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坠》丁九命

1、第一章

　　第一章：都是缘分
　　初春的风从墙角刮过来，带着没丢进垃圾桶的几个塑料袋扬到了半空，又晃晃悠悠的挂在了还没冒芽的老槐树上。
　　程一把自行车的脚蹬子踩成了风火轮，一手把着车把，一手抓着衣领遮着下巴，一个急刹停在了侧边奶奶专门劈开给他放自行车的小棚子下面。
　　程一家是一座独门独院的三层小楼，他和奶奶住在一楼，二楼放一些杂物，还有程家一年也不回来几次的程家父母的卧室，三楼租出去，房子是爷爷生前翻修的，一楼的小院子里种了一棵樱桃树，架了一排葡萄架，其余地方留给闲不住的奶奶养花种菜，不过现在刚开春，只有几棵野草冒了头，葡萄和樱桃还没从冬天的打击里回神呢。
　　进门的时候奶奶正在和人讲电话，看到他又匆匆说了两句放下了自己的老年机，一个小破手机被她当个宝贝供着，拿一个自己缝的黑色小袋子装着，老太太年纪大了，老式的按键手机也不会操作，程一把手机给她的时候手把手的教了半个下午也只教会了她怎么接电话挂电话，长按一号键就能听见他大孙子的声音，外加一个被他自己发掘的看时间的功能。
　　“你爸妈明天过来，带着垚垚，你放学就早点回来。”
　　垚垚大名程垚，三岁半的小崽子，不同于程一的漫不经心，他的名字就显得正式多了，文雅好听，但程一一直不太待见他，一来年龄差距太大，二来这小崽子年纪轻轻就学会了作死，实在讨厌。
　　程一进厨房把奶奶之前做好的饭菜端出来，浅浅的用鼻子哼了个气音儿，就当是回答了。
　　程家父母属于自由恋爱，上学的时候就生下了程一，补票都没到法定结婚年龄，程一只好上了爷爷奶奶的户口，和他父亲成了法律意义上的兄弟，从出生就被扔在爷爷奶奶身边的程一同学很看不惯自己父母的作风，在儿童时期就步入了叛逆期，和自家父母互相看不顺眼。
　　第二天程同学理所当然的被老师补课了，和几个经常网吧包夜的一起去了网吧，凉城高中属于普高，有自己的教学特点，学习进度比其他高中要快一点，高一第二学期刚开学就有一个开学考试，然后根据成绩和学生自我意愿进行文理分科，这几天正处于这个时期，刚相处了一学期的青春期小孩们，兄弟义气，离别的伤感汇聚成冲动报仇报怨了，程一很不幸的卷入了一场战争。
　　“你装什么孙子，之前不挺能耐吗？”
　　拦人的叫孙宇，程一觉得自己和他没多熟，没往前凑，和死党万成缩在人群的最后面。
　　被拦住的人是一个男生，低着头，带着鸭舌帽，连脸都看不见，也不知道这些人是怎么认出来这就是他们要找的人的。
　　“说话呀，干嘛呢。”孙宇估计是觉得被忽视脸上有点挂不住，再次开了口，顺手显示了自己的气势，一把打掉了那人的帽子，露出了一张在霓虹灯下有点苍白的脸。
　　万成跟着程一在网吧后门的台阶上蹲下来，听到声音撅着屁股看了一眼，“我去，是秦尧，孙宇可真会挑人。”
　　程一在自己的脑海里过了一遍，确定班里没有这号人物，连头都没抬，专心致志的剥糖纸，他实在吃不下去外面油漂了一层的饭。
　　“小崽子干嘛呢！”一声怒吼打断了他还在剥糖纸的手，程一还没来得及站起来，面前的一群人就从他面前跑了过去，把他和万成落在了后面，刚才还略显拥挤的小巷子瞬间就只剩下了三个人，他和万成还有那个秦尧。
　　来的是这附近巡逻的警察，把他们三个塞到了警车后座。
　　“警察叔叔，我们真的没有打架，我们要是打架了能呆着不跑吗？”万成伸着脖子妄图感化坐在前边的两个警察。
　　“骗鬼呢，小崽子不学好聚众闹事还狡辩。”警察叔叔毫不留情，和万成见招拆招。
　　程一和秦尧中间隔了一个万成，一人守着一个窗户，对万成的表演毫不关心。
　　万成被他妈带出了派出所的大门，他妈妈看起来是个极其温柔的女人，程一隔着玻璃门听到了他妈妈的怒吼，和刚才对警察温声细语的声音简直不像是一个人发出来的，程一缩了缩脖子，小警察忙起身打开玻璃门喊了一句：“不是什么大事儿，口头教育一下就可以了。”
　　“好的，我一定好好教育。”转头就是一高跟鞋踹在了万成小腿上。
　　程一往旁边瞟了一眼，秦尧已经在旁边的空桌子上铺开了一张数学卷子，程一歪了一下头，忍住了自己脱口而出的疑问，毕竟也不是很熟。
　　“哎哟，一一呀，我看看，受伤没有。”先冲进来的是程一同学的妈妈，许悦女士，一个已经三十几岁但仍旧把自己活的像个小姑娘的女人。
　　随后是奶奶：“一一，你受伤没啊。”
　　最后是他亲爱的父亲和小胖子程垚，“哥哥，你和警察叔叔打起来了吗？”程爸爸翻着白眼嘟囔了一声：“小崽子。”程一被妈妈拉着左右转圈，没有时间去还他一个白眼。
　　小警察拍了下桌子，示意安静，几个人才消停了下来，奶奶才看到趴在旁边的秦尧，“小秦？”
　　程一坐在奶奶旁边，和许悦女士一起伸长了脖子，秦尧第一次完完全全的露出了自己的脸，有些病态的白，显得眼睛极黑刘海软软的搭在额头上，冲奶奶笑了笑，露出了左边的酒窝和一颗小虎牙。
　　奶奶瞬间忘了就坐在旁边的大孙子，拉着秦尧的手开始了询问。
　　秦尧前几天刚搬到程家三楼出租的小阁楼里，两人还没来得及在家里见面，就先一起走进了派出所。
　　一直到最后秦尧的家人也没出现，小警察打出去的电话一律都是已关机，据秦尧说，他爸爸现在应该在赶飞机，接不到电话的。小警察没有办法，让程爸爸签了字就把秦尧一起带走了。
　　程垚小朋友分外喜欢新哥哥，尤其新哥哥有和他一样的小名，新哥哥虽然不喜欢讲话，但是不会在他爬上爬下的时候动作粗暴的把他薅下来，只是用手托着自己，不会在他讲话的时候严厉的说让他闭嘴。
　　“尧尧哥哥，我今天晚上可以和你一起睡吗？”程垚站在一楼客厅里天真无邪的开口。
　　程一刚想开口就听到秦尧略微有点沙哑的嗓音：“不可以，小朋友都要和爸爸妈妈一起睡的。”
　　秦尧弯腰把小家伙抱起来，站在他前面的程一突然转身，撇着嘴巴看了他一眼，“垚垚，今天晚上和哥哥睡好不好。”
　　小家伙上次想去和哥哥一起睡，结果和小枕头一起被丢了出来，还警告他再敢粘着自己就把他的零食全部给豆豆吃，豆豆是巷子里的一只猫。
　　“不好，小朋友都要和爸爸妈妈一起睡的。”程垚小朋友干净利落的拒绝了他亲哥，自己从秦尧身上下来抱着自己的小枕头去了程家父母房间。
　　秦尧看了莫名其妙的程一一眼，转身上了楼梯。留下程一一个人在原地磨牙。
　　万成昨天回家也没睡安稳，开学考的卷子被万妈妈翻了出来，又是半晚上的鸡飞狗跳。今天连早餐都没得吃，和为了躲秦尧的程一一起泡食堂。
　　“什么，秦尧住在你家。”万成简直发现了新大陆。
　　程一叼着豆浆的吸管有气无力的点了点头，实在没有力气理会万成的大惊小怪，昨天晚上他想了半天，实在想不通程垚那小胖子什么眼神，怎么会觉得秦尧比他好，完全没想起来之前他要扔人家零食时候的豪言壮语。
　　旁边递过来一个面包，又非常自觉的拿走了一个素包子，程一见怪不怪。
　　来的人是徐乔，程一同桌，性格好，异性缘也不错，和程一玩的也好。
　　“这是怎么了，谁惹我们程大少爷了。”徐乔和万成交换眼神，她来之前就听说了昨天他们去堵人被带到派出所的事情。
　　在学校这个环境中，成绩和学生之间的八卦最受欢迎，徐乔听见的原话是程一被秦尧打残了，秦尧被警察带走了，到现在还没放出来，可是事实秦尧就是懒得在食堂吃早餐，所以每天都是踩着上课铃进学校的。
　　“乔儿，你认识秦尧吗？”程一没看察觉到有什么不合适，继续趴着装死。
　　徐乔看了万成一眼，实在不能理解万成的挤眉弄眼，只能斟酌着开口：“就知道他是三班的，远远看见过几次。”
　　程一转了下脖子，把面包扯过来垫在额头下面，食堂餐桌桌面实在有点放不上去。
　　“找我干嘛呀？”身后突然传出来的声音直接让程一上了桌子，万成瞄了一眼，果断提着包子和徐乔遁地了。
　　在食堂另一边打扫卫生的阿姨不乐意了：“干嘛呢，都是中学生了能不能有点素质!”引得食堂吃饭的同学都伸着脖子看过来，程一摸着后脖颈儿从另一边跳下来瞪着秦尧。
　　秦尧没管他，施施然的在他刚做过的位置上坐下来，慢慢悠悠的把牛奶，面包一样一样摆开才抬眼看向他：“你不吃了啊。”
　　食堂的椅子质量是在是不可恭维，除了秦尧对面哪张凳子，两边的都只剩下一个中间的支柱，程一看了看周围各种目光，用鼻子哼了一声转身离开了。
　　秦尧看着自己眼前一排吃的有点头疼，这混小子怎么就不懂人情世故呢，自己都摆好了，他看不出来这是两人份的吗。
　　昨天晚上一起拦人的几个人都围在万成和徐乔身边，看见程一进来都迎上来，孙宇就坐在程一前面，和万成同桌，颇有点不好意思的搓了搓手：“程一，对不起啊，昨天晚上人太多了，就没顾得上谁跑了谁没跑，你没事儿吧。”
　　程一还在想秦尧的事情，他当然看出来秦尧拿的早餐是两人份的，他觉得这是秦尧对他的炫耀，听到孙宇的问话还没回过神来，含含糊糊的回了一句没事儿就又像没骨头一样趴了下去。
　　徐乔扬了扬眉，示意孙宇没事，孙宇其实人挺好，就是有时候脾气有些暴躁，对朋友还是比较仗义的。
　　班里刚安静下来就听到后门一身响亮的口哨声，徐乔震惊的看着秦尧冲她扬扬下巴，示意她出来。
　　徐乔战战兢兢的站在这个传言中的大魔王面前，简直是颤抖着双手在一众羡慕的目光中接过了一早袋餐，“大神，我吃过了。”说完她就想把舌头咬下来，人家也没说是给她的啊！
　　“给程一的，他早上没吃呢！”秦大神不负众望的打破了他的幻想，徐乔如释重负的捧着早餐回了教室，连最后的不用谢都没敢回更没想起来为啥他知道程一吃没吃这件事情。
　　教室里一群人眼睁睁的看着徐乔和站在她身后目光灼灼的秦尧，徐乔觉得自己快顺拐了，好不容易把东西安全放在程大少爷桌上，那木头抬头看了一眼直接摆了摆手，连话都没说。
　　徐乔还没来得及再叫一声，前面的孙宇就坐不住了，直接站了起来：“秦尧你够了，昨天晚上你是进局子了，可是程一也进去了，再说带头惹事儿的是我，你有事儿就冲我来。”
　　程一在听到秦尧名字的时候就一个机灵站了起来，看着门口靠着门框和孙宇隔空对视的秦尧，有点头疼，之前觉得这人是在炫耀，现在是真的搞不懂他要干嘛了。
　　“有你什么事儿。”秦尧也是毫不客气，在别人班门口依旧嚣张，虽然程一也不知道之前这人是不是真的很嚣张。
　　程一先把快跳起来的孙宇按在座位上，然后直接拉着秦尧走到了男生厕所。
　　“你到底要干嘛啊！”程一现在的语气完完全全的就是一个受气的小媳妇儿，这语气也成功取悦了秦大神。
　　秦尧看着他气急败坏的样子忍着笑，之前听奶奶说她大孙子怎样聪明，怎样孝顺，昨天晚上看见就是一哈士奇，为了小孩和自己吃醋，还瞪着眼睛骂人。
　　“就不能交个朋友吗？”赤裸裸的挑逗。
　　事实证明哈士奇是不经逗的，炸毛就是一瞬间的事情，“你丫有病吧，就因为你我在派出所转了一圈，就因为你，垚垚都……”完了，说出来了。
　　秦尧靠着洗手台憋笑，适时的开口解围：“奶奶说你今天早上走的着急没来得及吃饭，让我给你带点吃的。”
　　这老太太可能是看不出来他和秦尧不对付。
　　程一转身就走，继续磨牙，迟早有一天让这家伙全部还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