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之婚礼》公子弃

32、无可挽回

　　傅立叶一直不想将玫瑰战争闹大，可是想到断崖绝谷之中被困三日，连马尿都喝上才熬了过来，这一切又肇始于军廷，戴姆勒明知这点还向军廷求援，非但将那息事宁人的心思去掉，反而恨不得借此机会报复军廷：“这事是他们挑起的，我们奉陪到底就是。”
　　“还是老傅……老傅，你可不能意气用事啊！”芝诺本以为傅立叶怯懦怕事，定然不愿跟军廷开战，还打算说动他一块去东楼，哪里想到傅立叶竟然一心求战，就像是下楼梯时忽然间一脚踏空，差点没摔个四脚朝天。“你、你们……”芝诺正给气得哆哆嗦嗦，就在此时见马可尼·伊萨克走了进来，还以为是傅立叶找来做帮手的，冷笑一声：“老傅好大面子了，为了这事连老马都给喊来了。”
　　“我没喊他……”傅立叶见马可尼进来，还以为是芝诺提前打好招呼。
　　“你们再猜，是谁让我过来的。”马可尼见芝诺跟傅立叶面面相觑，满脸都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的模样，觉得说不出的好笑。
　　“这当口，你还有心思说笑！”芝诺把脸一拉。
　　马可尼哈哈笑道：“你们猜一万遍也猜不到是谁！”
　　傅立叶冷哼一声：“难不成是戴姆勒那老儿？”
　　这下子轮到马可尼怔住：“不错，正是他……你怎么一猜就中……”
　　“什么！”客厅里的人几乎齐刷刷喊了出来。
　　“老戴毕竟持重，知道将军廷引来无异于引狼入室，本来以为凭艾米丽面子不会有什么结果，没想到连百花谷的人都给惊动，觉得此中大有蹊跷。他可不想担上祸水西引的千秋罪名，为此偷偷摸摸找我传话，让咱们想想法子逼住军廷的人，不让他们动手。恕我斗胆，已约了各大家族的当主，有些到这边来，有些到那边去，等来得差不多了，咱们好好合计合计。”马可尼说到最后看着泰勒：“不要感情用事，为了这朵玫瑰，美狄奇加也付出不少代价吧。”
　　泰勒看着马可尼，既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心里想到的却是：你们斤斤计较的是功利得失，可是感情与功利，到底哪一个更重要呢？感情价值几何，又能精精确确地算出来吗？
　　过不多时塞涅卡·伯利克里、特雷西·加图、爱德华·查理曼、布依格·哥白尼、马克·奥德赛、契卡·克拉苏、罗丹·斐洛等人先后来到东楼，一个个径直说出来意。西楼那边情况却略有不同。巴斯德·达尔文说是晨步时路过这里，左右无事过来瞧瞧也就罢了，一大早的费马·阿尔伯特却说忽然想吃烤鱼，过来邀约戴姆勒，本茨就觉得情形有些不对，到后来洛伦佐·弗洛伊德前来送还借去一年有余的《飞花录之千里行》一书时，就算傻子也看出他们应约而来。三人像是心有戚戚般说起烤鱼，毫不意外地从鱼香联想到花香，由花香引出玫瑰香，洛伦佐一拍大腿用玫瑰引出玫瑰战争。恰恰此时芝诺·梭伦等一群人涌了过来。
　　“芝诺你来的正好，我们正说到玫瑰战争呢！你人在君士坦丁堡有所不知，亚特兰蒂斯都快给翻过来了！”
　　“年轻人嘛，争风吃醋也不是什么稀罕事，何况还是为了国色天香的黛薇侄女。”芝诺哈哈一笑。
　　“仅仅是为了争风吃醋也就罢了，随便你们怎么闹！不过要是为此引狼入室，那可不单单是你们的事了。”塞涅卡沉着脸道。
　　戴姆勒见本茨蹭得弹起身子，想来就要破口大骂直娘贼，一把将他拉住：“你上楼去招待客人吧……”
　　“军廷的客人吧？”特雷西冷笑一声，见赛涅克瞪了他一眼，想到今日此来是息事而非挑食，赶紧咳嗽几声扭过头去。
　　戴姆勒生怕本茨骂出声来，这些元始家族的当主做惯了大爷，要是被人当面骂上一句，非得忌恨一辈子不可，兰开斯特家也别想在这个圈子里混了。为此戴姆勒一直将本茨推上楼梯，走到拐角的时候回头去看下面客厅里不住攒动的人头，心想这些人就算不明说，大半是想让劝他们放弃那朵红玫瑰，毕竟美狄奇家大业大，这样拖下去兰开斯特家财势早晚会被耗尽：“我儿，也许那朵红玫瑰艳冠群芳，可是追逐那些超出自己能力的东西，与其说是幸运，不如说是诅咒。”说到这里时抬头瞥见朱利叶斯正枪一般挺立在楼梯尽头，不知为何竟然不敢仰视，转身走了下去。
　　“你都听到了？你怎么说？”本茨见朱利叶斯虽然神情森然，眼神却显得异常复杂，这情形有些熟悉。
　　“能力之外？别人怎么知道我们能力的极限在哪里？我们为何不能追逐想要的东西？哪怕超出能力极限，我们也愿意为之付出所有、所有……”
　　本茨见朱利叶斯说道这里时语气凌厉、神情狰狞，一瞬间如同换了个人，只是不知何故眼眸中却满是哀伤。“不错！何况他们又不是我，不知道我的感受！这么多年来都习惯了有黛薇在我生命之中——哪怕不在身旁，要是放弃她，无异于把我身子给生生撕裂，此中痛苦他们又如何得知。”
　　“我知……”朱利叶斯长叹一声，明明只轻声说出两个字来，却好似用尽全身力气，嘴唇、脸颊乃至于整个身子都微微颤动。
　　“难道你也……”本茨蓦地想起这情形在谁人身上见过，那就是他自己，为此想要追问下朱利叶斯的那朵玫瑰是谁，两人说不定还能够互诉衷肠，哪里想到朱利叶斯已转身走开，等追上去时已然换了一副脸孔，若非眼角还带着些许湿痕，直怀疑刚才那一幕有未发生过，更教他纳罕的是不知道一个军廷武人，会有什么辗转反侧的感情经历。
　　“你执意要战？”博丹本来就在楼上招呼朱利叶斯等人，听到二人说话，走过来低声问着本茨。
　　本茨点点头，目光依次扫过朱利叶斯跟花凝香：“不管结果如何，这次都会是最后一战了！”
　　博丹点点头退开，心想此战若是输了，除非本茨能有通天本事请得动莉莉丝出山，要不然再找什么帮手也是白搭——话说回来，他真要是有那本事能请得动莉莉丝，也就不见得会在玫瑰战争中落在下风了吧；若是本茨输掉黛薇，她有机会嫁入兰开斯特家吗？她会不会一不留神，在这最后之战中送掉性命？想到这里忽然间一个机灵，之前一心想着献媚本茨，从未留意过生死之事，此时忽然觉得这场大战中一个个都身怀绝技，她没了纳米虫铁衣护持，岂不是一不留神被那些厉害招数波及就会送命？哪怕不至于送命，落得个手残脚残的，本茨也断然不可能娶她吧？不知道是否属于所谓的目标倾斜，博丹眼见到了最后一步，心思反而惶恐起来。
　　就在博丹忐忑不安那当口，楼底下也是喧哗不已，只不过这次不是帕斯卡学园跟牛顿学园的对峙，而是两下里联手劝说戴姆勒，威廉·腓特烈在那里显得不尴不尬，后来索性上楼。戴姆勒何尝不知道此事大干忌讳，跟着上楼去问本茨意见，没想到本茨一意孤行，要跟美狄奇家周旋到底，戴姆勒只得变通下说法，说毕竟此战在曼哈顿小岛上，对圣城波及不大，外人也不知道个中情形。
　　芝诺颇为不忿，这等关天大事，格里高利·高斯跟穆勒·美狄奇那两个老不死的都不肯出面商议，连下面两个小崽子也不知道跟过来，只有他一个人在这里侃侃而谈，为帝国前途忧虑，难道他们心胸如此狭窄，记挂个人恩怨而置帝国安危于不顾？后来听到戴姆勒转述本茨说什么爱江山更爱美人，急怒之下更是拍案而起：“直……”芝诺用尽全身力气，才将后面那两个字给截住，“美人是谁的美人？江山又是谁的江山？他有资格说这句话吗？”
　　其实本茨并未说什么“爱江山更爱美人”，不过戴姆勒总不能直说“本茨破口大骂直娘贼，说这些人欺软怕硬专挑兰开斯特家下手，有本事劝美狄奇家退回金铢宫？”云云。戴姆勒见芝诺说话时语带讥讽，也按捺不住火气：“不敢请教僭主大人，有何高见消弭此事？”
　　“这……”芝诺登时为之语塞，他总不能说让兰开斯特家乖乖把黛薇交出来，打发军廷的人乖乖回君士坦丁堡吧？别说本茨不肯就范，就算是军廷的人也觉得这样近乎作弄，势必要生出事端。“那就闹吧，闹吧，闹得天下大乱，咱们元始家族覆巢之下无一完卵！你们就心甘情愿了！”
　　“你这是什么话？我儿子想娶黛薇，难道伤天害理了？”艾米丽再也忍耐不住，抢上前去发话。“难道你们梭伦一族会娶个庶民出身的丫头不成？”
　　“怎么不能？”
　　“那你让西塞罗娶一个我们看看！”
　　“你……娶一个就娶一个！元始家族的大小姐，我们父子还伺候不惯呢！”原来芝诺夫人乃是奥德赛一族的人，终日价除了玩弄珠宝首饰，就是奚落梭伦父子二人，说他们除了丢尽梭伦一族的脸面，别没一点用处，连桂冠塔都住不起，害得她也蜗居在内城边上那个小破楼里，都不敢约别的贵妇人前来赴宴——丢不起那个人——在外面也被人奚落，尤其是美狄奇夫人，每次见面头一句话必问“在那个小别墅里还住得惯吗？在什么地方来着？你瞧我这记性，赶明儿连自己住在金铢宫都给忘了！”芝诺父子为此在家里不知道受了多少鸟气，在外面还不好说与人知道，早觉得元始家族的大小姐太难伺候，恨不得娶个愿意巴结他们的庶民女子。
　　“你们不怨自己本事小，却怨露丝脾气大？”艾米丽毕竟是元始家族的人，又怎会不知道梭伦家这档子事。
　　“你……你们本事大，自己收拾这烂摊子吧！把军廷的人都招来才好！”芝诺哪里还忍受得了，一拍桌子扭头就走，斗牛般闷着头冲开人群出了西楼。旁人虽然瞧不起芝诺，却也觉得艾米丽不识大体不分轻重，一个个拂袖而去。
　　戴姆勒见艾米丽一通话将人给气跑，心想跟美狄奇纠葛未了，又树下梭伦一族这个对头，想起当初就是她不顾劝阻给军廷打电话，将手一摊：“闹吧，闹吧，看你们能闹到什么时候！闹到兰开斯特也给销掉姓氏，那才是好！”
　　“好啊，你倒埋怨起我来了……”艾米丽顿时哭闹起来，“还不是泰勒要来抢黛薇，才闹出一连串事情，儿子都快被人打死，你没本事出头，我好不容易招来几个帮手，反倒成了祸害？这事情了了，我们娘儿俩跟他舅舅回亚历山大城，免得惹你讨厌！”
　　“你……”戴姆勒见艾米丽说话时连蹦带跳连哭带喊，忍不住跌足长叹：“女人，头发长见识短……”眼见事情已然无可挽回，戴姆勒忽然想到，之所以闹到这一步田地，真个是为了这场玫瑰战争，还是这些年来各大元始家族嫌疑潜滋暗长，终于找到玫瑰战争这个由头爆发出来？要不然若是各大家族同心协力，这事情也许一开始就在桌子边上解决掉了，而不会愈演愈烈，闹到现在几乎不可收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