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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0、第 110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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任小泉默默抿了抿唇,抖了抖耳尖,想静待对峙声停下来。然而,两军对骂的趋势不弱反增,她揉了揉鬓角,觉着脑子都被吵晕了。
“停!”实在是不能忍了,任小泉揉着右脚踝站起来,用尽力气喊了声。
齐刷刷的目光射了过来。
任小泉早已摆好姿势,自认为潇洒帅气地甩了甩额前的碎发:“大家都别吵了,要文明,文明知道么?”
容子灏轻笑了一下,神色温柔:“小泉。”
任小泉看着他的装扮,眼神微闪:“夸张了啊容公子,这一身金甲是要做暴发户么?”
印象中永远一身骚包白的人突然穿了这么一身能闪瞎狗眼的金甲,实在是让任小泉觉着别扭得慌。
容子灏还未说话,一个声音插了进来:“毕竟故人一场,二皇子这般咄咄逼人不觉得脸红么?”
紫玲一脸嘲讽地看着容子灏,嘴角微抿。
容子灏像是没听到般,眼角温柔,眸光锁在任小泉身上,轻轻开口:“小泉若不喜欢,我换成银甲便是。”
“呵!银甲是我魔族尊上的甲色,二皇子这是要东施效颦么?
紫玲这话的话音刚落,刚刚缓和的气氛隐隐有有些躁动。
“魔物好大的胆子!”
“住口,胆敢如此说话!”
任小泉挑了挑眉,任由容子灏看着,面色平常。
容子灏慢慢抬了手,他身后吵嚷的将士很快便安静了下来。
“小泉觉得如何?”
任小泉打哈哈叉开话题:“二皇子?公子这是.....”
她的脑海中浮现出空竹曾经说过的话,身份非凡,下凡历劫。
当初要不是因着这一点,她去不去地牢救他都不一定。
容子灏并不否认:“我是神族的二皇子。”
任小泉眼神微闪:“那容大公子?”
“是我皇兄。”容子灏颔首,“他此次历劫,还未劫满归位。”
任小泉意味深长“哦”了一声,目光意有所指地看着容子灏。
“小泉想说什么?”容子灏捏着流星锤提在身侧,略有些紧张地看着任小泉的脸庞。
“我想说,咳咳。”任小泉捏手成拳,放在嘴边详咳了两声,“辣个......你家原来没有九个兄弟啊。”
不是说龙生九子么,看来这说法不靠谱不靠谱。
紫玲忍不住抽了抽眼皮,方才还紧张兮兮的心情被任小泉一句话弄的气都不太顺了。
天哪噜,现在是关心这问题的时候么我的小姐姐。
容子灏怔了怔,桃花眸又柔了柔。
“帝父只有我和皇兄两子。小泉,你......”
“请二皇子注意自己的身份,和我魔族的王后叙旧,难免引起误会。”沧澜咳了一声,眸色微冷。
容子灏没有接话,只看着任小泉。
她就那般安安静静地站着,一手垂在身侧,一手轻搭在腹部,嘴角含着一抹浅笑,可那笑意却不达眼底,蒙着淡淡的愁绪。
他的心一阵抽痛。
他找了她这么多天却一直找不到,今日突觉魔气暴动赶来此处,正和也赶来此处的魔族人对上。
他没想到会在这里与她不期而遇。
空间撕出一道裂缝显现出她纤细身影的那一瞬间,他几乎听到了心底某处破碎的声音。
她怀孕了。
所以那魔气,是她腹中胎儿带来的。
任天造的小世界无法承受魔族直系血脉的强大力量,破碎了。
这是一个,丝毫不逊于任天,甚至可能不逊于当年蚩尤的,新的生命。
他不知道,该怎么办。
容子灏捏着流星锤,修长的身形挺拔,金甲闪着耀眼的光,遮住了晦暗不明的面庞。
任小泉却突然开了口。
她的鹅黄衣裙沾上了些许灰尘,衣角略微发暗,长发扎成麻花辫垂在脑后,晶亮的眸子带着意味不明的浅笑。
“叙旧不妨事,只是今日还有些事,改日再好好叙,公子觉得呢?”
“改日?是哪一日?”
桃花眸上睫毛轻抖,像是波光滟滟的湖水上轻飘的杨絮。
“再见之日。”任小泉仍是浅笑着,黑白分明的眸直勾勾看着容子灏。
良久。
“好。”他似乎叹了一口气,侧眸瞥了眼远处的霞光。
金甲的将士踩着云头离开的时候,金光和天际的霞光合为一体,耀眼夺目。
任小泉轻呼出一口浊气,松开了紧紧捏在一起的手。
她的手心里,满是汗珠。
方才和容子灏对视的功夫,天晓得她有对害怕,自己赌输。
她赌的是他对她还有感情,堵的是他对她还有歉疚。
“小泉。”
紫玲握住她的手,眼里迸出惊喜:“你怀孕了?”
“若不是我怀孕,你们是不是不会再管我。”任小泉抽开了手,话语忍不住多了两分冷硬。
紫玲一愣,待回过她话中的意味,便晓得她误会了。
“若不是如此,我们想找也找不见你啊!”紫玲急急开口解释,“尊上封了你的气息,这世上知道这个地方的只有他。”
任小泉眉头一皱。
有什么不大对劲。
知道这个地方的,只有任天,而紫玲他们又在找她?
为什么,她会觉得哪里不太对劲。
等等!
任天!
任天!
她猛地抓住紫玲的手腕,唇瓣都泛了白,抖得厉害。
“他呢?他呢?他呢?”
紫玲一怔,吞吞吐吐说不全话。
“尊上,尊上……在在军营。”
任小泉看到她这副模样,心里“咯噔”一声,脖颈上的动脉猛地跳了两下。
她目光倏地冷了一瞬,带着抹阴森地掠过沧澜和凉夜,抓紧了紫玲的手:“回!”
…………………..
阳光有些昏暗。
床榻上的人安静地躺着,惊为天人的眉眼阖着,纤长卷曲的睫毛在眼脸上打下淡淡的光晕,挺拔的鼻梁下鼻翼似乎纹丝未动,小心翼翼地把手指靠近才感受的到那极轻的呼吸。
任小泉颤着手指,从他鼻翼下移开,轻轻抚过他略微苍白的唇瓣,坚毅的下颌,微凸出的喉结。
他身上穿着墨色滚银边的宽松中衣,领口半开着,隐约可见日显消瘦的锁骨。
他的脖颈右侧,穿着银色绳子的粉色芙蓉玉轻轻搁着,在他肩窝出发着暗暗的光。
任小泉敛着眼,用指轻轻摩挲着任天的鬓角。
“沧澜,凉夜,你们该死。”
她抖着唇瓣,像个不讲理的泼妇,红着眼睛忍住泪意,咬牙切齿地瞪着沧澜和凉夜。
紫玲站在一边,动了下唇瓣,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
“是属下失职。”
沧澜毫无怨言地垂眸承认,凉夜没有说话。
任小泉站起身,踉跄着走了两步,大口喘着气将桌子上的茶杯茶壶朝二人身上砸。
“为什么!为什么不拦着他!!为什么!!为什么不拼死拦着他!!为什么!!为什么是他出事而你们却好好地站着!!”
她歇斯底里地吼着,砸着,把这辈子的不讲理都一次性撒了出来。
沧澜和凉夜站在原地,动也未动,也没有使法术,生生挨着。
碎瓷割破了他们的皮肤,渗出了鲜红的鲜血。
任小泉怔怔看着那些鲜血缓缓流淌的模样,停了动作,无力地扶着桌角滑了下去,坐在地上无声地落泪。
该死的人,是她。
是她啊。
若不是她,他怎会瞻前忽后?
若不是她,他怎么摇摆不定?
若不是她,他怎会落入陷阱?
若不是她,他怎么受此重伤?
是她啊。
该死的人,从来都是她。
从来都是她啊……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任小泉抬手掩了面,语无伦次地哽咽着,泪水顺着她的指缝滑出,打湿了地面。
凉夜慢慢叹了口气,闭了闭眼。
“你该知道,我一直很讨厌你。”
“凉夜!”紫玲打断他的话头,“你别添乱了。”
“不是添乱,我有办法让尊上醒来。”凉夜半垂着眸看着地上的任小泉,“只是这个办法关乎你的死活。”
沧澜侧眸看着凉夜,眼神微闪,眉峰慢慢蹙了起来。
难道…….
凉夜对上沧澜的眼神,微微点了点头。
没错,就是那个办法。
任小泉放下手,抬眼看着凉夜。
她双眼通红,白皙的面庞上沾满了鼻涕和泪水,整个人像是失了魂魄般浑浑噩噩,只有眼眸深处在触及到凉夜笃定的神色时闪过几点光亮。
“只要他好好的,死我也心甘情愿。”
暗红的血液从纤细的手腕处流出,像潺潺的流水,闪着莹莹的暗光。
“以血为引,以子为续。”
这是一种古老的秘法,用至亲之人的血液,灌洗伤者的三魂七魄,七经八脉。
任小泉并不算任天的至亲之人,可当她怀孕的时候,却算。
“小主上的命格奇硬,修为天赋极高,将来定是不逊于尊上的,所以这血引改命之法,会异常的辛苦。”
凉夜面上没有多余的神色,只有眼底闪过几丝敬佩和内疚。
他从前一直都不待见任小泉。
在他的眼里,任小泉就是尊上的拖油瓶,就是阻碍他脚步的绊脚石,是害得如今步履维艰境况的罪魁祸首。
可当任小泉想也不想,甚至连具体的方案听也不听就答应时,当她伸出纤细脆弱的手腕毫不犹豫地划破皮肉露出深可见骨的伤口时,当她失血过多生命垂危呼吸困难也不愿意让自己停止时,那些曾经的怨愤,不满,厌恶,一点点的散去。
在一些时候,她是尊上的绊脚石。
可更多的时候,她这般脆弱如菟丝子般的女子,却是尊上的磐石。
“凉夜......”紫玲的泪水一滴滴落下来,撇开目光不忍看任小泉的模样,“真的没有别的办法了吗......她会死的会死的啊......”
凉夜动了动唇,没有说话。
“为什么,为什么不能给她补血,我可以,我愿意啊!凉夜......”紫玲颤着声音,几乎哀求地想去拽阵法中央凉夜的衣角。
“紫玲!”沧澜抬手挡住她动作,脸上神色凝重。
“你难道还不明白,若是能有别的办法,我等至于拖到此境若是真有你说的那般简单,难道我和凉夜还会放任不管?”
没有办法,除了听天由命,除了把赌注压在任小泉自身的生命力和意志上,他们没有办法。
没有办法。
......................................
屋子里分明是暖的,可任小泉却觉得如同身在冰窖,寒冷彻骨。
“不可以了,我不能再继续下去了!”凉夜眸中的忧色渐重,侧眸看了眼依然沉睡没有丝毫醒来的征兆的任天,面上的挣扎之色渐浓。
“不……不要,救……救他……”任小泉飘在阵法中央,手脚无力地垂在半空中,原本泼墨的长发已经失去了光泽,干枯暗黄。
她浑身冷的发颤,却没有一丝气力动一动冰冷的手脚,只能无力地侧头哀求地看着阵法外看不分明的人影。
“别管我……”
她本来就不属于这里,这条命,没了便没了。
只要他好。
她只要他好。
凉夜和沧澜对视一眼,眼底的犹豫又多了两分。
沧澜微微叹了气:“还能撑多久?”
“撑不住了。”凉夜摇了摇头,“再继续下去,她会真的没命。”
“别再继续了!”紫玲匆匆两步上前,“尊上还没有醒来的征兆,再继续下去她会死的!若是她真的……便是尊上醒过来也……我们还是另图他法的好。”
沧澜看了眼任天脖颈上光晕渐渐暗淡的芙蓉玉,闭了闭眼。
“停吧。”
他的声音低沉冷静,像是暗夜中的箭矢,准确无误地射进任小泉的耳里。
不!不要!
他们说过了,能救任天的只有此法。
另图他法?
来不及的!任天等不了的!
她不答应。
她不答应!
一滴泪水从任小泉眼角滑落,沿着侧颊慢慢落下,从半空中摔碎在了地面上,盛开出晶莹的花瓣。
任天。
我从未在意过你是什么人,是什么身份,有着怎样的过去,和你在一起要经历怎样的风雨。
我只知道,你是我捧在手心怕冷着,含在嘴里怕化了的天天。
我做不到,眼睁睁看着你因我而身陷囹圄。
从一开始就错了。
她来到这个世界,从一开始就错了。
这个错误怎么开始的,就让它怎么结束。
你是魔尊,是一族的王,不该有这般明显的软肋。
“她在做什么!”紫玲一愣,眼角狠狠抽了下。
“不要!快制止她!!”待紫玲回过神来,急匆匆要上前制止时,一切已经迟了。
那个鹅黄裙角沾血,身形纤细单薄的女子,微微笑着,用发顶的簪子刺破了那段脆弱美丽的脖颈。
她知道为什么他一直没醒来。
因为血不够。
远远不够。
她法力尽失,修为又浅薄,手腕处流出的鲜血又怎么养得起他的魂魄。
她以前就在书中读过,脖颈的动脉若是刺破,一瞬间冲出的血可以射出几米远的距离。
若是全身的血液都没了,人真的会变成木乃伊么?
任小泉这般想着,指缝中的银簪应声而落。
她隔着阵法的屏障,依稀看得清紫玲目呲欲裂的模样,沧澜和凉夜震惊的模样。
“.……别,别浪费了……”
她笑着说了最后一句话,便再没有气力开口说一个字。
若是他能醒来,会生气的吧,会很生气很生气的吧。
可是只要他醒来就好。
怎么办,这样一个严肃的情形,为什么她满脑子都是他儿时尿床的,哭闹的,挑食的,模样…….
她还是严肃一些吧,否则便再也没有机会了。
任天。
如果,如果一切能重来。
我会……
我会在你试图造幻境哄我时一巴掌抽晕你这个傻瓜加混蛋……
算了,她终究还是严肃不起来…….
那抹笑意愈来愈浅,最终定格成嘴角一丝略微的弧度。
芙蓉玉的光,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