是在家里做个可有可无的透明人。
学校里的同学们因为他的成绩好而与他做朋友，他试着回应他们，和他们一起走在放学路上——但他没有钱和同学们一起买零食，也不了解同学们谈论的游戏与动画片。
再后来，同学之中有了传言，他们说他是个没有爸爸的孩子。
莫怀诏不明白。
他明明是有爸爸的，虽然他对他很冷漠，但他确实叫他爸爸。
“我有爸爸！”他说。
“你爸爸不是你爸爸！”同学们哄笑。
他不明白他们为什么这么说。
等到回家，他问爸爸：“为什么有人对我说，‘你爸爸不是你爸爸’？”
那个对他素来沉默寡言的男子似乎并不觉得意外：“因为我不是你爸爸，你是你妈和别的男人生的。”说完，他又朝莫怀诏的妹妹走去，语气亲昵，“安安，爸爸给你买了新礼物，你看看喜不喜欢？”
那一刻莫怀诏只觉得手脚冰凉。他意识到，确确实实是多余的。
初中的时候他读的是寄宿制学校，也许是因为他的父母不想再面对他了吧。
他觉得这样也挺好的。他们应该只有一个女儿，而不是再加上一个多余的儿子。
母亲给他买了一个便宜的手机，大概这样就有很多话不用亲眼见到他再说了吧。莫怀诏没有什么意见，他也很少会对母亲的决定产生意见。
初中的生活还算愉快，除了他没有交到什么朋友以外。
但他早就习惯了。
反正他是多余的，也不需要朋友。
在高中的时候他仍然是读的寄宿制学校。
因为初中的优异成绩，高中给他减免了不少学费，母亲也难得的给了他一个好脸色。
旧手机用了三年，跟同学们的手机比起来远远落后，他却没有勇气跟母亲说他想换一个。也许在她看来，他不存在就是最好的消息了。
他想，他会让她得到这个好消息的。
他努力学习，他想要去一个很远的地方读大学。
接触到克苏鲁神话是高二的时候的事。坐在他后面的同学是个活泼开朗的女孩子，总觉得上学太苦，每周都会从家里带一本新书来看。
他觉得她的父母应该很爱她，正如他的父母爱着她的妹妹。
母亲说，他是她不幸的根源，而她却是她幸福的根源。
有一周，少女神神秘秘地捧着一本书，对他说：“莫大学霸，这本书特别好看，我觉得特别适合你！”
他接过了少女递来的书，问她：“为什么这么说？”
“因为知道得越多，就越容易迎来毁灭呀。”少女眨了眨眼睛。
莫怀诏没有理会少女的话语。
他迫切地需要离开他的父母，而她不需要。她的父母很爱她，他的父母却只希望他快点消失。
但他还是翻开了少女递过来的书。
他喜欢沉睡在海底、链接至人类梦境的克苏鲁，他喜欢存在本身就会带来毁灭的怪异存在，喜欢里面的某种宿命论与走向灭亡和永恒的一切，喜欢在死亡面前平等的人类。他喜欢恐惧本身，也享受未知。
少女见他确实喜欢这本书，犹豫了好几天，才问他：“要不我送给你吧？”
莫怀诏不喜欢收到别人的东西，固执地把书还给了她：“不用了。”
在将要举行高考的前几天，放温书假之后，莫怀诏在自己的书包里又发现了一本《克苏鲁神话》。书是崭新的，连塑封都没有拆，上面贴着便利贴写着一句话：“高考加油！”
莫怀诏终究还是收下了人生的第一份礼物。
高考完，他选择了一所离家很远的大学，填报了计算机专业。他最初对这个专业没有什么喜好，只是在一本介绍志愿的书上提到了计算机专业很容易挣钱。
他用他打了一个暑假工得到的钱给自己换了手机和电脑，孤身前往距离他家有一千多公里的城市。
这样一来，他就是消失在他父母的生活中了吧——他们也是这样期望的。
大学里的氛围很好，除了学校的男女比实在是有些可怜以外，一切都很好。莫怀诏倒是不怎么在乎男女比，说实话，他觉得他比较喜欢男人。
计算机学院的迎新晚会很热闹，结束之后还有学长神秘兮兮地问他们玩不玩跑团。
出于好奇，莫怀诏选择了加入。
莫怀诏很喜欢跑团。
扮演着某位在古怪世界里的调查员，与同伴们一起坚持活到最后——听起来挺有趣的，他也不多余。
于是，他成为了学校旁边的桌游吧的常客。
大二的时候他主动离开了学校宿舍，在学校外面租房子住。和舍友相处的时候，他也总像是那个多余的——他不想成为多余。而且在学校外面租房子，假期他也可以继续住，也不用解释自己为什么不回家。
直到那天他习以为常地推开了桌游吧的人。
陌生的男人穿着黑色风衣，朝他招了招手，问他：“你要来一起跑个团吗？”
反正也闲来无事，他欣然答应。
他坐在了他的对面。
那一天，他终于告别了“多余”的生活。
作者有话说第43章 莫怀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