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藕香中》谁家翁媪

68、人死一去何时生

　　元朝开始，大都人便开始住四合院或五合院的瓦房。
　　每三间的两侧谓之“里间”，北房算做正房，除有里间外还通向耳房，谓之“套间”。里间和套间都有砖炕。那时，人生了病都是躺在这种炕上休养，请个大夫来家诊治。一旦病情恶化，不堪救药，大夫便嘱咐家属说：准备后事吧！因此，这“后事”也就都在这里间、套间里进行。
　　家属首先要到棺材铺赁一个小床，叫做“太平床”，也叫“吉祥板”。穷人家只是将门板卸下来，临时搭个小床，谓之“搭床”。病人尚未咽气之先，就得从炕上移到太平床上，这叫“易箦”，意思是“换床”。说是不能叫死人背着炕走，否则不吉祥。其实，这是怕后人躺在这铺炕上睡觉时思想有些忌讳。
　　【一】《薤露》乐府诗.哀歌
　　薤上露，何易晞。
　　露晞明朝更复落，人死一去何时归。
　　于白氏换床时，没出“五服”的婶娘告诉清婉和弟弟，对母亲郑重其事地说：“冲一冲，就许好啦……”清婉和弟弟便跟着婶娘们学舌。
　　然而，病亡之人决不会因孩子说几句吉祥的话而有丝毫地好转，只不过是安慰逝者罢了。
　　趁于白氏还没有咽气，婶娘们就匆忙地给她穿着寿衣。
　　看着眼泪汪汪的侄女清婉，八婶说道：“都是这样的，否则就叫‘没穿去’，等于你娘是赤身裸体地到阴间去了。”
　　看着婶娘们给母亲一件件、一套套地穿着衣裳----先是一身单衣，又来了一身棉的，什么棉袄、棉裤、棉长袍……婶娘们是一阵地忙活和折腾。清婉担心地问：“婶娘，恁让我娘穿那么多衣裳，她不会热么？”
　　八婶说道：“闺女啊，你不见你娘的手都开始泛凉了？她冷，不会热的。”
　　一听说母亲冷，清婉就赶紧从母亲的大衣柜中找出了母亲平日了最喜欢穿的裘皮大衣，拿来跟婶娘们说道：“八婶，给我娘穿上这大氅吧！”
　　八婶白了清婉一眼，说道：“这傻闺女，你想让你娘下辈子托生成个花狐狸？”她笑了笑道，“这皮货是不能做寿衣的。”
　　清婉擦了擦眼泪，抱起裘皮大衣又给母亲放回了原处。
　　丑时二刻，于白氏与世长辞了。
　　于家的管家和几个叔伯用“本家门房”的名义，临时发出“口报”，也叫“报丧条子，通知至亲好友来参加大殓。又派人去请风水先生来验视逝者，请其开具“殃榜”，并为夫人选择墓地。他们又组织了一帮子妇女准备“成服”，管家和堂伯俩人则亲自去寿材店选棺材去了……
　　【二】《国风.邶风.凯风》诗经
　　凯风自南，吹彼棘心；棘心夭夭，母氏劬劳。
　　凯风自南，吹彼棘薪；母氏圣善，我无令人。
　　爰有寒泉？在浚之下；有子七人，母氏劳苦。
　　睍睆黄鸟，载好其音；有子七人，莫慰母心。
　　自从母亲去世后，清婉便带领着弟弟妹妹日夜为母亲守灵。大弟于慕凡和几个堂兄弟跪在灵床的前面，清婉抱着小弟弟于暮羽和妹妹们守在灵帐的后面。
　　在这七个姊妹当中，只有一头一尾是清婉母亲所生。二妹三妹是母亲的陪嫁丫鬟，薛姨娘生的。俩妹妹正值豆蔻年华，大姐清婉一出嫁，二妹三妹便搬进了女儿楼。15岁的二妹也蓄起了长发，等待嫁人。外室甄氏为于家生有长子于慕凡，四妹英英，以及小妹心吟。外室的孩子平日里不常回家，只因白氏过了世，甄氏才让慕凡带着妹妹回到于家，为嫡母守孝。
　　“接三”，也是大殓的日子。阴阳先生为母亲推算的入殓时辰是巳时。
　　大殓入棺之前，需由上一辈族亲陪同长子，边行边哭地去往水滨，投钱于水中，顺流以瓶装水，叫“买水”。盛回之水作为最后一次供奉母亲，以报养育之恩。但白氏的亲生儿子尚小，这个程序便有慕凡给替代了。
　　入殓时，由长子抱头，次子抱脚，如子多，则其余子均抱腰，请来的亲友或举重[抬棺人员]四至六人，用绸巾兜住母亲的腰，脚先头后地出屋。屋外用白布遮着阳光。入棺时，母亲的脚要先进棺内，然后缓缓将母亲的尸身平放入棺内。
　　于延年家的子嗣尚小，以上这些程序，便都交由族侄们代办了。
　　当丧家“奉尸敛于棺”的时候，是最能表现子女孝心的时候，也是亲人孝思形式化的最佳场合。所以，家人们都需要捶胸顿足而嚎啕大哭。
　　清婉自然是哭了个稀里哗啦。
　　她那痛彻心扉的哭声，可不是表演给“看殡人”看的，而是发自内心----母亲的离去，不仅让她成为了一个“没娘的”孩子，而且还让她从此失去了自由。因为，母亲的遗言不但锁住了清婉的心，更捆住了她的脚。
　　看到清婉哭晕了过去，两位婶娘赶紧过去搀扶她，劝说道：“闺女啊，你的孝心，娘们都看得见。好孩子，不要哭了，让你娘安心地去吧！”
　　入殓后，便把灵柩移入灵堂，但不忙着封棺，只是把棺盖斜盖于棺身之上，因为还有“眼殓”的俗仪。
　　所谓眼殓，就是等娘家人来见逝者的最后一面。等娘家人检视穿戴、铺盖等，在没有异议且满意的情况下，才在夜间或阴阳先生择定的时辰方能盖棺。
　　白氏的娘家除了一个远在四川的妹妹之外，已没有其他亲人了。因为妹夫柳郧是被贬之人，不可能回京奔丧。所以，主丧人便决定就此“盖棺”。
　　盖棺前，子女们要围绕棺柩俯伏爬行一周，这叫“爬棺”。其余的人，需要远离棺材，因盖棺时忌讳将人的影子留入棺椁之中。
　　盖棺时，用四颗专用的特制“寿钉”，由木匠以斧头将钉子楔入。因为是母亲去世了，所以右边应钉二颗钉子，左侧钉一颗钉子，最后一根寿钉成桃形，称为“主钉”，按男左女右楔入棺盖前一侧。每下一钉，子女都要说一句吉祥的话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