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之婚礼》公子弃

3、第一次失礼

　　穆勒跟傅立叶在蘋洲夜宴的当口，贝尔·伊萨克也造访金铢宫，跟泰勒在楼顶花园说话。
　　“你从小就彬彬有礼，没想到第一次失礼就做出这轰动天下的事情。”贝尔说话时伸手拢着头上的金发。
　　泰勒微微一笑：“失礼之人就有权一直失礼，有礼之人就不得不一直有礼吗？是吗？”
　　“那你就不能像别人那样，等黛薇穿好婚纱走向圣坛的时候，当着众人的面拉着她跑开？”
　　“那是常人的待遇，她是天下最好的女子，理应得到轰动天下的求婚。”泰勒听贝尔这样一说也不禁莞尔，脑海中想象着黛薇穿着婚纱那倩影，只不过婚纱一件件换着都不满意，好似这世上根本就不可能有那般绝美的婚纱，能配得上黛薇这般绝美的新娘子。
　　“你是不是觉得唯有帝国之秀，才配得上你这帝国之星？”
　　泰勒茫茫然点头，思绪似是回到十几年前，他一身青衫长袍自问其人如玉，结果非但别人注意力都被那惊若天人的黛薇抢走，连他都在一旁仰望着，那朵最是娇艳的玫瑰花。也许从那一刻起，他心里就已经打定主意要迎娶黛薇，后面不过越想越是清楚而已。
　　“你有权利追求喜欢的人，我来不是指责你，而是想告诉你一件事。”
　　泰勒摆摆手：“我知道，你不必说了。牛顿基金的事，你不要担心。”
　　贝尔暗暗叹气，泰勒的确有君子之风，在元始家族这样的环境里长大还能这样自持尤为难得，就算是他易地而处，只怕也不想用资金供应对手吧，要是换了旁人，兴许还会威胁将要回之前投进去的资金。其实打心底里说他也觉得黛薇跟泰勒更是般配，怎奈红白玫瑰指腹为婚，这样做道义上说不过去而已。“希望你们不要做得太过分！”贝尔离开时想到电影上西部片里两个牛仔决斗那情形，泰勒跟本茨这次争执也能这样简单就好了，千万别把别的元始家族牵扯进来。这一瞬间他万万没有想到，这次玫瑰战争不止牵扯到别的家族，而是牵扯到所有家族！
　　“你不该如此大度！”穆勒送走傅立叶后去找泰勒，见月下花影之中泰勒举杯独酌，忍不住叹出气来。红白玫瑰家族这几代都在牛顿学园就读，若说能拉拢什么助力跟美狄奇家作对，只怕也只能从牛顿学园那里着手。那牛顿实验室里这些年钻研出不少新奇玩意，要是为本茨所用，说不定会带来些许麻烦。“就算你不想让贝尔为难，也该用基金来要挟他不要助拳本茨，这总不是什么太过分的事！”
　　“这样做不太失礼了吗？”
　　穆勒摇摇头，他这个儿子待人以礼绝不仅仅是言谈举止，而是发自内心的彬彬有礼，不愿做那些有失风度的事。“求婚的事不是已经失礼了吗？”
　　“那是别人看来！在我看来，要是不这么做，对黛薇而言更是失礼。”泰勒淡然说着，给老父斟酒。
　　穆勒接过去随口抿着，只见花枝轻轻摇动，身子也一阵说不出的清爽：“我虽然不在乎他们死活，不过也不便公然逾越元始家族互不相杀的规矩。”
　　“卡文迪许一族呢？”泰勒想也不想就说出口来，卡文迪许一族前灭门一案，几十年过去都没查出什么结果，也许这事不是别的家族亲自动手，可是他却不信把持帝国资源的各大家族，要是倾尽全力前去调查，会查不到什么蛛丝马迹。
　　“很少有人会替死人说话，毕竟死人又不能给你什么好处。”穆勒凝眸看着中天明月，不知道是否想起七十年前拜伦为了故友所托，不惜舍弃元始家族姓氏也要兴建帕斯卡学园，此事当初也是轰动天下。“对了，我着人去帕斯卡学园招募人手了，过两天就会回来，倒是亚特兰蒂斯那边应该也有消息了。”
　　当初高更收买帕斯卡未果，这些年来美狄奇家却喜欢从帕斯卡学园招揽人才，一来留作家将，二来分配到各处十里钱庄做保镖。这次穆勒就是让侍卫总管去帕斯卡学园找一些有能耐的校友，不到万不得已，他还不想动用美狄奇家直属的人。

　　傅立叶乘着美狄奇家的飞艇回到亚特兰蒂斯，在那里反复推敲着腹稿，如何去对面跟戴姆勒陈说一下。本来两家在那同心楼上，出入对门如同自己家一般随意，这会子却觉得那走廊好似添了一道无形的门，竟不敢迈步过去，还是夫人一再催促才迈开脚步过去。这些年他一直觉得有黛薇这个宝贝女儿是家门荣幸，这一瞬间却多多少少有些埋怨。
　　兰开斯特一家正在吃饭，多莉见傅立叶过来赶紧起身招呼，吩咐丫鬟添一副碗筷。本茨却是冷哼一声：“妈妈你还是坐下吧！人家要吃的是美狄奇家那样的豪门夜宴，怎会看得上咱们家这些剩饭剩菜！”
　　“贤侄言重了！”本来傅立叶自小到大都是直呼本茨，这次不知不觉改了称呼。
　　戴姆勒看到美狄奇家飞艇专程接送，直接停在同心楼上，虽然不免生气，却也猜到是穆勒那“银狐”的把戏：“老傅，这件事你可做得不大地道啊！”
　　傅立叶看着戴姆勒脸颊上伤疤，不由得想到当初在北地两人并肩作战那些日子，那伤疤正是为了掩护他突围时被哥特人弩箭所伤——这世上还有什么能重于救命之恩？想到这里一时间说不出的内疚，刚要开口说话，却被本茨抢在头里。
　　“爹爹这话才不地道，人家要做美狄奇家的亲家了，要什么买什么，换了我我也愿意！叔叔，不知道人命能不能买得到？得花多少钱？叔叔这条命又值多少钱？”
　　“够了，本茨你这样说太过分了！”戴姆勒一拍桌子。
　　“过分？我说几句话就过分了？他贪图美狄奇家钱财，连你这救命之恩都不放在心上，哪个更过分？”
　　“救命之恩救命之恩，说了多少年的救命之恩，难道要说一辈子不成？要不要下辈子继续说下去？”傅立叶也动了真火，戴姆勒固然舍死忘生救了他一条性命，不过自那之后旁人提起两人时，都将戴姆勒视为他的救命恩人，他自然而然就矮了一截，这次终于忍不住抱怨出来。
　　戴姆勒刚要打圆场，本茨又抢着出头：“爹爹你看到了没？救命之恩值几个钱？还比不上人家美狄奇一顿饭，还是说美狄奇给斯图亚特家账户上多画了几个零？”
　　“贤侄休要欺人太甚！救我之人是你父亲，我亏欠他的，却不欠你什么！”
　　“哈哈哈！爹爹，我没说错吧？他果然来反悔婚约了！好，你说你亏欠爹爹的，那就让黛薇嫁给我爹吧！”
　　“你……”
　　“本茨不要乱说！”自从傅立叶去金铢宫赴宴，本茨就一个劲地说美狄奇家要用钱收买斯图亚特，戴姆勒初时不信两人几十年的交情，还在战场上救过他一命，傅立叶会这样对待自己，没想到看今晚上这情形果然有这势头。
　　“我就算让黛薇嫁给你爹爹，也不会让她嫁给你！”就算是泥人也有土性，何况傅立叶生在元始家族，也是自小到大被人宠溺惯了；他本来觉得理亏，来此之前不知道如何是好，可是等真个坐下来，看着戴姆勒脸容时，想到两人过往点点滴滴，总算拿定主意，打算托别的家族出面婉拒泰勒好意——如此一来固然得不到美狄奇惠泽，只怕家族生意还要遭到报复，傅立叶也算是豁出去了。怎奈被本茨冷嘲热讽一顿，那念头登时就如同气球给一下子戳破。
　　这一来多莉也怫然不悦：“傅立叶你这话有些失礼。”
　　“好啊，原来你们一家子串通好了数落我来着！”傅立叶仰天大笑。
　　“我什么时候数落你了！”戴姆勒勃然大怒。
　　傅立叶一指本茨：“要不是你授意，本茨会这样乱说！”
　　戴姆勒终究护短，又想到前两天本茨在水晶城典礼上受尽侮辱，如何肯教他再受委屈：“本茨是急性子，你又不是不知道，难道还会怪他？”
　　“不怪他，那怪我喽？难不成是我指使泰勒求婚的？”
　　“那可不一定！”本茨冷冷说着。
　　“你……就是我指使的，你奈我何！”傅立叶差点没给气炸，双手一拍桌子刷得站起身子。
　　“咱们这些年的交情，还比不上美狄奇家的钱吗？”戴姆勒也跟着拍案而起。
　　“情还是钱，叔叔想要哪个？干嘛不痛痛快快说出来？怕什么？还怕我爹爹要你的命不成？把你的命交出来，我们两家恩断义绝！”本茨也拍桌子站了起来。
　　“想要我的命？动手来拿啊！”傅立叶胸口一挺，踏步上前。
　　“够了！都多大年纪了，胡说些什么呢！”艾米丽·斯图亚特听到吵闹声跑了过来，扯住傅立叶胳膊往后拉，好容易拖回东边，小心翼翼关上门窗，一边嘟囔道：“本茨那暴脾气，本来我就担心黛薇嫁过去受气，闹了这样一出更不能再嫁给他，要不然他岂不是要上天了，恐怕还会指着咱们女儿鼻子破口大骂：‘你是帝国之秀又怎么样，被泰勒求婚又怎么样，还不是得乖乖嫁到我们家，乖乖给我做老婆！’”本茨·兰开斯特跟泰勒·美狄奇，傻子都知道哪个做女婿更好。当初戴姆勒真是脑袋挂裤腰带上冲进山谷救出傅立叶性命，这可是连亲生兄弟都不见得能做到的事；两人浑身血污回来的时候，那份感激也是真真切切。只不过这些年过去了，艾米丽心里那份感激也渐渐风化般消逝——毕竟所谓的救命之恩不是在她身上，再说她也怀疑做父母的有没有这个权力，用未出世的女儿去报恩。

　　贝尔·伊萨克赶到同心楼时，在楼外就听到红白玫瑰家那争吵声，逡巡了片刻才迈步从西门进去。
　　“贝尔来了，里面坐吧！”戴姆勒打听到贝尔曾往金铢宫一行，以为是来做说客，态度不冷不热。
　　“你来做什么？”本茨更不客气。
　　贝尔微微有些不悦：“我有话要对你说。”
　　“是来做说客的？美狄奇家给了你多少钱？”
　　贝尔摇摇头，暗叹口气，本茨这脾气非但不能拉拢助力，只怕还会将那些中立之人给推到对立面。
　　“那你站在我这一边？”
　　贝尔再摇摇头：“你是我朋友，泰勒也是我朋友，我无法厚此薄彼，所以决定站在良心这一边。”
　　“你的良心在哪边？”本茨只觉得一头雾水，对贝尔这样打机锋一脸的不悦。
　　戴姆勒赶紧站起来迎接，暗骂本茨笨蛋，要是贝尔站在泰勒那一边，今晚上还过来干嘛，自找难堪吗？“听说世侄那实验室颇为倚赖美狄奇家基金供应？”
　　贝尔点点头：“无妨。”
　　“你那劳什子蒸汽车不是捣鼓到一半了吗？没必要为了我的事跟美狄奇家闹别扭。”求婚风波之后，贝尔还是头一个来表态支持，本茨只觉得心窝子暖暖的，“你能站在我这一边，我已经很高兴……”
　　“我能做的比这还好。”
　　“什么意思？”
　　“跟我来，你就知道了。”贝尔说着转身出去，本茨三步并作两步赶紧追上。
　　等贝尔下楼，多莉攥着袖口小声问道：“他会不会被美狄奇家收买，引诱咱们儿子出去？他们……”
　　“呔！女人！头发长见识短！”戴姆勒叱道。
　　蒸汽车就停在外面，乍看上去倒像是敞篷马车，只不过前面没有驽马缰绳，而是换成了操纵杆，后面车厢下面则是蒸汽罐、发动机。贝尔上车后一拍操纵杆顶梢那按钮，嗤嗤声过后是一阵隆隆声，整个车子都不住抖动，好似冬天里穿少了衣服一个劲打哆嗦的人似的。本茨哈哈一笑跳上车去，就见贝尔两手攥紧摇杆往前推着，咔咔声中车子往前蠕动起来：“你干嘛非得学飞艇用什么操纵杆，不能改成别的法子操纵汽车！”