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日重挥三尺剑》栗子园

23、醋溜老孙

　　“……态度也太差了吧……”
　　岳小凉默默吐槽，又迫于自己刚才撞破了那样尴尬的一幕，不敢太放肆，又小心翼翼找补了一句：
　　“那你能帮我打听打听……”
　　“不能。”孙生涛斩钉截铁道，“下车！”
　　“……”岳小凉被这冷冰冰的一句噎得说不出话来。也纳闷，他今天发的什么火？我招谁惹谁了？放着明月楼装璜精美的情趣大床房不要，大半夜嫖姑娘还带到家里来？他才有毛病好不好？！
　　岳小凉磨磨蹭蹭下了车，翻个白眼转身就走。早就知道他是这样冷冰冰不管闲事的人，自己又何必上赶着找罪受？
　　孙生涛不远不近跟在她后面送她。外头黑咕隆咚，听着身后皮鞋的脚步声跟着她，她倒是一点不害怕。
　　就是这个孙生涛，心眼像针别儿一样小，脸像夜一样黑！还冷血！
　　岳小凉心里骂着街，没几步路就到了后门她常钻的那个小洞口，她回头看他一样，准备道个别，却看孙生涛已经转身走了，毫无留恋。
　　哼，见色忘友……岳小凉翻个白眼，哆哆嗦嗦回屋去了。
　　孙生涛回到自己宅子里，这回锁好了门窗，栓得严严实实的，再掌灯，看到柳柳正百无聊赖地坐在炕上晃腿。他一言不发，又上前去把她扑倒了。
　　这一番的亲吻带着点宣泄，二人心照不宣地不说话，孙生涛闭上眼脑子里却全是那个在夜风里瑟缩的小小背影，睁开眼，猛地推开了她。
　　柳柳倒是见怪不怪，歪了歪头：
　　“军爷身上一股酸味。”
　　“瞎说！”孙生涛冷冷道。
　　“您的心早不在我这儿了。”柳柳拉上衣服，脸蛋还带着酡红，眼里却清明如镜，自顾自地扣扣指甲，看出些老练的青楼风情来了。
　　她在等着孙生涛的下文，是要继续，还是送她回去。她一边手捧着脸颊趴在床上看他，一边伸手摆弄他的衣服扣子，像个好奇的孩子。
　　孙生涛心里还琢磨着岳小凉的话……还有她看向陶春沉时眼里的痴缠……越来越不好受，又看柳柳撩拨他，自顾自赌气道：“我惦记你，我也不惦记她的！”
　　说完翻身推倒了柳柳，撒筏子似的，一点不温柔。
　　———
　　隔天孙生涛照样送二人上学，小少爷率先上了车，摆弄着自己的脑袋，对着车后镜梳头，一壁梳头一壁问：“孙副官，我今儿这头型怎么样？”
　　孙生涛斜昵了一眼，笑道：“油头粉面的，像个上海小开。”
　　“啧。”吴灿野抹了把脑袋，不以为然：“你懂什么，这叫潮流摩登，你等年底小九哥回来的，他一准打扮得比我夸张……诶，姐！”
　　岳小凉打着哈欠上了车，嫌弃地看了一眼吴灿野，愣道：“你脑袋让狗舔了？”
　　“什么话！”吴灿野啼笑皆非，“发胶！西洋货！”
　　岳小凉不搭茬了，吴灿野心生恨意，怒目圆瞪看着她，却看她面有倦色，丧丧的。
　　于是偷偷跟孙生涛使眼色，小声问道：“她咋了？昨儿你给她送回来她就这样么？”
　　孙生涛心里还带着气，自岳小凉上车以来就没有好脸色了，微点了下头，冷冷道：“少爷小姐，坐好了。”
　　吴灿野感受到了车里气氛微妙的不同，往日车上她总要跟孙副官斗几句嘴的，怎么今天安静得都不像她了……想着昨天饭桌子上的尴尬一幕，于是开口为她宽心道：“姐……嫁人也不要紧的，别太害怕，以后他要对你不好，我找他去！”
　　岳小凉摇了摇头，扯了扯嘴角勉强一笑：“歇了吧你，你别给我添乱就行了。”
　　“实在不行我同学里有几个长得不错的嘿……我介绍你们认识认识？”
　　“……”岳小凉无语，一会儿他不定再出什么馊主意呢，如是不耐烦地打断道：“我没愁这事儿，我就是没睡好。”
　　前头孙生涛冷冷哼了一声，阴阳怪气道：“是没愁正事儿。”
　　吴灿野闻言呆了，看看孙生涛又看看岳小凉，这俩人今天是怎么了？
　　岳小凉正欲回几句嘴，却猛然刹车，给她吓一跳。她心想这孙生涛心眼也忒小了点，昨天晚上她又不是故意闯进去看他屁股的？至不至于一直跟她作对！一时间恼羞成怒，坐起来就要嚷嚷。
　　却看前方路被人群堵着，围在一起，拿着棍棒，像是在打群架。
　　“什么情况这是？”吴灿野也被这热闹吸引。
　　孙生涛也一头雾水，光天化日大街上打架？公务用车也敢挡着，于是摁了几下喇叭，想让前面人群散去。
　　岳小凉越看越觉得不对劲，这阵势倒不像是打群架，像是许多人围殴一个人……一时正义感爆棚，推门下车，大喊：“住手！”
　　自然没人把她一个小丫头的呐喊放在眼里，却有眼尖的看见孙生涛了，直戳旁边正抡圆膀子欺负人的大哥说：“哥哥哥，那不孙大人吗！”
　　那大哥冷哼一声，又给了那被欺负的人一脚，伸手捏那孩子的脸蛋，骂道：
　　“什么他娘的孙大人！今天天王老子来了我也饶不了你的！”
　　岳小凉听到那人骂孙生涛，忍不住要笑出来，偷眼看了看车里面沉似水的孙生涛，心里暗暗哀悼，这位大哥怕是要完蛋。
　　岳小凉见那人没有停下动作，又上前去预备拦阻。灿野也凑着热闹下车了，跟着岳小凉过去。
　　周围众人见那车里下来的人非富即贵，给二位小姐少爷让了路，不敢招惹。唯独中间那位豪横的大哥，依旧骂骂咧咧地殴打着一个人。
　　“叫你住手你没听到么？”岳小凉扬声道，再看那小孩浑身是伤蜷缩在一起，心生恻隐，上前拦在那人面前：“怎么？听不懂人话？！”
　　那大哥终于停下动作，面目狰狞，啐了口痰，仗着个儿高居高临下看着岳小凉，冷冷道：“欠债还钱，天经地义！老子要债的，你他娘的算个屌！”
　　“嘴巴放干净点！”吴灿野在旁厉声呵斥，“要债你就好好要，这么多人欺负一个孩子，算什么天经地义！”
　　那人乡音极重，怕是个外地的，认不得司令家的车，什么也不懂。仗着人长得横就在京城替人催债。遇到这样的人，单岳小凉和吴灿野两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孩子怕是要吃亏的。
　　“老子就是天经地义！不服你替他还！要不就你替他挨打？！”那人说话蛮横，不像开玩笑的，就要上前来一样。
　　岳小凉正要搬出司令来开口喝骂，却听那方忽然枪响，原是孙生涛下了车，对着天开了一枪。
　　群众吓得四散了，众人皆是一愣，那人眼睛一瞪，也是吓着了。
　　再一回头，孙生涛提着手枪，面无表情，十分冷峻的样子，又及他宽肩窄腰，眉目冷冽，被这气氛烘托的更俊俏了。只见他一个箭步上前，给那人一脚踢翻，一套擒拿一气呵成。
　　“诶呦诶呦诶呦疼疼疼！！！”方才声如洪钟，天不怕地不怕的，现在叫唤的跟杀猪似的。
　　“嚯。”吴灿野在旁惊呼，“厉害了孙副官！”
　　孙生涛手枪抵着他的脑袋，脸上带着无奈和戏谑，看着岳小凉道：“叫你多管闲事，晚上司令要罚我的。”
　　岳小凉承认自己有被孙生涛这一套装逼的组合技帅到，陪着殷勤的笑，狗腿子一般恭维他，竖个大拇指：“孙副官拔枪的样子真帅！一点儿也看不出快五十了……”
　　孙生涛脸一绿。
　　为了防止那枪口对着自己，岳小凉迅速逃离射击范围，上前去看那被打的小孩。
　　那孩子十五六岁的模样，长得清瘦白净，一剪秋水眸泫然若泣的样子，身上已经有红红黑黑许多印子了。这也下得去手？岳小凉心里不大好受了，和吴灿野一起扶他起来，到车上去。
　　孙生涛见那孩子有惊无险，翻个白眼，对正瑟瑟发抖的豪橫大哥说：“今儿我着急送孩子上学，没功夫搭理你，就问你一句，谁是他娘的孙大人？”
　　不远处岳小凉嗤笑出声。
　　那豪橫大哥也吓得快要哭了，这冰冷的枪管子抵着头，他只觉得脑子嗡嗡作响，快要晕过去了。
　　“……小小小的混蛋，小的废物！”他自己掌掴自己，脸快皱成包子了，“小的有眼不识泰山！冲撞孙大人了！小的罪该万死，罪该万死！”
　　这一番忏悔倒是情真意切，孙生涛听着受用，撒了手。拿出手巾擦了擦手，又擦了擦枪，冷冷道：“今儿我没时间送你去警察局，往后认准那辆车，有什么不服的，到平北军指挥部或者司令府找我。”
　　孙生涛这话说得气势十足，又阴恻恻，听得四下喽啰们一身冷汗。
　　“小的不敢！小的不敢！”那人已经屁滚尿流浑身冷汗，跪下一个劲儿地磕头。
　　吴灿野靠在车门上看得津津有味，啧啧直嘬牙花子，感叹：“孙副官还真厉害诶…………藏能耐啊！诶你真的五十了吗……？”
　　孙生涛看了看天，眼睛快把灿野的油头盯得着火了，咬着后槽牙：“没有。”
　　岳小凉见那头事儿已经平了，安心下来。把身边这小孩让上了车，安顿好，再问：“我先送你上医院？”
　　那小孩脸脏兮兮的，却不难看出眉清目秀来。此时虽然破衣烂衫，脸上已被打的挂了彩，胳膊腿上都是伤痕，却一滴眼泪也没流，泫然若泣委委屈屈的模样，活像个被街霸欺负的小猫。
　　“不上医院……不上医院。”他摇了摇头，伸手抹一把脸，把自己抹成个花猫，客客气气，十分懂事地道：“多谢好心的哥哥姐姐搭救！”
　　“你欠他们多少钱啊，他们那么打你？”吴灿野没心没肺地问，岳小凉伸手打了一下他脑袋，柔声问：“你哪里不舒服告诉我，我们送你上医院。”
　　“……”那孩子嘴角渗着血，眼里又蓄了眼泪，像是被吴灿野勾起心酸事，哽咽着：“是我一个师弟……他欠了帐还不起，被逼得没招了，就投了井了……那群人就缠上我了！我躲了有小半个月了，今天跑的慢，没躲掉……要不是有哥哥姐姐在，我这条命就要交代给他们了！”
　　岳小凉闻言唏嘘不已，只觉得乱世谁也活得不易。吴灿野狠拍一下汽车座椅，骂道：“岂有此理！”
　　孙生涛刚矮身子坐进车里来，被吴灿野吓了一个哆嗦。再往后座看，那孩子方才挨打的时候还硬咬着嘴唇不肯服软，现在倒哭开了。
　　“你家住哪儿？我送你回去。”孙生涛道。
　　“哪儿能就给送家去啊？”岳小凉忧心忡忡道，“总得把那群人解决了吧，否则再找上这孩子，谁能给他撑腰？”
　　孙生涛深吸口气，转过身来深深看着她：“你放心，今天托你的福出了个头，讨债的暂且不敢找他了。你俩要是再不去上学，司令就该找我了。”
　　岳小凉心底琢磨着是这个理儿，叹口气。那孩子倒是听出了孙生涛的弦外之音，感激道：“多谢这位军爷拔刀相助！我一切都好，皮外伤罢了，不用去医院！回家歇会儿就能好！”
　　岳小凉越看他越可怜，又开口关切地问：“你叫什么名字？家在哪里？”
　　“我叫小豆子，现是个学戏的，您给我搁在三庆班门口就行！”
　　三庆班仨字一出口，孙生涛与岳小凉都心头一震，没等孙生涛停车说些什么，只听岳小凉愣愣地扬声傻问：“你是三庆班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