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日重挥三尺剑》栗子园

32、想我了吗

　　岳小凉就这样迷迷瞪瞪回了屋。
　　琢磨不透他话里的深意。什么叫去不了…？去不了还问几号开戏？这不就是想去么？难道27号跟个什么大日子撞了…？不过好歹他俩能平静的说几句话了，算是个关系缓和的好兆头。
　　叹口气往自己屋后门走，却看里头灯亮着，心里一咯噔，该不会是嬷嬷半夜来看她，却发现她偷溜出去玩了吧……
　　要是被发现，就说拉肚子？岳小凉心里这样盘算着，开门进屋时故意捂着肚子，还故作痛苦地哼哼了两声。
　　谁知一进门，就看见个熟悉而挺拔的背影，孙生涛正面朝她的书桌，低着头看手里的东西，闻声回头，笑着小声道：
　　“想我了吗？”
　　岳小凉动作停滞了，捂着肚子鬼鬼祟祟地僵在门口，看上去十分狼狈可笑。
　　呆愣着，张大了嘴，结巴着：“你你你你你……”
　　孙生涛缓慢地踱步而来，灯光昏暗里，他的脸刻在她心上，许多委屈和思念涌上心头，她没来由地眼一热，撇着嘴就要哭。
　　孙生涛吓了一跳，上前捂着她的嘴，低低道：“不至于吧姑奶奶？”又看她泫然若泣，模样我见犹怜，心里不落忍，哄着：
　　“……跟我去我屋，小心在这儿被钱嬷嬷听见。”
　　岳小凉硬是把眼泪憋回去，点了点头。被他牵着手偷摸往孙生涛的屋去了，此刻深夜，司令又不在府中，孙生涛的房间四下没个活人，倒是个说悄悄话的好地方。
　　孙生涛和苏志诚二人，夜间才到北平，他帮着苏志诚安置在了城里的酒店凑合一宿，洗个澡睡一觉，预备明天一早再来拜访吴府。
　　可自己心痒难耐，趁着月色，先回府见岳小凉来了。
　　此刻牵着她的手，回头看她脸上的泪珠，孙生涛只觉得她让人心疼得紧又可爱得很，匆匆把她拉进屋，合好了门，灯也不开，就吻了上去。
　　二人一样的相思情切，一样的情意绵绵。在黑暗里谁也看不清谁，越觉得刺激。他手紧搂着岳小凉的腰，几乎要把她揉进身体里，这一吻起初浅尝辄止，后又如狂风暴雨，直到两人都有些意乱情迷时，才短暂的分离。
　　孙生涛脑袋抵着岳小凉的额头，声音沙哑低沉：“想我了吗？”
　　岳小凉此刻眼里泪水还没凝干，脸颊酡红，撇着嘴点了点头。
　　孙生涛揽着她的腰，抽出手来点了桌上的灯，只觉得情难自禁，半点不想与她分离，顺势往沙发上一坐，把岳小凉扯坐在他的大腿上，从怀里掏出一张纸晃了晃。
　　“诶？是什么……”岳小凉伸手去抢，被孙生涛含笑握住了手，放在唇边亲了亲，笑得不怀好意：“满天的星，只有人不见，梦似的挂起……”
　　岳小凉脸一红，伸手打他，气鼓鼓道：“偷看别人东西！小人行径！”
　　“你就这么想我？”孙生涛心里美，表面上却煞有介事看着那张纸，撇撇嘴：“想我想的……都要写情诗给我了？”
　　岳小凉只想找个地缝一钻，又羞又恼，伸手去抢。她此刻正坐在他大腿上，辗转腾挪时，有意无意地蹭着孙生涛的敏感部位，惹得他心痒痒，又揽上她的腰，接着吻起来。
　　这一番的攻城掠地带着些情/欲诱惑，他的手不再满足于单单搁在她腰上，而是四处揉捏，岳小凉晕头转向，被他桎梏，动弹不得，像只任宰的羔羊……
　　他的攻击也不再停留在唇上，而是四下游走，吻如狂风骤雨落在她的脸上，唇上，脖子上，胸口……惹得岳小凉有些招架不住，整个身子发软，在他霸道的手掌中瑟瑟发抖。
　　不消片刻，二人身上都滚烫，吻得痴缠，发丝散乱了。孙生涛护着她的头把她放倒在沙发上，就宽去了身上外衫，岳小凉只觉胸口一凉，低头一看，胸前的扣子已被这位资深流氓毛手毛脚地解开了……
　　二人情浓之际，气氛已经有些不对头……岳小凉神台突然清明了那么一秒，推了一把孙生涛，不自在道：
　　“……你皮带扣硌着我了。”
　　孙生涛此刻正埋头在她的颈窝里，微抬头与她对视，声音沙哑道：
　　“那不是皮带扣。”
　　岳小凉看着他漆黑眼底的刻骨情动，呆了几秒，脸腾得一红，又一白，吓得脑子空空，狠推开他，从他身下滑出，往反方向瑟缩了几米。
　　孙生涛怀抱空了，心里霎时空落落的，再抬眼看她，一副受了气小媳妇模样，衣衫不整地窝在角落里……他有些负罪感，又觉英雄气短，憋在心头。
　　片刻，他压下情愫，柔声问：“我是不是……太着急了？”
　　岳小凉一壁红着脸，一壁遮着胸口一片春光，咽了口口水，红着脸不说话。
　　孙生涛此刻也有些无所适从……为了恢复冷静起身去喝水，却发现茶壶空空如也，干脆随手在酒柜拿了瓶洋酒喝了几口，长长呼出一口气。
　　他那样挺拔好看的一个人，此刻脑门上印着细密的汗滴，短发散在额角，脸颊带着点红，眼里因动情而泛着水光。单穿一件勾勒好身材的衬衣，叉腰站在酒柜前，看上去有些狼狈的性感……
　　岳小凉心里有些后悔，自己好说也是个成年现代女性，怎么面对正常的生理反应，却表现得真如一个十八岁少女了……
　　可兴许是因为孙生涛这一身撩人的风流技巧，她每次都晕晕乎乎，情不自禁，难保不做出什么后悔的事来。
　　不过哪怕真做出点什么，她也不吃亏啊……岳小凉心里琢磨，可她仿佛打心眼里从没信过孙生涛是真心和她在一起，总觉得是引诱哄骗，是不负责任的拍拍屁股就走，是露水情缘……
　　孙生涛恢复了平静，眸色深沉地看着她，指了指手里的酒，询问的姿势。
　　岳小凉点了点头。
　　孙生涛上前把酒递给她，凑近窝在她身边，却依旧保持距离，柔声哄道：
　　“对不起……我刚刚越界了。”
　　岳小凉心里也不落忍，喝了口酒，低头若无其事地问：“你怎么会回来了？老头儿也回来了么？”
　　“司令还没，上海现在没什么需要我办的，我想你了，就提前回来了。”孙生涛依旧紧凝视着岳小凉，眸中有些柔和的痛色，让岳小凉越发觉得自己的残忍拒绝有些不地道……
　　“……我也想你了。”
　　岳小凉匆匆扔下一句，几乎是小声嗫嚅，低头又喝了口酒，也不去看他的神色，就听见一声闷闷的笑。
　　几秒之后，酒被拿走，孙生涛凑上来静静地环抱着她，几不可见地轻叹了口气，不说话了。

　　隔天下午放学时候，灿野率先打学校出来，看见车里坐的是孙生涛，许久未见，十分亢奋地打了个招呼，正预备坐进车里和他说话。
　　却看见个西装革履的洋派人物，正依着车门，眯眼一细看，却发现是苏志诚。
　　二人五六年没见了，打了招呼握了个手，彼此虚以委蛇寒暄了几句，本身也没什么交情……此刻都假装一副好脸色，灿野上下打量他，不阴不阳地道：“表哥留洋这些年，气派了不少！”
　　灿野心知他的来意，捯饬成个姑娘喜欢的模样撩拨我姐呗！惹人笑话！
　　没等苏志诚回话，灿野不搭理他了，自顾自的矮身坐进车里，换了副高兴嘴脸：“孙副官回来啦！”
　　孙生涛一笑：“回来了。”
　　“我爹呢？也回来了？”
　　“还没，上海没什么事儿了，我就先回来了。”
　　“我姐还不知道呢吧！”灿野冲他飞一飞眉毛使个眼色，努嘴一指车外的苏志诚，不满道：“……怎么回事啊这位？打扮成这样来接我姐？”
　　孙生涛失笑，“表少爷怕是来求娶你姐姐的。”
　　“做梦去吧！”灿野啐道，“什么瘪三杂草都敢在我姐跟前起腻了……也不想想自己的身份。你说对吧孙副官！”
　　孙生涛笑了笑，不理会他的套近乎行为，问：
　　“听说你投资了个戏班子？”
　　灿野嘿嘿一笑，成心替岳小凉遮掩，“闹着玩，闹着玩的……”
　　“你那登报的广告买得可不便宜吧……”孙生涛斜睨他一眼，劝道，“司令要是回了北平，看见你这样不学好，铺天盖地的捧戏子，肯定要骂你的。”
　　“他这不是还没回来么……”灿野心虚一笑，“再说了，我是为了挣钱！”
　　岳小凉此刻下学晚了点，正从门口出来。苏志诚一见着魂牵梦萦的二妹妹，顾不得耍帅，就迎了上去。
　　女校放学时人众多，都是同岳小凉年龄相仿的少女。苏志诚一身俊俏挺括的西服，打扮得摩登又英俊，在人多处惹人侧目，许多少女暗送秋波。岳小凉却没看见他，心里琢磨事儿呢，正往停车处走，却被他拦下来。
　　周围人都侧目，见他冲岳小凉而来，俊男美女好不登对，气氛变得酸涩起来。
　　岳小凉一愣，抬眼辨认了几秒，“表哥？”
　　苏志诚笑意灿烂，展开双臂就抱住她转了个圈，笑道：“I miss you so much，我的朱丽叶！”
　　孙生涛看不下去，突然伸手鸣了汽车的笛，突如其来的一声吓得旁副驾驶的灿野一哆嗦。灿野捂着心口缓了缓，心道：真是城门失火，殃及我无辜小灿野……
　　苏志诚听着鸣笛声，不好意思地挠挠头，拉起岳小凉的手往车那儿走。岳小凉也有寻常女儿心思，许久没见这位表哥，没想到如今捯饬得这样好看，往街上一站养眼得很，对他也就十分客气亲近。
　　二人矮身坐进车里，还在说说笑笑。
　　孙生涛满含警告意味地看了一眼岳小凉，她却只当没看见，笑意盈盈地同苏志诚叙旧。孙生涛一壁从后视镜里刻意地瞟，一壁脑子嗡嗡地疼，铁青着一张脸。
　　看见他写信向司令求娶她的时候没有动怒，听到司令有所妥协的时候也算心如止水，此刻看着他与岳小凉说说笑笑，却没来由地心生无尽的怨怼……
　　此刻车厢内后排热聊，前排却如入冰窖，灿野冷得快要脚趾抓地了……还假装不在意的嘿嘿笑：“孙副官，给我扔灵境胡同，昆音小班门口……快开戏了，我得去看看。”
　　孙生涛微一点头，依旧一张冰块脸。
　　苏志诚在身后：“昆音小班？听说弟弟投资了个戏园子？是唱昆曲的么？”
　　“啊对。”灿野敷衍了声，就听身后苏志诚已有了长篇大论：“这昆曲如今落魄了，就是因为舞台形式太程式化，没什么创新创意，词儿还难懂！要说未来的趋势，还得是西方的电影……对了二妹妹！最近京城有些电影可看，要不一会儿一起去看电影？”
　　岳小凉瞟了眼正从后视镜用眼神警告着她的孙生涛，故意逗他，嘿嘿一笑：“好啊好啊。”
　　吴灿野心中腹诽，伸手捂脸，觉得孙生涛身边空气稀薄，快要喘不过气了……
　　汽车一个急刹，吴灿野告了个辞，逃命一样地下了车，奔清音小班了，只想远离修罗场！心里不由地暗暗为孙生涛叫屈……分明早先还郎情妾意蜜里调油，谁知道半路杀出个苏志诚来？油头粉面流里流气的……偏偏老姐还很吃这一套似的……
　　看来世间女子都一个样就爱看好看的皮相……岳小凉也一样庸俗。
　　掀起帘子进了后台，心中正愁钱的事儿，却看见白花花的银子码在桌上，呆了一瞬：
　　“小豆子你……”
　　再转眼看小豆子，他像是刚刚哭过，脸通红鼻子也通红，灿野心中咯噔一声，心想多大点事不至于的吧？愣道：
　　“你……你该不会去卖身了吧？”
　　小豆子摇了摇头，鼻子一酸：
　　“我被三庆班赶出来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