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伏黛]桃花结》玖兰熙

49、第 49 章

　　喝下魔药后，黛玉脸上苍白渐渐恢复血色，躺养半日醒来，屋里头的丫鬟婆子无不欣喜，忙不迭地禀告老祖宗。

　　“阿弥陀佛，”雪雁掌心合十念道，“小姐可把咱们给吓坏了。”

　　紫鹃将大夫开的汤药端来喂与黛玉服下。黛玉缓了缓神，想起今天是寺院讲学结束的日子，“要是让他知道，定是得挨上一顿说叨……”

　　思绪未落，一串轻盈的脚步声蓦然临至门前，“林妹妹可好些了？”宝钗跟她的丫头莺儿带着一系补品来到黛玉的阁子。

　　“嘶嘶——嘶嘶——”

　　“呀！这是什么东西？”两人刚一踏入，便被挂在鹦鹉架上一脸凶恶、昂扬脑袋挺直身躯的小青蛇唬了一跳，一向娴淑端庄如宝钗也险些栽倒在地，莺儿更是浑身发颤，两眼直冒金星。

　　黛玉屋里的婆子丫头早已经见怪不怪，眼疾手快搀扶住两人，又连忙端茶递水，好一会儿才将二人的惊慌压解下去。

　　“妹妹屋里头怎么养了这般可怕的东西？”宝钗茗了一口清茶，缓声匀气问道。

　　黛玉知道小青蛇平日“认生”，秉性不坏，向宝钗解释道：“这是汤姆新养的宠物，并不伤人，只是最近被娇惯得过头，越发不知道收敛，吓人的本事见长，还望姐姐莫怪。”

　　“欸，这宝兄弟天天嚷着要瞧林妹妹，”宝钗说着笑道，“几个姐妹方才还打趣他只耍嘴皮功夫，不曾想，竟是有它镇住的脚才没敢来。”

　　黛玉心底明白些许，总不过是里德尔暗戳戳的小心机，不禁又恼又笑。

　　睨眼望去，架子上的小青蛇吐了吐长长的红信子，心满意足地吞咽起笼子里的一团鲜肉，像极完成任务犒赏自己的小喽啰，一双黑溜溜的眼睛却煞是纯良无辜，与它白切黑的主人一般无二。

　　“不知道林兄弟听讲学回来没有？”宝钗轻轻放下茶盏，倒替黛玉先提出了这个问题。

　　“早早赶回府上了，”雪雁将里德尔回来将下人训了一遍又悉心喂药的事转述给黛玉，又道，“当时小姐瞧了许多大夫都不见好，唯有大公子来，喂了药服下，才见脸色好些。”

　　“他这会子倒不见人影。” 黛玉纳罕着，心里念及里德尔来回奔忙，吩咐下厨房将上回的花糕做些备着。

　　宝钗唤莺儿将送与黛玉跟里德尔两人的礼物拿来，给黛玉的是流苏穗子，里德尔的则是一支漂亮的西洋羽毛笔，以及一只翡翠镶银的西式戒指。

　　“这个……可是西洋来的物什？”黛玉拿起盒子里的那支羽毛笔稍作端详，继而放回原处。

　　“林妹妹见多识广，姐姐倒不识得此物，”宝钗眼角尽是笑意，徐徐道，“只看着觉得有趣，像是文人写字所用，送给林兄弟也正合适。”

　　偌大的敕造府雕栏玉砌，楼宅如云，里德尔将宁荣两府上下大致巡过一回，隐隐约约觉出些许阴邪气息。待要施法细探，却被一障眼法将他的魔力两两抵消，不得其解。

　　里德尔最后轻轻迈入薛家母女所居的偏角，梨香院，正巧碰到一个提符纸酒水的小道长经过此处，那男孩估摸不过十一二岁年纪，见到里德尔相貌气度不俗，连忙恭敬地俯身作揖。

　　见这阵杖像是要施行“法术”，里德尔从那小道长口中套出消息，他师父由王夫人重金请了来，专门给梨香院的这对母女作法事消灾祈福，活动进展得低调隐秘，令人难以不为此感到蹊跷狐疑。

　　早知贾母命人寻来的道长不同于寻常富贵人家专养在府上道观的真人术士，在江湖上颇有些名声，刚过半日王熙凤便已将人安顿下榻，如今倒好，先为她所招用。

　　这王夫人、薛姨妈平日拿薛宝钗跟黛玉争“贤”说嘴也就罢了，现下“撞邪”也赶着上趟？

　　里德尔戏谑地想。平日里王夫人、薛姨妈两姐妹来往甚密，彼时薛姨妈屋里，两人正在静静等在旁边瞻仰道长施法，一边互相安慰搀扶，神色戒备紧张。

　　身着一袭玄色八卦长袍、白胡子的道长舞剑弄符，嘴里声声念着咒语，里德尔不理解东方道术的用处，自是看出什么所以然来，倒是听院里的丫头小厮们碎嘴提到几句：

　　“近日梨香院怪事繁多，连着几天小厨房无故失窃、丫头婆子神志不清屡犯糊涂，甚至还在小姐房里听到其他男子说话的声响……真真是邪乎了！”

　　“守夜的时候听到好大一声动静，一团黑乎乎的影子，嗖地一下就从树上蹦走了……”

　　哐当一声——铁壶摔落在地，众人齐齐望向老道长的方向，只见那人气喘吁吁地捏着眉间一把冷汗，身边法器散落一地。老道长对着空气一阵低语，脸上乌云渐沉。

　　“贫道惭愧，”道长收敛了表情，摇头喟叹，“此‘物’心性顽劣不肯依从，怕是得烦夫人另请高人相助……”

　　“啊？”两位夫人捂着心口一阵匀气，好一会儿才吩咐下去，“今日之事，不得声张。”

　　里德尔辗转回到沁兰轩里，黛玉正懒懒地躺在软席上，思睡昏昏，幽幽的焚香从里间缭缭飘来。

　　里德尔轻轻挑帘入内，彼时黛玉翻个身子正对墙面，有一搭没一搭地同丫头紫鹃说着话。

　　“姑娘，那鹦鹉架子搭在外头怪赶人的，大公子养蛇的癖好……”被小青蛇直勾勾的竖瞳尖锐地一瞪，紫鹃吓得连忙打圆场，“自然是无错的，就是怕着姐妹们因此而疏离了反倒不好……”紫鹃手里描着花样子，忽觉后背覆下一层阴影，扭头见是里德尔，正欲出声，喉咙里却吐不出只言片语。

　　黛玉怀里抱着一只枕头，护短般道：“他自小与这些灵蛇有些相通之处，到底是有股寄予在里头的，我又怎好驳他的不是？”

　　正要转个身来，肩上力道不轻不重，将黛玉轻松揽住拥入怀里，钳子一般桎梏住，小心地将黛玉笼罩在那片黑黢黢的衣袍里。

　　鼻间是里德尔的清冽气息，带着男孩独有的温热和疏朗，氤氲呼吸喷洒在姑娘额间、耳垂与发梢，挠痒痒般逗弄着羞晕如潮的姑娘。

　　“好姑娘，别动。我好困……”里德尔略显青涩的声线一如既往的蛊惑动人，其间隐约带着几分软语撒娇，双眸紧闭的时候不似在他人跟前的冷漠淡薄，脑海中尽坏心眼地想象着被裹成粽子的姑娘又羞又恼的无奈模样，不由得眉毛微扬。

　　黛玉静静地听他说着不知羞的荤话，颔首抬眸间便瞧见男孩儿眼底那团乌紫，倒像是几宿未眠的倦惫模样，心下瞬时软了半分，探出小掌推了推他的肩膀，“夜里不肯好好睡觉，是读书走火入魔了成心招人担心的么？”

　　黛玉怀里的枕头早不知道什么时候枕到了里德尔的头下，倏尔，身边的“大黑袍子”蓦地松开了两只臂膊，里德尔与黛玉分开一定的距离，歪过脑袋，朝黛玉魇足地勾了勾唇角。

　　半晌无话，空气中只剩下两人浅浅的呼吸在阁子内徐徐流淌。

　　黛玉向来午后犯困，仍作懊恼般推了推身边的“登徒子”，“快回你的床榻去睡，我要歇息了。”

　　里德尔便以腿酸为由拒绝离开，继续一本正经地寻找着话题，“姑苏那边有些事务需要过去打理，说不定又得离开好一阵子，黛让我留下，就一小会儿，你睡着就走……改天把纳吉尼带来陪你，你不是说想她了么？”

　　黛玉有好一阵子不见纳吉尼，心下欢喜，忽略身边男孩的狡黠笑脸，细声道，“你可得先给她准备足了食粮，大冬天的不好觅食。”

　　里德尔一一应下，又霸道地圈占了黛玉身旁的一寸空间。

　　反应过来的姑娘瞬即伸手，要掐里德尔腰间的那方软肋，平时多是不痛不痒的力气，里德尔佯装吃痛便蒙混过去了，这一回倒让黛玉抓着一把硬邦邦的物什——圆润的、触手生温。

　　“欸，这是什么？”黛玉手里摆弄着从里德尔口袋里取出来的一条珠串——做工精巧，一看便知来历不凡。

　　里德尔便将偶遇北静王收受赠礼之事悉数招来，伸手勾过姑娘指尖将落的串子，随意地搁在一旁。

　　黛玉无闲管那什么王拿过的珍玩宝贝，只关注到里德尔在这官宦应酬里的探索经营，着实难想象在外头人前左右逢源、八面玲珑的里德尔，现在又是这副赖皮模样。

　　里德尔正打算闭眼和衣而眠，黛玉轻轻戳了戳他的额头：“逃问题比飞雁还快。宝姐姐给你带了件礼物。”说着指了指书桌上玉筒里显眼的一支羽毛笔。

　　里德尔没什么意兴地瞥了一眼桌面，忽而跳下床沿，急急跨上绒靴。

　　“黛，”里德尔惊诧的脸上写满困惑，紧接着心底的后怕浪潮一般的一拨一拨汹涌袭来，里德尔将黛玉紧紧抱在怀里，臂弯的力道有些加重，仿佛差点儿又失去她般的，声音也在微微颤抖，“这里头有些古怪，我也许把什么怪物带过来了。”最后一句声音小如蚊蝇。

　　黛玉不解地轻拍里德尔的背角，“你又在我跟前弄鬼，专吓唬人。”

　　不会错的，这个徽纹、盘绕如蛇的银面晔晔生辉，一看就是那个家族的象征物件，随着时空隧道圈卷进来，却不知道为何不见家主身影。

　　里德尔恍然猜想到一个最糟糕的结果——那森林里的怪物恐怕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