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何融化一座冰山》闻梓

2、第 2 章

　　林予泽不是走了，他几乎是“逃”了。

　　酒醒之后的头皮几乎发麻，他看着身边的人，没来由的一阵心慌。
　　从来的上位者如今被一个小自己那么多的孩子给睡了，多少年没这样狼狈过了。

　　昨夜是混乱的一夜，林予泽不记得自己说完那句话之后的事情。只能想起因为刺.激过度而炸开的满眼白色星星。

　　那孩子还在沉沉的睡着，橙色的发丝铺在枕头上，神态柔和而天真。林予泽掐红了自己的眉心，犹豫再三之后还是匆匆离开了酒店。

　　希望这件事情就此了结吧，林予泽走出酒店大门的时候想。

　　因为昨天晚上不记得给手机充电，此刻它已经自动关了机。幸好林予泽还随身带着公交卡，慌张赶到医院的时候已经九点半了，比平常的查房时间要晚了半个多小时。

　　实习生元文敏抱着病历本在办公室门口等的焦急，直到林予泽急匆匆的出现在电梯门口时她一颗心才算放了下来。

　　“林老师，这是今天的病人资料。昨天的那一堆已经整理好放到您桌面上了。”元文敏做事向来干净利落，林予泽披上白大褂后抬头道了声谢。

　　等人走远之后，元文敏回忆着他老师脖子上一块不太大的红斑，陷入了沉思。

　　查房时间持续了两个多小时，林予泽亲自带着两个实习生转完了四楼心外科所有的病房。

　　医生查房时候是不许坐着的，站了小半天的林予泽额头生生累出了一层冷汗。

　　果然是年纪大了，不能和之前比。林予泽终于坐回办公室的时候扶了扶腰。

　　手边放着今天下午温医生给的两个橙子，鼻尖一股若有若无的橙香。林予泽皱了皱眉，他依稀记得昨天晚上那小孩儿身上好像也是这个味道。

　　“啧……”林予泽犹豫了一会儿，把橙子锁到了抽屉里面。

　　桌面钟表的指针已经走到要吃午饭的时间了，他坐在椅子上不想动，右手拿出要做手术病人的CT放到桌面上仔细看。

　　窗外的蝉鸣聒噪，医院里种的杨树蓬勃的生长着，像一群无忧无虑的孩子，有最向阳的希望和蓬松的头发。

　　夏末的阳光依旧刺眼，大中午时刺啦啦的晒在马路上，柏油散发出微微的臭味。

　　陈载阳站在路沿心不在焉的拨弄着手机，梁丘蹲他旁边。刚剃不久的光头长出毛茸茸的一层青茬，陈载阳垂下手来摸了两把。

　　梁丘是陈载阳发小，两个人从光着屁股开始就玩在一起。现在混到一块儿组了个小有名气的乐队。

　　陈载阳负责主唱和键盘，梁丘是鼓手，吉他交给方多，贝斯小齐到现在还在学校里没出来。

　　他们俩这么大热天蹲在这儿就是为了接小齐去排练不久之后的一次演出。郊区新开的酒吧，邀请的演出费还不少。

　　梁丘眼下攥着手机玩开心消消乐，洗脑的音效烦死人。好在医科大门前树荫多，一道下来全种的白玉兰，新抽出的叶子在阳光下绿的发亮。他们俩就靠着两辆摩托在树荫下等人。

　　“操，这都几点了，不是说好了十二点在这儿集合吗？”梁丘呲着牙把消消乐的次数玩没了，结果一关都没过。于是他索性把手机一关，目光死死盯着面前的校门。

　　“大学生有点儿事挺正常。”陈载阳也心烦，手机攥着却不知道要给谁发消息，前几天那个男人甚至连个联系方式都没留下。

　　校门在十二点半左右终于开了，远远的看见一个穿白T恤的男生边招手边往这边跑。

　　当小齐气喘吁吁的跑到树荫底下撑着膝盖说“久等”，脑子还在回忆荣誉墙上那个有些眼熟的照片时，脖子忽然被猝不及防的冰了一下。

　　“喝两口？”陈载阳朝他笑了笑，手里拿的冰可乐还冒着白色的气泡。

　　正式排练起来的几个人几乎没有时间概念，梁丘和方多光为了一个节奏就吵了半个多小时，陈载阳和小齐躲在角落里面默契的双双掏出了手机。

　　终于把一首歌磨出来的时候天已经黑了。四个人匆匆在地下室里面吃完了外卖，出来坐在草坪上聊着天。

　　“陈哥，你好像有心事？”小齐往右坐了坐，侧过头来看着陈载阳。他陈哥平时嘻嘻哈哈开朗的跟个小太阳似的，可是一有心事就往脸上挂，根本藏不住。

　　“没，”陈载阳故作轻松的笑了笑，话音顿了一两秒之后他又有些犹豫的开口，“我前几天…碰见一个男的，长得特别帅。”

　　小齐挑了挑眉，陈载阳微皱着眉头认真继续说下去，“普通人的帅也就是看一两眼，图个乐。他的那种帅是想让人脱了裤子直接上床的帅。”

　　“噗…”小齐笑得也很真诚，直到后来陈载阳把事情全部说完之后他的笑意才渐渐散下去。

　　“你之后有找过他吗？”
　　“找了。托我一个在警察局的朋友查过，发过来所有叫林宇的人都不是他。”

　　对话陷入了沉默，小齐良久之后拍了拍他的肩膀道：“有缘会再相见的。”

　　“希望吧。”他有些含糊不清的回答。

　　再聊了半个小时四个人就散了。刚送完小齐回学校的陈载阳立马收到了徐领导的微信。大致内容就是叫他今天晚上回家里睡觉，明天一早炖骨头汤喝。

　　陈载阳在等红灯的间隙回了老妈几句消息，抬头时眼前已经变成了绿灯，发动车子一路向前，却没想到在拐角处出了事情。

　　灯光晃眼，两声刺耳的刹车声响起，陈载阳的车子被瞬间撞到马路沿上。还好戴了头盔没有伤的很重，可惜手臂上还是被划了一道口子，此刻正汩汩的流着鲜血，乍一看挺吓人的。

　　车门“嘭”的一声打开，走下来是个姑娘，小脸吓的煞白。现在慌里慌张的从车上跑下来，有些手足无措。

　　陈载阳硬着头皮说没事儿，却被姑娘犹豫一会儿后强拉着坐上后座，一路风驰电掣的往医院赶。

　　到地儿了陈载阳才看清楚是人民医院，眉头瞬间皱了起来，一句“没必要”刚要出口便看见了姑娘淌着眼泪的脸。

　　他于是默默的接过了刚挂的急诊号。

　　深夜的医院静悄悄的，一楼在十点半的时候刚消过毒，地板擦的锃亮。林予泽挂好自己的工作牌坐在了急诊室里。

　　这晚本来是刘主任的值班，但他妻子刚好今天的预产期，于是林予泽便答应帮他坐一晚上。

　　下午的时候三床那个老头儿又跑出来了，他带着两个实习生找了整个医院。午觉没休息好的林予泽现在坐在这儿哈欠连天，刚要准备在桌子上趴一会儿的时候便有人推开了急诊室的门。

　　“患者姓名。”林予泽头也没抬的拿过旁边的病历单说道。

　　陈载阳回身关门的手忽然定住了，手上拿着的急诊单被揪出了好几道印子。

　　就单单这一句话便把他劈在了原地。那医生的声音跟带了电流似的，一路闪着火花斩到了陈载阳的记忆深处，他回头震惊的盯着坐在桌子后面的医生看，连开口说话时都有些颤抖，“是你？”

　　橙色头发，俊朗的脸。

　　林予泽看见来人之后笔尖一顿，姓名后面那一栏上面多出一个很重的墨点，边缘在纸上开出树杈一样的晕。

　　那天晚上的回想像海潮一样呼啸着夹裹了两个人的记忆，狭窄的急症室里瞬间弥漫一股尴尬的气息。

　　林予泽很快就冷静下来，他像什么都没发生一样填完了病例表，打量陈载阳片刻之后便抬抬下巴示意他进来缝针。

　　“你不叫林宇对吧？”陈载阳捧着受伤的手微眯着眼睛坐在急诊室里面的小床上，目光跟着走动的林予泽转，“为什么骗我？”

　　抽棉签的手一顿，林予泽继续背对着他说话：“为什么不能？”

　　陈载阳一哽，居然想不出来什么话来反驳他。两个人本来就是各取所需，没什么一定坦白的必要。这人就只是抱着一夜.情的目的来的，上上下下跑了三天警察局的陈载阳忽然觉得自己受到了肉.体和精神上的双重欺骗。

　　沉默于是再一次弥漫开，林予泽垂着眸给他处理手臂上的伤。

　　陈载阳赌气看了一会儿病床旁边的帘子，最终还是忍不住把目光收回来。

　　面前这人的睫毛不太密却胜在很长，低头的时候微微颤着，末尾顺着眼角画出一道上挑的线。

　　陈载阳摒着呼吸仔细的看着，心里打鼓似的狂跳。内心不止一次悄悄赞叹不愧是自己在酒吧里一见钟情的人，长得贼他妈好看了。

　　目光对上林予泽忽然抬起的视线，陈载阳尴尬的咳嗽两声，看向别处。

　　“要开始缝了，忍一下。”林予泽的声音冷冷清清，却奇异的能抚慰人心。他于是低头看着没说话。

　　陈载阳从小就是个怕疼的人，上小学的时候能因为一次摔倒哭上老半天。长大了也依旧怕，只是不经常表现出来罢了。

　　这边林予泽缝着针，他便眉头紧锁，把嘴唇咬的发白。林大夫察觉到了对方的颤抖，于是加快了手上的速度。

　　最后盖上纱布的时候陈载阳长长的舒了口气，一额头的冷汗。

　　“回去之后注意饮食要清淡，伤口一定保持干燥，隔三到两天左右记得来医院换一次药。”林予泽顿了顿说：“这单子拿着，出门左转去领药缴费。”公事公办的口吻。

　　陈载阳看着林予泽手上递过来的单子，犹豫一会儿之后还是接了。他推门走出急诊室门的时候看到那姑娘坐在角落里面，一见他便站了起来。

　　门关上的瞬间陈载阳还是忍不住回了眸，他看见林予泽坐在桌子后面冷冷的握着笔，一次也没有抬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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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一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