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间四月天》不闻鹿漓

5、第五章

　　“喂！昭爷！您可真是我爷！这都几点啦！你人呢！”夏昭接起电话。电话那头重金属的音乐轰得他脑袋疼。林一奇高八度的声音传来，他敢打赌，吴桪和小金毛也把电话里的声音听的清清楚楚。
　　“人什么人！挂了！”电话那头聒噪的音乐与屋内的安静形成鲜明的对比，让夏昭有些羞愤。他扭头，吴桪靠着卧室的门框，面无表情的看着他，小金毛也坐着沙发上一边擦着头发，一边像是在等着他挂电话的样子。
　　林一奇没觉得夏昭的语气有什么不对，话里更兴奋了点：“诶——不是！你让我凑局在chaos！这人都齐了，就等你了！我可给你说，今天叫了好多妹子，肯定都是你喜欢的类型！赶紧的！”
　　“不去！散了吧！”夏昭的脸更红了。把手机捂在脖颈儿，遮遮掩掩的样子就像小时候早恋被抓包一样。他没法无视身后俩人炽热的目光，吴桪刚刚调高的空调温度，这会对于全身火热的他来说丝毫没有作用。
　　“哎！我说你——嘟——嘟——嘟——”
　　夏昭根本不想等林一奇把话说完。这人一激动什么话都能往出蹦。沉浸在三人温馨室友情的他把下午的夜店之约忘得干干净净。这下，刚刚还没建立牢固的室友情也被搅和了。
　　“啊……不好意思啊……我朋友，整个一神经病，不早了不早了，收拾收拾睡觉吧……”
　　夏昭说完话，把手机重新塞回包里。塞之前还再三确定了他这次是真的调成静音了。
　　半晌都没有人回答。夏昭放好手机，心里满是疑惑：“你俩看着我干嘛？我今晚这都第二段表演了啊，再看我可要收费了。”
　　“夏昭啊，你知不知道当练习生规矩中有条铁令啊。”小金毛把毛巾扔在一边，露出了他半干不干的黄金刺头。
　　夏昭“啊”了一声，说道：“不知道啊，怎么？”
　　“练习生，是不能用手机的。”小金毛说着就向厕所走去，揭下面膜，“大哥，你什么来头啊到底，怎么什么规矩都不知道？”
　　练习生不能用手机是这两年出来的规定。一方面，网上形形色色的人和乱七八糟的内容很容易搅了孩子们的心智，另一方面，也是避免对家公司来挖墙脚。大人是可以明辨是非的，但是一群十几岁的孩子，禁不住诱惑，走了弯路可就不好了。
　　“没什么来头……”夏昭有个毛病，一说谎就要用手蹭着鼻尖，要不然这谎话一定得磕巴，“可能公司的人太忙了，都忘了告诉我吧……哈哈……”他低着头尴尬地笑着。
　　小金毛进了厕所，像是信了，也并不怎么在意夏昭的不安。他刚放下心，一抬头就发现吴桪冷着脸走了过来。
　　“夏昭。我不管你是来干什么的，怎么来的，但请你尊重这里。”吴桪的声音不大，但掷地有声。“这里不是给你们这种人，来娱乐的地方。”
　　夏昭知道这话的意思，就是把自己和他彻底隔成了两个世界。他夏昭虽然不是抱着来玩玩的心情，但是确实没有百分之百的认真。来当练习生的初衷是为了他那点叛逆和想证明自己的决心。现在吴桪这话一出，他更是激不得了。
　　夏昭盯着吴桪的脸，一字一句：“我不是来娱乐的。吴老师，明天开始教我吧，月查不会给你拖后腿的。”
　　吴桪听到吴老师这三个字，挑了挑眉毛，明显是感觉受用了。
　　“还有，手机明天我会上交。”夏昭深知做人要知进退。既然自知理亏，就不能继续刚下去。主动把问题解决了，也算是变相的歉意。
　　“嗯。好。”吴桪点了点头，转身回了卧室。

　　夏昭这一夜，并没有怎么睡好。发硬的床板虽然对腰好，但跟家里的记忆床垫的舒适度根本无法比。再加上，夏昭晚上总在一梦一醒中，感觉到隔壁吴桪的床上窸窸窣窣的动静，一夜似乎都没怎么消停。
　　早晨八点，夏大少爷就醒了，这大概是高考之后醒的最早的一次。
　　夏昭睁眼时，吴桪和小金毛的床已经空了。夏昭看着天花板，先等着自己的小兄弟降旗，才揉着发酸的身子从床上爬了起来。
　　他的床靠着墙，坐在床的另一侧穿拖鞋时，正对着吴桪凌乱的床铺。吴桪的床单被罩都是简单的深灰色，上面什么花纹也没有。与这钢铁直男风格格格不入的是，枕头旁边放了一只看起来有些年岁的小熊。
　　那只熊已经称不上毛绒绒了，看起来洗过很多次的样子，原本棕色的绒毛现在紧贴着布料，小熊身体里的棉花也一团一团地揪在一起，脖子的地方看着空空荡荡，四肢处又看起来鼓鼓囊囊。
　　还真是个小孩儿。夏昭在心里嗤笑。无论吴桪再怎么表现出比同龄人成熟地外表，这种私密的事情是骗不了人的。
　　夏昭用手撑了一下床垫，站起来伸了个懒腰。新的一天开始了，想到今天要跟着吴桪学新的东西，一股前所未有的力量竟然让夏昭有了点干劲。熟悉夏昭的人都知道，他是不学无术的夏家公子。从小没什么志向，被父母安排了一切最好的生活。19岁的他不知为什么就是对经济专业充满了抵触情绪，大概是不怎么想走父母的老路。
　　夏昭第一次，脱离了家庭，对全新的生活开始好奇，甚至有了憧憬。
　　“早啊。”夏昭刚一推开卧室的门，迎面就是小金毛充满朝气的笑容。
　　越过小金毛的肩膀，夏昭并没有看到吴桪。
　　“吴桪下楼跑步了。”小金毛似乎知道夏昭想问什么。“刚吴桪煎了蛋，热了奶，都在桌上，一起吃吧。”
　　“好。”夏昭拍了拍小金毛的肩膀，径直向厕所走过去。小金毛也没等他，坐在餐桌上先吃了起来。
　　“对了夏昭，你这两天回家吗？”小金毛喝了一口牛奶，大声地问。
　　牙膏的沫子塞了夏昭一嘴，他含糊着声音说：“唔？不回……怎么了？”
　　“不回就行。我妈刚给宿舍打电话叫我回家。”
　　小金毛这一说，夏昭才想了起来，今天是周六。他当然不想回家了。虽然宿舍的环境不比家里，但他真心觉得这种集体生活没什么不舒服的地方。小金毛要回家，自然是很正常的事情。那，吴桪呢？吴桪要回家的话，岂不是还是他一个人。
　　夏昭洗完了脸，坐到餐桌前。煎蛋、面包、配一杯温热的牛奶。夏昭的一日三餐被人照顾习惯了，这样的早餐绝对称不上丰盛，但此刻，他的心里却泛起一股暖意，竟一时不知道从哪一样开始下嘴。
　　夏昭：“吴桪回吗？”
　　“吴桪……嗯……他不回”小金毛把最后一口面包咽下去，眼神有点躲闪。“他不回家的，他一直在这住。”
　　夏昭“哦”了一声。心里觉得有些奇怪，毕竟吴桪还是个没成年的孩子，不回家算怎么回事。但他没有多问。他们认识不久，在人背后打听别人私生活的事情他干不出来。
　　正说着，门锁发出咔哒地响声，是吴桪回来了。吴桪依旧穿着他标志的黑色T恤，脸上泛着刚刚运动过后的微红。
　　小金毛一边收拾碗筷，一边对吴桪说：“回来啦。我等会得回家，明晚回来。夏昭说他不回。”
　　“嗯。没事。”吴桪出门前听到小金毛在接电话。宿舍只有一台座机，吴桪接到后问了声好便转接给了小金毛。打来的是小金毛的妈妈，估计在催他周末回家了。
　　夏昭在心里嘀咕了一下，看着小金毛意味深长的眼神，三下五除二飞速把盘子里的东西打扫干净，跟着小金毛进了厨房。
　　小金毛洗碗洗的干脆利落，夏昭没跟他抢，把他洗好的碗筷接过来用厨房纸擦掉水渍。
　　沉默了片刻，夏昭才开口：“泰易啊……回家之前得报告吗？”
　　“啊？不是……嗯……怎么说呢……”小金毛洗完了最后一个碗，转身确定吴桪没有跟上来，支支吾吾地说：“本来我是不想告诉你的……但以后都是室友了，你迟早会知道。”
　　“吴桪他……不能一个人睡觉……房间里得有人。”
　　夏昭没忍住笑了出来，心想吴桪果然还是个孩子，抱着小熊外加不能一个人睡觉，这不是自己小学时候的毛病吗。
　　“你别问吴桪。这也是我无意中发现的。”小金毛靠在水槽边，认真的表情让夏昭也定了定神色。“我14岁就认识他了，他那时候才13岁。我们那时候就开始住到一起，当然也有其他的孩子。”
　　“那时候的条件不比现在，大家都是上下铺。他在我下铺。到了周末，大家都回家了，就他不回，问他为什么，他也不说。后来我发现，到了周一，他的那个黑眼圈，明显就是一夜没睡的样子，周一晚上大家都在的时候，他就睡得特别沉。”
　　夏昭点了点头，听他继续说。
　　“后来熟了一点，他才告诉我，他一个人的时候，根本睡不着。”小金毛直起身子，“我知道以后就尽量减少回家的时间，尤其是我们俩一间房以后，能不回就不回了。”
　　夏昭听闻有点惊讶。这跟自己小时候吵着闹着要人陪的情况可不一样。夏昭拍了拍小金毛的肩膀。小金毛看起来没心没肺的，但意外地很细心。
　　“他家庭……应该挺复杂的……我没问过，我知道他也不想说。我们最早的那一批孩子，就我俩坚持下来的。吴桪，他应该挺不容易的。”小金毛苦笑了一下。
　　夏昭想到，吴桪13岁的时候，应该是姐刚开始弄公司，一切都刚刚起步。没有多好的条件，练习机制也不完善。能坚持到现在，吴桪应该真的是喜欢，梦想着要出道。夏昭想着吴桪昨晚认真严肃的样子，心里叹了口气。他不回家，恐怕不是不想回家，而是无家可回吧。夏昭见不得家庭不幸的孩子，总觉得那份亏欠，是一辈子都弥补不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