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之婚礼》公子弃

5、吾泪，吾血，吾爱

　　博丹操纵蒸汽车载着众人往同心楼那边走，不知为何蒸汽车在她手里非但速度更快，还更加稳当。回去之后本茨就自个回房休息去了，留着戴姆勒在那里一个个向三铁男致谢后安排住所。过了一会已是月明中天，本茨抬头看了看月色，似乎觉得那月轮渐渐转红化作一朵玫瑰绽放，重重叹一口气翻窗跃下，他在翻身时按下开关，从远处看去身子一边下落一边消失，等落地时已看不到人影，只不过那脚步声却清清楚楚。
　　本茨走到花园里，想到自己从小到大在这花园里玩耍，从小到大都有黛薇陪在身边，记忆中那小巧秀气的脸蛋一点点长大，宛如一朵玫瑰缓缓绽放，似乎黛薇每一句话、每一声笑都化作玫瑰上的一根刺扎在他身上；往前迈步时，也觉得像是走在一条荆棘铺就的道路上，数不清的刺痛从脚底浮起传遍全身。这条路他曾经走了多少次，为何这一次是如此的陌生、如此地痛楚：“为什么你要这样对我——吾爱——”本茨不知是否太过痛楚，身子缓缓仆倒在地，用力攥紧双手，不知不觉间黑电绽放而出，周遭红白玫瑰一瞬间枯萎下去。这些玫瑰是同心楼落成后两家亲手栽植，一朵红玫瑰伴着一朵白玫瑰，大约是盼着两家能够相伴相守，只是没想到有一天会沦为黑玫瑰。
　　不知是否被本茨惊扰，一片片玫瑰花瓣缓缓落下，本茨也不知不觉走到东楼，东楼这边的西门不过虚掩着，门上没有铜锁、门后没有木栓，两家进进出出的也从来不用敲门。本茨推门进去，迎面就见楼梯后面两条人影扭成一股，不等他们开口，左手一拂黑光一闪就见那两条人影缓缓栽倒，跟着缓步上了台阶，忽然想到黛薇小时候喜欢倚在窗户边上打量下面玫瑰花，尤其是花间有蝴蝶飞舞的时候每每拍手欢叫，看到他在对面偷瞧也报之一笑。只不过后来年纪越长，这一幕就越是少见。
　　就算闭着眼睛本茨也能毫厘不差走到黛薇门前，他本意是来劫走黛薇，可是走到门前时竟然像往常一样敲了敲门。
　　“谁？”
　　“我！”
　　顿了一顿之后，里面传出声音：“进来吧。”
　　门咿呀一声打开，不知道是否怕吓着黛薇，本茨进去时已现出身形。
　　“你来了。”黛薇像往常一样问着。
　　本茨本来脑海中满是电影电视上那中绑架情景，东楼这边重重侍卫，他一层层过关后，面对黛薇疯婆子似的惊叫挣扎，好言劝说未果之后不得不动用黑手套将她弄晕，没想到竟然一路顺顺利利来到这里，黛薇更是客客气气的，他本想给别人一个措手不及，这一来反倒打了他一个措手不及。“我……”
　　“你是来带我走的吗？”
　　“是……”
　　“这很简单，重要的是，你还能带我回来吗？”黛薇看着本茨，眼眸中竟然有一丝哀伤，如同暮春时节看着玫瑰花一片片凋零却又无可奈何的哀伤。
　　“我不知道……”本茨想不出什么九曲回肠的言辞来打动黛薇，只能呆呆愣在那里，木然举起手来，指尖几点黑光闪烁，那几丝黑光就如蛛网般蔓延开来，将黛薇捕获。不等黛薇身子倒地，本茨踏步上前将其抱在怀中，转身时两个人身影渐渐消失。
　　本茨虽然是临时起意，不过想也不想就知道要将黛薇藏到那里。过不多时黑黝黝的海面上一艘快艇刀锋般掠过，似是恨不得将海面切成两半——说也奇怪，那些元始家族的人出门时动不动就马车、人力车乃至步撵的，有本事到海面上再乘着马车、人力车乃至步撵的试试？
　　一路到了曼哈顿小岛，本茨抱着黛薇直上水晶城中间那朵“玫瑰”——纵然美狄奇家富甲天下，他也不相信世上能有如此硕大的玉石——果然“玫瑰”里面中空，有一道螺旋楼梯上通花瓣。不知道是否知道这可能是最后一次将她抱在怀中，本茨脚步走得极慢，一开始似乎沉浸在黛薇身上那淡淡的玫瑰香氛之中，到后来大约渐渐麻木，已不知脑海中在想些什么。就这样木然走到“玫瑰”花中，里面好像早有安排似的，竟然在中间放着一张椅子，本茨将黛薇放到椅子上，轻轻晃了晃她肩膀，见她还不醒来，伸手捏住她鼻子。这一来不一会黛薇就悠悠醒来，伸手拍开本茨胳膊，鼻子轻轻哼着，跟之前两人这样戏耍时一模一样，回过神来后就四下打量着：“这是哪里……”
　　“玫瑰花里。”本茨取下手套，眼睛盯着黛薇。
　　“你要染红这玫瑰花吗？”
　　本茨见黛薇的话声依旧平淡，心中感慨万千，只为无论何时何地，她话声总是深山湖水般波澜不惊，每听到这话声心里头就觉得甜丝丝的，抛开她绝色容貌不说，能一辈子听到这话声，多少人就觉得心满意足。“如果玫瑰要用血来浇灌，我宁愿用给我的血。”
　　“那你为何带我来此？”
　　“我想你听我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告白。”本茨话声说不出的轻柔，可是两只手却越攥越紧，恨不得将手指头嵌进拳头里。“我知道我一事无成，性格粗鄙，没人会打心底里觉得我配得上你；一万个人里面会有一万个人觉得你跟泰勒才是绝配。我没有一个细胞可以跟泰勒相比，不能给你轰动天下的求婚，也不能给你诗一般的浪漫，可是我对你的感情却是一样的，真挚——”
　　“你为何喜欢我呢？”黛薇凝眸看着本茨一步步走到她身前。
　　“我不知道，我只知道这么多年，已经习惯了一直有你，一想到要将你的身影从生活中剥离出去，就觉得这世界像是要山崩海啸……”
　　“你说的这些，是喜欢？还是习惯？”
　　“我没有那么聪明，能分辨得清，只不过有一件事我清清楚楚，那就是宁愿去死，也不愿失去你！”本茨说话间已然走到黛薇身前，伸手抚摸着她脸颊，双眼早已模糊，血水从指间滴落下去：“我的泪，我的血……”
　　黛薇似是不知道如何说好，低头看着血水一点点滴在胸口，染得左胸处那朵玫瑰愈发红艳。就算是一条狗相处二十年也会恋恋不舍，何况是一个活生生的人，还是与她指腹为婚的男人，她也喜欢被本茨捧在掌心里宠着那种感觉，凭这个未尝不能抵消本茨的粗浅与粗鄙。可是她还喜欢别的东西，那就是建筑。多少次她看到山明水秀的地方，被垃圾似的建筑给糟蹋——虽然看上去光鲜靓丽，却跟周围格格不入，好似将碎石块扔到精雕细琢的玉器中间。看到这一幕时她就觉得心在滴血，只盼着能将那些垃圾抹去，由她亲手设计最适合的建筑放到那里做点缀。当看着一道道线条从图纸挪移到地上，那一瞬间她才真真切切地觉得，她对这世界施加了影响，不是像飞鸟般一过无痕；她与这世界融为一体，把她生命中的一部分融入到世界中。别人一直都以为她设计建筑是为了让世界变得更好看些，其实从未有人体会过她这份心境。她仿佛觉得活在世上劳劳碌碌地做这一切只不过为了那一瞬间的享受。这种感情看不见摸不着，不过却是一样的真挚。
　　旁人都以为她跟泰勒越走越近，不过是贪图美狄奇家钱财，最了解她的人也觉得就算不是贪图钱财，也是贪图那些钱财能买到各种地皮让她施展妙手。黛薇也懒得跟人解释——那种心境也不是言语所能描述的。不过纵然她不是奔着美狄奇家的钱财去的，所欲所求也离不开钱财，这一点也不能否认。其实她对泰勒并没有太多的感情，无论是喜欢、爱慕抑或是眷恋，并不是说泰勒不如本茨，而是她长大以后感情已经另有所托，正是为着美狄奇家的钱财能够成全她，所以才会跟泰勒接近。如果说这也算是功利，那么这份功利跟她对本茨的感情相比，到底孰轻孰重？她不知道答案，或者是说，不敢去直视答案。
　　“这里有你饮食起居所需要的东西，我恳请你留在这里，直到这场风波结束。要是我失利，绝不会再看你一眼。”本茨视线中黛薇身影已模糊不堪，“我的爱！”
　　黛薇点点头，看着本茨转身出去，身子竟有些佝偻，不知道是否这份感情太过沉重的缘故，也许他从未想过为何喜欢黛薇，什么才是真正的感情，不过在他心里这份感情是真挚的、不掺杂一丝杂质的吧。若非如此，凭她玉环步的功夫，又有摇情掌法在身，本茨怎能轻易将她抓到。

　　翌日一大早侍女发觉黛薇凭空消失，屋子里东西好端端的不见一丝凌乱，电话就放在床头，一家子人忙了个鸡飞狗跳，找遍同心楼不见结果，气势汹汹冲进西楼要人。戴姆勒断然否认本茨劫走黛薇，跟着断然拒绝傅立叶上门搜查的要求——其实他也是暗暗担心真个是本茨一时血气上涌跑过去将黛薇给劫了过来，要是让他们找到，岂不是人赃并获？故此死咬住嘴不松口，就说本茨一直在屋子里好端端的休息，怎么会劫走黛薇？
　　话音未落本茨从外面踉踉跄跄回来，戴姆勒登时傻眼。傅立叶攥紧拳头上前：“你不是说本茨在屋子里睡大觉吗？外面那个又是谁？本茨，你把黛薇抢哪去了？”
　　“他不过出去走走，跟黛薇有什么干系。”戴姆勒赶紧拦住傅立叶，“我们相交这么多年，我的话你难道还信不过？”
　　“就是信不过！”
　　“信不过也得信！”两下里都在气头上，各自出手推出，只见一团红光攸得绽放，将两个人身子弹开，自然是生辰石魔力相撞。两家人各自上前接住当主，怎奈反挫力道太强，哎呦呦声中两边人群俱是波浪般往后瘫倒。
　　傅立叶一骨碌爬起来：“戴姆勒！有话说话有事说事，你劫走我女儿算什么道理！”
　　“同样的话我只说一遍：我没有劫走黛薇，我没有劫走黛薇，我没有劫走黛薇……”
　　“你没有劫走黛薇，那本茨呢？”
　　戴姆勒看了本茨一眼，扭头道：“他恨不得拿命呵护黛薇，怎会伤害她？”其实他见本茨神情已猜到几分，不过无论如何不能承认，大不了想法子将黛薇送出去，来个死不承认。
　　“戴姆勒，我们是几十年的交情！等美狄奇家的人来了，就没这么好说话了！”傅立叶乍听黛薇失踪的消息即惊且怒，此时渐渐回过神来，知道本茨被求婚风波气昏了头，作出什么过分的事来也是正常，语气也松了下来，想给戴姆勒一个转圆的余地。
　　没想到效果恰得其反：“美狄奇美狄奇！看来在你心里只有美狄奇家！叫美狄奇家过来要人吧！来人呐，把东门给锁上！”戴姆勒说着拂袖回去。
　　“老爷……”
　　傅立叶挥手止住艾米丽：“你放心，女儿在他们手上不会有什么危险。”
　　艾米丽也知道本茨爱慕黛薇，可终究还是担心本茨暴怒之下做出失控的事来：“赶紧给美狄奇那边发消息吧。”
　　如果说曼哈顿小岛求婚风波是将炸弹放到台面上，黛薇被劫则已将引信点燃，大战一触即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