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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7、第37章 ...

  •   新主人尚未办理完交接手续,听说还要过一个星期才会正式上任,倒是本丸被早早移至備後国,本丸编号也破例改成了267-2。

      山姥切国广大概猜到新主人是谁了,他没见过,但听说过。

      无主的这段时间,山姥切国广、平野藤四郎和蜻蛉切各司其职,维持着本丸的秩序。大部分刀剑冷静又安分,也有些气势低落,幸得同伴支持,能够以饱满的精神迎接新主人了。

      留衣化作沙尘,只剩了头发和衣物。山姥切国广把它们收起来放进木盒里,暂时搁置在书桌上。他还征得政府应允,独自去了信悟那里,大体说了情况。

      “不懂节制的人。”信悟重重叹息,“我很早以前就提醒过她,她和别的执行者不一样,容易被侵蚀,叫她不要过度接触暗堕者,不要拖到最后一刻才来换心。但是谁知道呢,最大的隐患居然就在身边。”

      “可是一期阁下没有影响我们。”

      “一时被封印了吧,现在只能这么解释。因为他也消失了,我们无法调查原因。”

      “是吗。”

      信悟瞧瞧他,问:“还想见她吗?”

      “什么?”山姥切国广不知他是何用意,立刻警惕起来。

      “我的话,说不定可以。”

      卖关子卖得山姥切国广不耐烦了:“所以到底是什么。”

      “造出和她一模一样的人啊,其实我一直在进行这方面的研究,如果你想,我可以帮你。”

      山姥切国广狐疑地盯着他。

      “别误会啊,我没有挪用政府的专项资金,这只是个人兴趣罢了。当然我也不是白帮你,你要是满意,可以在我向政府申请项目的时候帮我说说话,争取科研经费。怎么样,是笔不错的交易吧?”

      “……不好意思,容我拒绝。”

      “我知道哦,我知道的,你学到了不少东西吧,可惜你唯一想要给予的对象已经不在了。你体验到的,是更深刻、更难以释然、却也是更动人的……”

      “别说了。”山姥切国广平静地注视他,说,“刚才那件事,请容我再次拒绝。她已得善终,就让她安息吧。”

      说完,他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信悟颇感遗憾地吐了口气,不过他自己也认识到这种研究的危险性,没得到认同大抵算件幸事。

      “避免酿成更大悲剧的有效途径之一,就是顺应自然,不妄图逆天改命。留衣,假如真的有灵魂,你该为他的回答感到欣慰吧。”

      他举起笔,笔芯对准头顶上的灯,一边细细观察一边喃喃自语:“唉,危险的研究也一样,只要还保持理性,就只有求而不得、深埋心底、默默放弃。”

      “不过也没什么不好的,没什么不好的——”信悟保持姿势低了头,反问道,“不是吗,狐之助大人?”

      狐之助百无聊赖地舔舔爪子,没有答话。

      一切准备就绪,就等新主人来了。

      “山姥切先生,我们要不要换身更好看的衣裳?”

      “不用。”

      “蜻蛉切,你说咱们每人给主人送朵花怎么样?”

      “以后再说吧。”

      “小平野,要不要挂点横幅?”

      “也不是不可……”

      山姥切国广和蜻蛉切异口同声:“不需要!”

      “真是,紧张过头了吧你们。”蜻蛉切扯住了不知道又要跑去哪里拿什么东西的鹤丸国永,说,“普普通通就行了。”

      三人引导大家去院中指定的区域,等待新主人到来。

      门外有了些声响,侦察力高的刀剑窸窸窣窣开始了议论。门开了,狐之助从缝中钻进来,然后进来了歌仙兼定,不见第三个人影。众刀剑疑虑纷纷,只见歌仙兼定重又走出去,拉着一个女孩子再次入了来。那是一名充满青春气息的少女。面对众多刀剑,她略显羞涩,但没有怯意。

      狐之助宣读了政府下文,交代完注意事项后,把本丸完全交给了接管的审神者。

      眼前这一幕很熟悉。

      那君觉得命运开的玩笑实在过大了。

      她的第一个本丸,是从代理审神者转正得来的,哪里知道第二个本丸居然也以类似的方式取得。

      那君简单地作了自我介绍,环视一圈,最后视线定格在山姥切国广身上。她低声对身边的歌仙兼定说了几句话,歌仙兼定瞥过去一眼,点头像是同意了什么。山姥切国广眼见她朝自己而来,一个劲儿往被单里缩。

      “山姥切国广。”

      为什么是他啊!

      “你就是她提到的山姥切国广吧。”

      诶……

      山姥切国广不禁从风帽中露出脸,终于看清新主人的模样。

      那君很高兴他的反应,笑道:“我们去书房谈一谈吧。”

      待二人进入房间,歌仙兼定拉上了门,在外等候。

      那君把一封信摆在山姥切国广面前,他一瞧,正是留衣曾经指派他交给狐之助的信。

      “我想还是把这封信给你吧。”那君说。

      山姥切国广一脸困惑。

      “她什么都告诉我了,用写的,还有用说的。算上一期一振,我应该是第二个知道她抱定赴死决心的人。”

      山姥切国广呼吸一滞,搁在膝上的双手无意识地握成了拳:“为什么,不阻止她?”

      “我当然想阻止,看到信里她说不再换新的心脏时,就这么想了。结果接下来她就写了‘不会改变决定’。她知道我会是什么反应,自然也知道你的,所以才选择了对你隐瞒。”

      山姥切国广的眼里闪烁起动摇的光。

      “她在信里说最放心不下的是你,还托我多关注你。连对我都能说到这份上,却坚持不向你透露一点心声,我吧……觉得……说不定一旦你开口阻止、或者请求她去换心,心一软她就答应了。但这是残酷的,她不能容许这种事发生。”

      “这些话,也是她拜托你说的吗?”

      “她只拜托我在你可能生出奇怪想法的时候劝阻你,强调她的决心多么坚定而已。”

      “为什么……要说这些多余的话。”

      “我觉得在你的问题上她过于谨慎了,既然看重,就该好好传达。你本应知道她对你的看法。”

      “……你俩还真像,都喜欢自作主张。”

      对此那君不置可否。

      山姥切国广想了一会儿,上前取了信,把它放进留衣的遗物盒里。

      “不读吗?读了说不定会对她改观。”

      “怎么个改观法?”

      “以前以为是知性小姐姐,看了信感觉她是英国文学爱好者。”

      “……不懂你在说什么。”山姥切国广合上遗物盒,捧起它问:“去吗?”

      那君定定地凝视了那个遗物盒许久,说:“去。”

      她叫上歌仙兼定,三人来到留衣消散的地方。山姥切国广谢绝了另外两人的帮忙,说:“这是我为她做的最后一件事。”然后一铲一铲,默不作声地挖坑和填埋。看着他认真而专注的模样,那君感到惋惜,也感到一丝温暖。

      判断失误了呢,留衣小姐。

      你大概又在因为自己的狭隘认知而羞愧吧。

      那君面上浮起笑意,信中的文字跟小豆子似的在脑海里跳跃。

      ++++++++++++++++++++++++++++++++++++++++++++

      尊敬的那君女士,

      展信佳。

      您的本丸进入哪个季节了?现在是晴空万里,还是霏雨绵绵?又或是草木抽新,落英缤纷?若有幸与您一同欣赏美景,举杯对饮,该是多么快乐的一件事。

      或许您感到困惑,为何我突然写出“展信佳”,因为过去在一期一振的指导下,我总是使用一种古旧且带点尊贵气质的寒暄语。但是更令您困惑的,或许是我的措辞为何变得如此客气和疏远,而这种客气和疏远又与您印象中的我不完全相符。

      接下来我想向您传达的事,请不要感到过于惊讶,尽管我自己也未必做到保持绝对镇静。可能听起来不可思议,我,恢复成原来的“留衣”了。

      在您眼里,执行者留衣是个几乎没有半点感情的人吧,至少初次见面的时候,您对“我”是警惕而怀疑的。正如您想的那样,我现在是一个能够正常表达感情的人了,而且继承了“留衣”的记忆,所以我知道您,也知道您与“留衣”建立起了难得的友情,也因此,我才斗胆向您写信。

      您可能抱有这样的疑问:到底经历了什么我失去了感情,又是什么令我恢复?关于我的过去,一封薄信实在难以详述,待我得到您宽大的应允,再前去贵舍与您详谈。至于感情的恢复,我认为非其他原因,而是我与一期一振产生了共鸣。

      一期一振暗堕过,后来又暗堕了,具体原因我也将在拜访的时候毫不保留说与您听。您或许略有耳闻,我依靠政府研究员信悟特制的心脏延续生命,心脏以暗堕刀剑为材料制成,且需要定期更换。一期一振已无从挽救,他自愿成为了我的心脏。借由这颗心,我与他发生共鸣,唤回了我的记忆和感情。我原本的记忆,和“留衣”的记忆,合二为一,由此诞生了新一个我。

      我写这封信本意并非向您辩解我的疏远和客气,也并非试图恳劝您接受现在的我。我之所以没能模仿“留衣”写出一封努力表达亲近的信,是因为我有个不情之请,而对于第一次收到来自我的信、又对我感到陌生的您来说,若不够正式得体,实在有失礼数,尽管向初识的人提出请求本身就已属冒犯。然而我余下的时间十分有限,已顾不及礼数,望您能够海涵。

      相信您已了解,我需要换心才能维持生存状态这件事;相信您也明白,你我的分别之日肯定会先于预想。但您可能没想过,那个日子会比您明白的更早。

      那君女士,我决定了,一期一振之后不再换新的心脏。

      我要与一期一振一起陨落。

      我知道此举无异于谋杀您亲爱的朋友,也知道您一定充满了要想办法阻止我的念头。即便如此,我也不会改变这个决定。

      那君女士,在成为执行者之前,我已是彼岸之人,早不该继续存在于世。一期一振救下我,我靠暗堕心脏存活,结识了您和其他亲爱的人们,对此我心怀深切的感激,也预想哪怕为着已变得陌生的我,您和他们也会禁不住落泪。除了感谢和抱歉,我说不出其他话语。

      经历过一次死亡后,我对世界没有过多留恋,尽管对于死,我也没有个具体印象。但是有一件事,我终究放心不下,那就是今后我的本丸的归属。我消失后,如果有人接管,整个本丸将被转移到普通的审神者区;若无人接管,本丸里的刀剑将被分别转移给秋良或者深月,又或是被刀解。秋良和深月都是富有责任心和同情心的人,我相信他们一定会对所有刀剑一视同仁。但我希望维持本丸的完整,不希望联系紧密的他们分离,所以请原谅我提出这个不情之请:

      尊敬的那君女士,不知您是否愿意接管我的本丸,以宽慰这罪孽深重的我?

      假若您如此好心如此仁慈地回答了是,哪怕出卖灵魂我也要为您祝福,祝您永远幸福安康。

      我相信您的美好品质和宽大胸怀,所以还想冒昧地再稍微占用您的时间说点心里话。

      诚然,我担忧本丸里所有的刀剑,但其中教我尤为放心不下的,是我的初始刀、我的执行搭档和我的近侍,山姥切国广。连用这么多头衔不是为了表达我对他的骄傲之情,当然他是十分令人骄傲的刀剑,我只是想特别指出他而已,因为本丸里还有其他几名山姥切国广。

      这位山姥切国广,根据我继承的记忆,似乎从“留衣”身上学到了“感情”之类的东西。指出这一点不是因为我反对刀剑与审神者之间发生感情,实际上我与一期一振本就是恋人关系。在山姥切国广之前,我始终认为刀剑的爱是对主人“爱意”的反射,是对主人向他们投射的感情的回应。一期一振对我抱有爱意,是因为我对他抱有爱意,如果我没有超越主从之爱的爱情,他也不会向我“反射”回爱情。

      但是,面对毫无感情波动的“留衣”,不仅一期一振延续了他的爱,山姥切国广更萌芽了类似“爱”的感情,这大大超出了我的想象,我也为自己曾经狭隘的认知羞愧不已。我不知道于他们而言爱有什么意义,正如我也不敢说对人类而言爱多么有意义,但是既然某种现象发生了,我就不能置之不理。

      请别误会,我没想过消除他的感情,只是希望您能阻止他的不够理智的想法,比如,只是比如,试图再度复活我。我相信他的刀魂和气节,也相信跨越数百年的他,对死亡和失去一定有着比任何人都深刻和超然的理解,但我不相信研究者。信悟是个出色的研究员,他具备许多研究狂人的特质,也许他会说几句煽风点火的话,又也许他只会轻描淡写地提议。不管哪种形式,假如出现令您感到不对劲的苗头,请及时阻止那样的事情发生。不仅因为复活毫无意义,还因为我对非自然的“生”感到疲惫不堪,一期一振面临过的困境,我不愿它们又在山姥切国广身上降临。

      不知不觉写下数语,就此搁笔罢。您愿意分与我宝贵的时间读到这里,我由衷地感谢您。您无需回信,待我料理好执行者和本丸的事,就去拜访您。不论给予什么样的回复,您都是我,也是“留衣”心中最重要的朋友。

      愿世间所有的祝福伴随您。

      您忠实的友人,

      留衣。

      ++++++++++++++++++++++++++++++++++++++++++++

      被歌仙兼定从背后拥住的那一刻,那君才惊觉自己正在哭泣。

      山姥切国广只回头看了他们一眼,重又把目光投向远方。

      天空碧蓝如洗,万里无云。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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