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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11.刺杀(上) ...

  •   傍晚洪林正在自己房间里读书,忽然听到拉门砰砰响动,他抬起头,颇有总管派头地说一声:“进来。”
      “大哥,”寒柏喜气洋洋地应声而入,一抱拳,“明天游玩的准备做好了么?”
      洪林手握着书卷轻轻敲着他的肩膀:“那是建龙卫的工作,我们要保证殿下和娘娘的安全,你怎么尽想着玩。”
      寒柏伸手抓住他的书:“大哥很用功哪,在读什么?——是《太白阴经》啊!大哥觉得怎么样?”
      “哎?”洪林有点吃惊,“你读过?”
      寒柏不好意思地笑笑:“我很喜欢兵书。小时候还立志当大将呢!可惜……”他遗憾地撇了撇嘴。
      洪林看着他的笑脸,忽然想起他与宝德私逃之事,拍了拍他,用语重心长的口吻说:“别为了那件事就消磨了志气,拿得起放得下,以后好好向大将的目标努力吧。”
      寒柏爽朗地笑:“到时候还要拜托大哥提携呢。”
      洪林也笑了:“你都当大将了还要我提携什么?”
      寒柏眼睛在洪林屋里四处乱瞄:“若是连我都当上大将,大哥到时候还不位极人臣了?”
      “位极人臣”本来是句好话,洪林心里却忽然有点不是滋味,默默低下了头。
      “哎?这个……是镇纸吗?”走来走去的寒柏拿起洪林放书卷的案头一个青白玉的雕刻,在手里把玩着。
      “是镇纸。”
      “这样子,是麒麟啊!”寒柏忽然笑逐颜开,“这个……是殿下赏赐的东西吧。”
      “嗯,因为麒麟是仁兽嘛。”洪林想,麒麟是象征“主德”的仁兽,所以寒柏才发现这是“上用”之物吧。
      “我说的不是这个,是谐音啦谐音!”寒柏说,“大哥没留意过啊?”
      “谐音?”洪林楞了一下,“麒麟吗?”——话一出口方才了然,洪林倒抽了一口冷气,脸一下子飞上红色,劈手夺过来,正色道:“寒柏你不要随便揣测,殿下也许不是那意思呢。”
      “如果给大哥的话,殿下就是那个意思吧……”
      “含仁怀义,音中律吕,行步中规,折旋中矩,择土而后践,位平然而后处,纷兮其质文也,幽问循循如也。”洪林还记得主上当时是这么说的,“这是君子之风,纯臣之度。”如此冠冕堂皇的释义,洪林当然信以为真。可是,如果被寒柏这样理解的话,主上还真是……洪林不知道说什么好了。抬手把青玉镇纸放回桌上。又忍不住回头看一眼,心里竟然想,如果主上是这样想的话……

      彼时王祺正在王师遍照【5】的宅邸与遍照对弈,对弈是假,问政是真。
      “君王去邪用正,则为国不难。殿下难道不这么想?群臣弹劾赵侍中的呈文已经纷至沓来,您的态度为何如此暧昧不明?”身着僧袍的遍照,一边“打吃”一边提走王祺一片棋子。
      王祺才发现说话间自己的棋子就被吃了硕大一个缺口,又来不及悔棋,只好补上一子来一步“长”,掩饰地一笑:“我不是不知道邪正之分,只是赵一文他们同我在元,当初一同抱着拯救高丽乱世的愿望,为此他们也受了不少辛苦,自然希望回国之后能够掌权,这是人之常情,我总不能一下子把他们全部去职。”【6】
      “殿下这么说,是在顾念人情么?”遍照抬起身子喝了一口茶,眼睛却没有离开棋盘。
      “……”正要说点什么,却见随侍的黄内官推门进来,到王祺身边附耳说了几句。
      眼看棋局呈现胶着状态,他干脆推局认输。遍照的宅邸距离望月台本就不远,所以洪林没有骑马,直接走了过来,王祺回宫的时候也正好和他并肩而行。
      “殿下和遍照大师胜负如何?”
      “我输啦。”王祺笑得露出一口白牙。
      “哎?大师棋力很高强吧?”洪林被这个答案惊了一下。
      “若是等待一局结束,恐怕你要等到天黑了,中盘认输的话,我们正好同行。”
      “您这么说,臣心颇为不安……”洪林低头微笑,吞吞吐吐地说。

      前一日准备停当,次日一早王祺与宝塔失里便从宫中启程,宫中宦侍、建龙卫与少量禁军都在随行之列。春夏之交,熏风拂面,摒弃了宫中的繁文缛节,轻衣便履游赏山川秀色,一行诸人大感心旷神怡。
      尽兴之余,闲坐于凉亭之中,茶果满桌,内侍忙着在条案上斟茶捧果,洪林一行人则持刀侍立在周围。也许是春困夏乏之故,也许是平日里训练辛苦难得如此放松,洪林觉得有些恍惚,瞟一眼身边的朴胜基,这个一贯精明外露的同僚此刻也低眉垂眼,状态和他差不多。
      为了这次出行,宝塔失里刻意打扮了自己。独居深宫之时,无人欣赏她的美貌,她无奈地穿着比实际年龄更老成的深色服饰,反正挽住青春也无用;出席庆典之时,她的华服与饰物,富丽却毫无活力,珠光宝气只为了王廷的体面,与她的女性魅力无干。也只有这种极少有的玩乐的机会,能让她穿的年轻一点,妆容活泼一点,心情愉悦一些。她悄悄挂上了出嫁时带来的香囊,清淡的香气几不可闻,让她回想起少女时光,回想起奔赴高丽途中忐忑不安的心情。青春就像是断线风筝一去不回,又像是被深埋在宫廷的土壤里渐渐腐烂消失。或者,其实她根本从未拥有过青春。
      但是她仍然熏香沐浴,仍然镜前梳妆。这样精心的打扮并不是要取悦他,她已经知道她绝无可能取悦他。她早该绝望的,却还抓着那早已断裂的稻草,不放手。
      王祺拿起茶壶给她斟满杯子,忽然看到她胸前的香囊。
      “这个香囊……还记得,中殿刚来高丽的时候,所戴的香囊,就是这个吧?”
      “哎?”这一问让宝塔失里大感意外,他居然记得这种事情?她还记得,他挡住了她想要解开衣衫的手,因为他连女人的身体都不要看;他亲吻她却根本没有相触的唇,因为他根本不想碰……但是他居然记得区区一个香囊?
      “至今居然还能发出阵阵幽香,真是不可思议……”王祺嘴里这样说着,眼睛却瞟向别处。
      宝塔失里低下头。他的心思总让人难以琢磨。……也许,他只是陷入了自己的回忆,或者,感慨于时光的无情?往事依稀浑似梦……十多年过去了,有些人变了,有些人没有变,已经改变了的,无论如何留恋,都无法回到过去。
      “还记得在大都的时候,你唱的那首高丽小调么?”
      宝塔失里觉得心里硬邦邦的防线破了,碎了……她明明不该抱有任何幻想的,可是她还是忍不住翻出了被层层包裹着的柔软的记忆。

      “这是高丽的民歌《渔人之歌》,”记忆里那个面相好似女孩子的异邦少年说,“我只能用伽倻琴来伴奏,若是公主殿下用琵琶来弹奏,一定会更好听。”那个时侯,他们二人都还能对彼此做出不设防的、没有心机的笑容。
      他是入宿元廷的臣,他对她用敬称。而她也刚从蒙古草原来到大都,惊讶地发现大都居然有那么多高丽人。因为好奇,她欣然接受了那支歌。
      “等到成年,把公主嫁给江陵府院大君吧。”
      皇帝以为找到了合适的人选,魏王也只好服从命令。
      也许从那个时候起,什么东西就彻底误会了,彻底弄错了,错得不可挽回,错得此生无望。

      “请中殿演奏一曲吧。”王祺转脸看着洪林,“洪总管也一定很想听。”
      这是无心之话,洪林却不能不答,他点点头说:“是,臣想听。”
      这也是无心之答,洪林只是顺着主上的意思罢了。宝塔失里拿起琵琶,这本是个玩乐的事情,王祺事事询问洪林虽然使她不悦,但她也不可能因此拒绝导致满座不欢。
      《渔人之歌》本是凄凉的曲调,宝塔失里想到如梦如幻的往事,口中的吟唱就越发凄凉。洪林从她的背后看着她。这是娘娘……么?他忽然产生了一种错觉,现在正在如泣如诉地弹唱着的女人,似乎和自己平日所遭遇的王后娘娘,是根本不同的两个人。
      王后端庄、严肃、不苟言笑,盯着他的时候眼睛里总带着谴责,他避开她、甚至有点畏惧她。洪林小的时候有一次单独遇上宝塔失里,宝塔失里当时也是年少气盛,忍不住说了他两句,他居然吓得落荒而逃,一头躲回殿下的房间,把正在作画的王祺惊得颜料水翻了一身。那个时侯,他害怕与王后娘娘相遇,就像小孩子害怕陌生人,只有躲在殿下的身边才有安全感。但是,现在的王后,仿佛从那层严厉的壳里脱了出来,摇身一变成了美丽、哀怨的女人。洪林规矩地垂下眼睛,却看到她纤细的颈项、单薄的肩背、摇动着的耳饰,散发出幽香的发髻。还有,缭绕在耳边不散的音喉。
      其乐融融的画面定格在一瞬间。
      弦响,箭簇如飞蝗一般疾射而来,刹那间已夺去数人性命,一人顿时倒在条案上,杯盘狼藉。
note作者有话说
第12章 11.刺杀(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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